天方蒙蒙亮,有露水凝结枝头,经过一夜小雨的洗涤,草色越发鲜亮,枝头上的繁花娇艳撩人,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雀语。忽的,马车“碌碌”声响起,闲立枝头的雀鸟惊飞,入耳是一片翅膀的“扑凌”声。原本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有铺兵风尘仆仆而来,背上的小旗飘展,越过早朝的朝臣直直奔向宫城。“报!”嘹亮的声音传遍洛阳各处,马车内的凤丞相掀开帘子,眼中是深深的忧虑。“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管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这才将凤丞相的思绪拉回。抬眼,可见慕容南宇站在他前方,笔直的背脊,淡然沉稳的气度。“皇上,北疆捷报频频,鲜卑虽是难缠,但三王爷屡立奇功,今日班师回朝,臣请求皇上封赏!”一个二品大官言罢,很快有官员附议。“屡立奇功?”手上捏着铺兵呈上的奏报,慕容玄德眸光森冷地扫过下方一众,被他盯视的官员皆是垂首,满目惊恐。“啪!”案桌上的奏折被他拂去,散落一地,慕容玄德双手撑着臂托,眼中火光迸射。朝堂之下,慕容南宇负手而立,唇角上勾勒出若有似无的笑,清冷而又淡漠。此时不过卯时,一众朝臣中有些许倦意正浓,尚未完全清醒,可听得这么一声巨响,当下被吓得后退半步。“臣惶恐!”请奏的大臣慌忙跪地。“惶恐?你们会惶恐?”负手走下台阶,慕容玄德停在方才率先附议的大臣面前,脚上略一使力,狠狠踹在对方膝上:“你们结党营私,已然不是朕的臣子,而是三王爷的心腹。”“皇上息怒!”一众大臣齐齐跪下,慕容南宇就这么站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皇上,微臣冤枉啊!”被踹的大臣连连叩首,然,慕容玄德却是没看他一眼。凤丞相跪在最首列,心中波涛翻涌更迭。凤盈所言不虚,眼前的皇上,已然不是那个昏庸无能的皇上了,那么他十七年的筹划,当真就这么付之流水了吗?“冤枉?南宇,你说说!”将手上奏报一甩,慕容玄德怒气腾腾地跨回高位之上。“前方来报,陈元帅对阵鲜卑王爷拓跋清,因指挥不当,大败,死伤过万,陈元帅本人双腿致残,现下已然被运送回洛阳。”慕容南宇言罢,缓缓回头,看向那被踹的朝臣,徐徐道:“林大人可觉,此事很熟悉?”“下官不知,这是陈元帅第一次受此重伤,何来熟悉一言!”林大人眼神飘忽,脑袋低俯,生怕叫人看出他的心虚。“那凤丞相呢?您老可有熟悉之感?”目光从林大人身上抽离,投落向凤丞相,眼神带着几分压迫。“这……”凤丞相拧眉,旋即悲切道:“听得此事,下官又怎会不心生感触,这与将近五年前犬子的败战几乎一致,犬子亦是指挥不当,致死两万将士命陨他乡,至今依旧是无主孤魂……”说到这,凤丞相虚抹了一把泪,哽咽道:“没想到时隔将近五年,又有人步了犬子的后尘。”“凤丞相说得没错,此事同五年前的旧事相似,不同的是,五年前是凤二公子伤残,三皇兄临危受命,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这回却是陈将军为元帅,率军伏击鲜卑,却反被埋伏,致使数万将士被困,而三皇兄从天而降,横扫鲜卑,将拓跋清打得落花流水。”说到这,慕容南宇唇角扬起,语调森然道:“三皇兄有勇有谋,当真是个为将的料。”“听六王爷一说,此事未免太过巧合。”高大人站出,屈膝一跪,朝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道:“皇上,凤二公子战败一事下官就曾存疑,凤二公子他与拓跋清多次交手,皆是打得难分难解,且行军多年,谋略过人,又怎会中那简单的调虎离山计,现下六王爷一提,下官认为此事值得深究!”“高大人当真是刚正不阿!”殿外传来似嘲非嘲的声音,众人齐齐回头,便见章锐从殿外跨来,手中捧着厚厚一摞信件书籍。他走到殿中,将物件恭敬呈至管公公手中,而后一撩衣袍,屈膝跪地道:“微臣参见皇上,臣不辱皇命,已将余证尽数找齐。”“这……”众大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这三人在打的什么哑谜。“高大人乃朝廷忠臣,五年前他所言,本王句句放在心上,遂遣人调查,觉出其中不对。”慕容南宇言罢,殿外响起铁甲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很快,数十将士涌入,竟是押的三王府中的管事上殿。