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入皇宫,匆匆朝后宫长驱而去,从巍峨雄壮跨入了艳丽多姿。环顾陌生又熟悉的景致,凤盈心头不好的预感翻涌。就礼法而言,除却皇上和皇后所乘的马车,其余人等都无资格如此在皇宫内游走,可现下她……这是照着对待皇后的礼节在待她啊,这么看来,马车将她带来不是为了见当今皇上,而是为了见那人。马车“碌碌”前行,盛放的牡丹花映入眼帘,她面色一变,眸光四下搜寻,果见桃花树下立着一玄衣男子。长身如玉,霸气逼人,哪怕只是离得远远的,她也能知晓那树下为何人。马车不知在何时停下,管公公见马车内的人就这么怔怔看着树下的男子,不由笑道:“凤小姐莫急,待会您有的是时间看。”他话中讽刺意味浓烈,可凤盈就像没听见般,神色淡淡地与树下男子对视。“凤小姐,该下了!”管公公言罢,伸手将帘子掀开,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收敛神识,凤盈唇角的笑有些许苦涩,果然是他,也就只有他才会将见面的地点选在这个地方。在马车进入的那一瞬慕容南朝便注意到了,她眼底的愕然,在瞧见牡丹花时的苦涩,一切的一切,那些微妙的神情变化都被他尽数收入眼底。僵硬地迈开步伐,凤盈尽力叫自己的神色看着一如往常,可迎面扑来的牡丹花花香一点一点击溃她心中绷着的那根弦。这个地方,她记得地方,后花园内的牡丹亭,就在离这不远的大殿中,她将慕容南宇逼至绝境,他这是要她记起她不愿回首的一切啊!“盈儿!”瞧着那容颜绝世的女子在缓步朝他走来,慕容南朝面上带着笑,霸道,得意,还有着丝丝温柔。面对他的欣喜自得,凤盈当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撇开所有恩怨,就情这一字而言,慕容南朝对她绝对是一片真心,只不过,他的真心素来不是她想要的,她清冷,却不自持,可他勾不出她情难自已的一面。“盈儿,你可还记得这个地方?”阔步迎上前,在距她不足半丈处站定,慕容南朝就这么看着她,目光灼灼,依旧是一副打量所有物的模样。“三王爷,凤盈记性不好!”迎上他的目光,凤盈没有丝毫闪躲,坦然得仿佛真的将前世的一切看淡。“不要紧,你会记得的!”慕容南朝言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到牡丹亭内入座。没有抗拒,没有疑问,更没有推脱,凤盈抬脚,缓步越过他。“盈儿可记得那个牡丹潋滟成精的时日?”负手走在她身后,慕容南朝拿眼看着那叫他心心念的女子。姿如松柏,傲然于世,他想,他大抵就是喜欢她的气,而并非那绝世的容颜。“洛阳的牡丹年年都开得极艳。”软软地将他的话题挡回,凤盈方落座,就有侍女端上一盏茶。热气自盖口溢出,袅袅水汽迷蒙了她的眼。“可那年不同!”在她对面落在,慕容南朝探手按住她至于桌上的柔荑,声音极轻,暗含深情:“盈儿,你难道忘了你为朕忍辱负重的三年吗?”“三王爷,您只是王爷!”凤盈猛然将手抽回,而后从袖中掏出绣帕一点一点擦拭着手背,将方才被碰到的左手搓得通红。她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可她那淡漠的目光和拭手的动作却表明了一切。眸光暗了暗,慕容南朝将手收回,重新将话题扯回:“盈儿当真健忘,忘了在朕身下承欢的日子也就罢了,怎么连空中的血腥味都嗅不到。”“……”神色淡淡地睨着他,凤盈缓缓勾唇,无限嘲讽道:“三王爷何必执着于前世,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牡丹亭凤盈初入,有血腥味?难不成三王爷谋朝篡位成功了?”“盈儿可真爱装傻充愣!”面对她的排斥,慕容南朝仰头哈哈大笑。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凤盈撇过脸,不去瞧他得意洋洋的模样。“朕就喜欢盈儿这副模样,不,应当是,盈儿哪般模样都可爱得紧。”慕容南朝眼中笑意渐浓,忽的如变戏法般手往后一伸,再往前一递,一朵血红色的牡丹花出现在她面前:“盈儿,这是血牡丹,大殿内开的,用人血浇灌而成,送给你再……”“慕容南朝,你到底打算说些什么?”长袖一拂,将他手头的牡丹花打落,凤盈眼中有火光在跳跃,好似被那牡丹花着了色。“你听不出来吗?”