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拂,千龙悄无声息地离去,待他走后,慕容南宇笑着开口道:“师父可是动怒了?”他现下虽眼盲,耳聋,但心却没瞎,他能感觉到身边之人呼吸变得急促,显然是气到了极致。“无事!”在他手心尚未将字写完,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气息纷至,慕容南宇动了动指,询问老者发生了什么。“凤盈的妹妹凤茜和她的挚友柳宗!”面对突然前来的两人,老者满脸惊诧,显然很是意外。“柳御医!”慕容南宇起身,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下官见过六王爷!”“凤茜见过六王爷!”二人齐齐行礼,柳宗手中端着一个大碗,内里是乌黑的汤药,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夹杂着不知名的药材,叫人晕眩。老者扯了扯慕容南宇的衣袖,他当下会意,淡然道:“不必多礼!”“不知二位缘何入的柳城?”柳城禁严,这二人却突然而至,若说是皇上指派柳宗前来尚可信,凤茜乃凤丞相的三千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乃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千金小姐,她怎会突然来此?“柳宗无意间听家父泄露柳城瘟病一事,当下便赶了过来!”柳宗恭敬言罢,一抬眼,便见慕容南宇眸光黯淡,像是不能视物,且眼底一片死灰。“王爷染了瘟病,已经咳四次了!”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态度几乎叫人产生错觉,好似眼前年轻的男子乃是与世隔绝的高人。“柳御医如何得知?”没有诊脉,只一眼便看出症结,老者不由得重新打量一番眼前人,似在思量是否这年轻的男子乃嵩山余老易容而成。“老人家,柳宗来柳城之前便已做了准备。”他说着,疾步上前,将手中端着的瓷碗递上,沉声道:“这是柳宗下马车前熬好的药,可延缓病症发作!”他眼中是满满的自信,老者心头怀疑渐浓,眸光在汤药与男子间转换。“叟若是不信,大可先问过六王爷再行定夺,柳宗晓得六王爷现在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还请叟代为转达!”递汤药的手顿在半空中,柳宗没有收回之意,只是淡笑着,施施然道:“还请叟早作定夺,此药珍贵无比,且凉了就会失去药效。”“……”眸光沉了沉,老者执起慕容南宇的手转达他的意思:“王爷,柳御医表示他有药可缓解您的症状,只是……”只是他怀疑眼前之人并非柳宗,且他不相信柳宗的能力。“哦?”慕容南宇扬了扬眉角,将大掌准确无误地伸到柳宗面前:“柳御医且跟本王说说!”“柳宗无意间听家父泄露柳城瘟病一事,当下便赶了过来!”柳宗一笔一划在他手中写着,言语中满是自信:“柳宗不才,虽无根除之法,却能遏制瘟病发作,现下柳宗已经将药备好,还请六王爷相信柳宗!”“柳大哥!”凤茜紧张地看着慕容南宇,生怕他出言拒绝。“王爷,那凤茜看着很是紧张,二人形迹可疑!”老者眸光锐利地打量着凤茜,将对方神态尽数收入眼底,但瞧见慕容南宇有意接过瓷碗后连忙制止。“师父多虑了!”接过瓷碗,慕容南宇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他了解凤盈,所以连带着了解柳宗,且他乃将死之人,对方没必要害他。“王……”老者想将药碗打掉,却被半路杀出的章泽制止。“叟请宽心,章泽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药有用!”抓住老者的手,章泽偷偷眨眨眼,一如从前般顽皮。确定了来者为真,老者还是不放心,柳宗的说辞就有漏洞,皇上将柳城一事隐瞒得那般紧密,他们怎可能听到风声。温热粘稠的药入了腹中,慕容南宇只觉体内有什么在翻涌,虽然感觉细微,却是实实在在的变化,心中不免惊奇。柳宗是谁,他是柳神医的儿子,可柳神医虽有神医之名,却及不上嵩山余老和游方鬼医,更别说是年方十七的柳宗,他这般年轻,怎可能如此厉害!“王爷!”紧张地扶住慕容南宇,老者面上尽是忧色。“鬼医不必担心,六王爷很快便会恢复!”柳宗言罢,朝章泽摆摆手:“章护卫,本医乏了,快帮本医找个居所。”“柳御医……”老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偷偷剜了章泽一眼,眸光暗含指责之意。“……”章泽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游方鬼医的身份他可没跟人提及过,柳宗是怎么晓得的他也纳闷。“鬼医且放心,柳宗并无恶意,只是手中有医典一本,参悟不透,想请鬼医助柳宗一臂之力。”