“五年前,凤二公子惨败,在凤二公子之前,亦是不缺伤亡在拓跋清手下的大将,相信当是在座各位都会认为,那拓跋清是个厉害的,几近无人能敌,可是偏偏凤盈凤二小姐走马上任后,洛朝同鲜卑的局势便扭转了。”说到凤盈,慕容南宇眼底划过一抹笑,快得无人觉察。“是这样没错,可这又跟那两件事有什么联系?”陈大人面露迷茫之色,似不太明白他现下所为。“当然有关,凤二小姐没有败在拓跋清手下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她的行军作风与历任元帅不同。”慕容南宇言罢抚掌,很快便有意将士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大管家带上。“还不老实交代!”一脚踏在伤口处,鲜血溢出,御林军将士的眼神却不曾变化。“凤二公子走败,是因着爷在军中安插人手,在战前提前跟拓跋清泄露了排兵布阵,而陈元帅也是如此,这八年来,除了凤二小姐,北疆的所有元帅身边都有细作。”感受着身上钻心蚀骨的疼,大当家不待多问便招供了:“凤二小姐性子清冷,行事乖戾,一入军营进行极大调整,原本的副帅,副将,都叫她降了职,无法在战前拿到布阵图,而且凤二小姐心中对兄长战败存疑,时常临时变动阵法,往往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因此就算得手了真的阵法,那拓跋清也不敢要了!”说到这,众人算是明白过来了,三王爷慕容南朝与鲜卑勾结,所以才能次次在最危急之时立下战功,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大臣对他青眼以加,为他鞍前马后。“当然,或许林大人会觉得单凭一个大管家的证词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本王手中可不止有证人证词,还有这五年来三王爷同鲜卑拓跋清的书信往来!”说到这,慕容南宇的目光瞟向颤抖不已的林大人,轻飘飘道:“说到拓跋清,林大人同拓跋清打得私交亦是不浅啊!”“皇上,微臣惶恐,这是诬陷,是六王爷在排除异己,皇上千万不要上了这贼人的当啊。”林大人连连叩首,而朝堂中的半数官员面色都不大好。要说这慕容南朝,他比慕容南宇要大了整整五岁,根基自然是慕容南宇所不能及的,而朝中许多与凤丞相交好的官员,都在凤丞相受了慕容南朝控制后或多或少与之有了交集,现在的慕容南朝,跺一跺脚能叫洛阳城晃动。“本王尚未拿出证据,林大人何必这般心急。”慕容南宇言罢,有人呈上厚厚一沓信封,他随手拿起几张,丢到林大人面前:“大人可看好了,这里面是些个什么,若是对不上字迹,那就是本王冤枉了大人。”“……”张了张口,林大人的瞳孔在那铁证中不断放大,他慌乱地拆开信件,一字一句,更是叫他噤若寒蝉。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信中内容是他所写无疑,可都安稳落到了三王爷和拓跋清手中,最后化作灰烬,怎么可能出现在此。“林大人要是嫌不够,这里可还有很多,本王帮你念念,加深下印象!”自怀中掏出一张信笺,慕容南宇徐徐念道:“慕容南宇自跌落悬崖被救起后,性情大变,他当是晓得了本王在此事中的作用,必须将他压制住。凤相的大公子凤阗与慕容南宇交好,而凤陟与兄长关系甚好,现下凤陟断了双腿,必然心生怨怼,此时你务必让林小姐鼓动高小姐,叫她背弃凤陟,同凤阗定下婚约,这么一来,兄弟二人即使不反目,凤陟也不可能成为慕容南宇的左膀右臂……”“好你个林放,当真是胆大包天!”慕容玄德暴怒,一挥袖,立即有人上前将林大人捉拿。“速招老三回朝,朕要彻查此事,从今日起,朕要整肃朝纲,所有与老三结党的,一律封府查办!”大手用力拍在案桌上,慕容玄德扫过那些面露心虚之色的朝臣,最后目光落在凤丞相身上:“凤爱卿,你素来清廉刚正,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处,相信你不会叫朕失望!”“微臣定尽心竭力!”凤丞相领命,垂首之际眼底闪过忧色。皇上已经从三王爷那下手了,接下来,他极有可能受到牵连。现下凤盈腹内已有慕容南宇的孩子,那么慕容南宇便是个没用的了,他若是在此刻保住三王爷,助三王爷夺位,这么一来,凤子莹的尸体他便能轻易带走,再无欺君灭门之罪,他可同子莹厮守一生!“凤丞相,若是有需要,本王定竭力相助!”慕容南宇朝他作揖,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一小节佛绳。见凤丞相目光微变,慕容南宇眼中划过暗芒。盈儿,你想保他,本王已尽力助你,若是最后他还是将自己推上死路,那便怪不得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