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单子元话音方落,就听得“吱呀”一声,一面上蒙着轻纱,眉目如画的女子踱了进来。“寻月姑娘!”见着来人,赵晃先是一愣,而后欣喜道:“姑娘怎会来此?可是你的姐妹海棠姑娘叫你前来的?”闻言,凤盈眼中闪过淡淡笑意,接下寻月递来的茶盏,也不饮,就这么静待下文。寻月摇摇头,将三个茶盏尽数摆放在桌上后,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妖媚的狐狸眼满含热泪地看着凤盈,也不说话,“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脑袋抵着冰凉的地板,身子止不住地颤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单子元一惊,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欲将她扶起:“寻月姑娘这是为何?有话起来再说,若是单某能帮得上的,自是不会推脱!”寻月避开他伸来的大手,缓缓抬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凤盈,嚅了嚅唇,颤声道:“寻月自知莽撞,但世间唯有风公子能救寻月于苦海,还请风公子大发慈悲,寻月定当牛做马以尝。”她的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沙哑,像是用嗓过度所致。“说说!”纵然她颇为欣赏寻月,但世间能叫她青眼以待的人何其多,若是每个素不相识的人她都帮了忙,岂不是忙不过来了。“寻月家道中落,被卖入商贾之手,后因性烈辗转流落至海棠院,好在琴艺尚佳,得以卖艺不卖身,但此境况不过维系一月,半年前,秦公子看上寻月,跟妈妈出高价买寻月为妾,寻月不从……”说到这,她似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栗着,嚅动着唇,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先喝口茶吧!”将茶盏递到她面前,凤盈神色很是友善。颤抖着手接过,方触碰到,就因手上的伤猛然缩回。“过来些!”凤盈招了招手,她膝行两步上前,就见那端坐的贵公子掀开茶盖吹了吹,而后将茶盏送至她唇边。诧异地张口,在对方友善的目光中,寻月掀起遮面的轻纱,小口小口地将那上好的碧螺春饮下。因着二人离得近,她面上的伤一览无余,纵横狰狞的疤如一条条粉色的虫,凤盈眸光暗了暗,轻声道:“烫,喝慢点!”从她手上的伤来看,她每日抚琴的时间最少在两个时辰以上,所以才会割裂手上肌肤,且伤后不得医治,才会有些许的皮肉外翻。凤盈不怕疼,因为她曾为将帅,也曾受过不少大小伤,但她晓得何谓十指连心,这般痛楚眼前女子能以柔弱身姿抗下,倒是值得敬佩。泪滚滚而落,一滴滴滴落在清茶上,因着这一句久违的关切,寻月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控。半响,一盏茶见了底,她这才扬起头,缓缓道:“寻月不从,被妈妈下药,为保全贞洁,寻月以玉簪毁去容颜。”轻纱坠落,双颊上的伤一道道呈现在众人面前,就见单子元蹙眉,有些不忍地别过脸,而赵晃的眼中则露出惊吓,唯独凤盈神色不变,友善却淡漠。说到这,寻月顿了下来,周遭一片安静,她瞧着那现下可以主宰她命运的人,她没有说愿意,也没有说不愿意,就这么垂眸俯视着她,似在等她将故事说完。“寻月本以为能以此躲过一劫,不料秦公子恼羞成怒,命妈妈不得让我赎身,每月变着法子折磨我……”微微低头,发颤的双手交握,自己传递给自己力量,而后猛然抬起,祈求道:“公子给寻月的第一感觉便不同,您不像任何来海棠院的恩客,唯有您敢与秦公子作对,寻月求您,求您为寻月赎身……”“你且说说,如何报答于我!”眼中的友善消失,凤盈身子朝后一靠,痞痞道:“本公子不缺会抚琴吟曲的,姑娘除了会抚琴,能用什么报答本公子?”“……”她能用什么报答他?寻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是干涸的鲜血。这双手,能够弹奏出美妙的曲子,是现在的她仅有的一技之长,除了这双手,她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寻月低头思付着,凤盈则眸光淡淡地看着她,等着她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四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赵晃心觉凤盈不愿,又感寻月的请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不由出声道:“寻月姑娘,你固然可怜,但凤……风公子与你素不相识,实在没有帮你的必要,且她虽与秦公子生了嫌隙,那也只是小摩擦,没缘由为着你给自己招来麻烦。”