反手轻易将她手扣住,慕容南朝含笑道:“盈儿,你若是将手抽回,你二哥可就得上阵杀敌了,那双刚医好的腿,兴许就保不住了。”回抽的手一顿,凤盈嗤笑出声:“三王爷,好玩吗?”不是利诱便是威逼,除了这些招数,他就做不出光明正大的吗?“盈儿,你为了朕守身三年,你为了朕将慕容南宇逼至绝境,你敢说你心中没有朕?”大掌把玩着她的柔荑,指尖扫过她掌心的薄茧,慕容南朝怅然道:“朕想着这般握着你的手想了许久,甚至发了梦,可只有当真的握住了,朕才能觉出真实。”“凤盈心头有没有三王爷,三王爷感受不到吗?”她喜欢被人挠手心,就连被一个厌恶的人这般轻挠着,也叫她觉出困来。“你心中有朕,只不过你在气朕,气朕与你大姐凤容有着剪不断的关系。”手上猛然用力,慕容南朝将她的手按到自己心口处,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因着对朕有情,你不可能为朕守身三年,如果不是对朕有情,你不可能步步为营对慕容南宇布下杀局,如果不是对朕有情,你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朕冷漠。”“凤盈没想到三王爷这般自信。”任由他摆弄这自己的手,凤盈神色不曾有半分变化。他说的这些她都想过,一桩桩一件件地想,最后发觉,她当真是对慕容南朝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守身是因为感激,布下杀局是因为感激,淡漠则是因为重来一世后知晓了无数真相。许是她本就是薄情之人,亦或者慕容南朝是个多情之人,他回忆的点滴,感动了自己,却不能叫她心跳变化半分。“凤盈,如果不是因着对朕情根深种,你怎会做出那些举动?你扪心自问下。”她淡漠的神情将他刺痛,他晓得,他晓得她真是无情,哪怕他费尽心力,她亦是不会变化半分。她可以轻易做到无情,可他不行,她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除非他不要,否则她只能是他的。“凤盈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三王爷当真要凤盈做那些的缘由?”她勾唇,笑得轻轻浅浅,却比这牡丹亭的牡丹还要艳丽,像是所有繁花的潋滟汇集在一处,汇集在那一笑上。“盈儿,你当真要这般气本王?”松开握着她的手,慕容南朝探手往怀中一掏,拿出一条金银交错的佛绳:“撇开其它的不说,你可记得这个?”“……”眸光落在他掌心泛着淡淡光晕的什物上,凤盈点点头,淡然道:“记得!”这是他前世送她的第一份礼,据说是千百年前的佛绳,拥有它的人能有九命之幸,只不过她一直不信,而事实证明,此事确实不可信,莫说是拥有九命了,前世的她死得糊里糊涂,到现在她都不晓得自己因何而死,只是那穿心的痛现下还能隐隐觉出。“这是一条千年前的佛绳,佩戴它的会有九命之幸,这世间一共只有三条,而其中两条在朕手中。”他说着,动作轻柔地为她将佛绳戴上,而后晃晃自己的手,带着几分献宝道:“你一条,朕一条。”“凤盈只在乎当下,有一命足矣。”凤盈晓得此时若是其它女子,只怕早就感动得泪眼汪汪,可她是个不解风情的,尤其是她不在乎之人,就算将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会要,更何况只是一条破绳子。“呵呵!”对于她的满不在乎,慕容南朝并不恼,而是一字一顿兀自道:“在你初回洛阳之时朕便晓得你是重生的。”“……”凤盈怔然,目光不期然投落在手中佛绳上。“你猜的没错,你我能重活一世便是因着佛绳,它能叫你我拥有九命,也就是九次重来的机会。”大掌覆着她的手,慕容南朝语气霸道依旧,但对着她,总是多了一抹柔和温软:“因着你我二人前世的情,朕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我能够如前世那般,更认为自己已然洞悉一切,不会再如前世般被慕容南宇谋反,叫你忍辱负重三年之久。”“三王爷。”满眼无奈地看着他,凤盈摇头道:“前世凤盈不曾喜欢你,只是因着你为我挡剑而死,所以心生愧对,才会有后面的隐忍蛰伏。”说到这,她吃吃一笑,带着些许自嘲道:“其实,早在前世,凤盈的心里便有了六王爷,只是凤盈自己没看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