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自信,坦然,莫说是游方鬼医被弄迷糊眼晕了,就连同行而来的两人都无法理解。“千虎,过来!”游方鬼医看着不远处一脸迷茫的千虎,将他唤了过来。“鬼老!”千虎在他示意下扶住慕容南宇。“王爷便交由你照顾了,若有不适便派人前来禀报。”游方鬼医言罢,正色看向柳宗,眼中疑色未消:“柳御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还有这药……”慕容南宇喝下后并无异样,且气色有些微好转,原本苍白的脸回了一丝血色,倒将这药显得神奇。“烦请鬼老为柳宗安排好下榻处,届时鬼老便会明白了!”柳宗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游方鬼医,似笃定他会跟来,末了,又补充一句:“柳宗希望那环境能清幽些,利于静养,且离秋水苑远点!”他这么一说,游方鬼医眼前一亮,忽的摇摇头,又觉想法不对。“柳御医请随老夫前来!”游方鬼医方跨出一步,便被柳宗制止:“请鬼老先帮小妹和章护卫安排好下榻处,柳宗只想一人清净!”“柳大哥!”凤茜狐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道:“为什么我们三人要分开?这柳城并不安全,有三王爷的人,你一人万一出事怎么办?”“是啊,柳御医,我们三人一道安全些!”章泽也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番举动,当下出言劝道:“你独自一人居于僻静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无妨,无妨,鬼老会派人保护我的!”柳宗咧嘴,朝游方鬼医一笑:“是吧,鬼老!”“……”游方鬼医上下打量他两眼,只觉他有意卖关子,但当他瞧见他拿出在手中轻敲的医典后,不由眼前一亮,连忙应道:“这是当然,柳御医大可放心!”两人这一唱一和的,众人看得分外不明,而慕容南宇听不见也看不见,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位随老夫前来!”游方鬼医抬脚离去,凤茜与章泽面面相觑,虽心有不明,但对方已经走了,他们也不好在此磨蹭询问,叫老者一番好等。手搭上慕容南宇的脉搏,柳宗眉头拧起。他的脉象十分正常,但细感之下,又有几分紊乱,和凤盈当初的脉象分外相似,这果真不是平常的瘟病,里面掺杂了蛊毒。“柳御医可有诊出异常?”五感不通的情况下,人往往会变得急躁,因为一切都是未知,就算能感应气息,依旧受制于人。但慕容南宇却是一派淡然,因为他信任他的下属,只要他一刻未病死,有人来犯,哪怕无比强大,他们也会浴血保护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瘟病含蛊,不过这瘟病与蛊毒融合得并不好,不能将蛊毒发挥到极致,此症可解!”柳宗笑笑,在他手上写道:“柳宗很感谢六王爷能给柳宗这次机会,柳宗不会辜负六王爷的信任。”“你是盈儿的至交好友,盈儿信你,本王自然也信你!”前世的柳宗背叛了凤盈,但今生没有,今生他宁愿让自己堕入无边愁苦也不肯背叛凤盈,所以他信他。“六王爷,为何不见盈儿?他给下官传了书信,说她要来柳城,怎入了柳城没瞧见她在王爷身边?”柳宗写完这些字后顿了顿,又补充道:“难不成她去找嵩山余老求药了?”“她回洛阳了!”慕容南宇笑笑,眼前的灰黑色雾气似散去许多,能隐约瞧见一人形物站在他面前,虽是扭曲的,但他晓得那便是柳宗。“盈儿不晓得王爷病症?”柳宗这回写得有些急促,又在后头补充道:“她不在也好,多谢六王爷!”“盈儿并不晓得,还望柳御医能为本王瞒下此事!”他和凤盈乃多年挚友,或许会有着他人不晓得的默契与信件往来方式,此时他尚未痊愈,不想叫凤盈挂心,更不希望她心存歉疚。“六王爷请宽心,柳宗也不希望盈儿挂心,毕竟她是个性急的,一晓得此事便会冲来,且她来了也没用!”柳宗写完这些,眸光深沉地看了慕容南宇一眼,张了张口,钦佩道:“柳宗敬佩王爷,愿与六王爷共进退。”“柳御医!”千虎诧异地看着他,意外他会说出这般郑重的话,毕竟他与六王爷并无私交。“千虎大人,柳宗愿与六王爷共进退不是因着六王爷,而是因着盈儿心中有他,本官不希望盈儿伤心,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虽不能力挽狂澜,但人多力量大,相信柳宗与鬼医联手,能破了柳城大难。”他相信自己,自打凤盈第一次中了蛊毒后,他便暗中研习此术,算不得融会贯通,看遍蛊法,但也算小有成就,能尽上绵薄之力。“千虎谢过柳御医!”千虎后退半步,郑重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