秦公子可是殷城的一方之霸,就连府尹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巴结,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凤盈为一小小艺妓再度得罪于他实非明智之举。“风公子!”紧咬着唇,寻月像是下了重大决心般,头再次重重磕于地上:“寻月可以用这条命报答风公子!”“你的命?这倒是可以。”她有这么一说凤盈并不诧异,手抚着茶盏,状似随意般问道:“本公子很好奇,做秦公子的妾,也好过流落这般田地,寻月姑娘为何不愿呢?”“古语有云,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且秦公子就是个地痞无赖,四处强抢民女,奸yín 掳劫,无恶不作,寻月虽然命贱,但不愿辱没先祖,令祖上蒙羞。”“不错!”凤盈点头,端起茶盏在眼前细细端详,唇角笑意讳莫如深:“本公子可以帮你,不过得靠你自己才行,强买强卖一事,本公子可做不出来!”“靠自己?”寻月眼中蒙上一层迷茫之色。她便是因着逃不开这个囚笼才求助于他,若是她能靠得了自己,又何必屈膝于人。“秦公子这人是个记仇的,本公子与他生了嫌隙,他必然会故意与本公子对着干,你觉得呢?”话落,手一松,茶盏跌落在地。“啪!”碎瓷片四溅,在寻月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腾”地站起,沉声道:“哪来的贱婢!”她的声音清冷,不怒自威,雅间外侍奉的丫鬟一听这声音便心知不妙,连忙小跑着去找老鸨。“妈妈,妈妈,大事不好了!”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双夹上飞起红晕,到了三楼海棠阁,顾不得歇口气便用力敲门,一面敲一面低呼。“妈妈,你这里的丫鬟是越发没规没矩了!”好不容易入了美人香寝,却半天瞧不着人影,秦孟洋不由恼了。“秦公子喜怒,容曼娘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鸨说着起身去开门,小丫鬟初一露脸,便被她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还懂不懂规矩了?还想不想继续在海棠院待下去了?”“曼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风公子,方才寻月送茶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茶盏摔碎的声音,还有风公子的呵斥声!”小丫鬟捂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奴婢是怕那风公子再……再把东西给砸了……”“这风公子当真是个晦气的!”方才就把她门框弄坏了,现在还砸她茶盏,莫不是有人刻意让他前来生事的?这般想着,曼娘大步朝二楼雅间走去。雅间内,寻月满脸迷茫之色,就这么愣愣地瞧着凤盈,忽的想起她方才所言……“秦公子这人是个记仇的,本公子与他生了嫌隙,他必然会故意与本公子对着干,你觉得呢?”秦公子是个记仇的,必然与他对着干,这么说来……“你们海棠院可是没人了?捡这么个罗刹脸给本公子寻晦气,莫不是有意针对本公子?”凤盈说话间曼娘疾步赶到,秦孟洋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像是看热闹,实则是在等着出手寻衅的机会。“风公子,您怎又砸了东西啊!”一见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盏,曼娘不由得一阵心疼。“本公子还想问你呢,你海棠院可是没人了?竟派这般丑女端茶递水,也不怕脏了本公子的眼睛!”凤盈的话句句带刺,寻月虽知她是有意帮忙,但依旧红了眼。在一众或诧异或惊恐的目光中,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轻纱,还未往面上遮去,便被一只大手擒住:“本公子当初要你做妾你不肯,宁愿自毁容貌也不愿跟本公子走,现在却这般屈膝跪着,你的傲气呢?你的清高呢?”秦孟洋无疑是对寻月动了心思的,纵然如今她容貌尽毁,却也不忍她这般卑躬屈膝。“原来还有这层故事在里头!”凤盈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秦公子的口味未免重了些!”“你……”“本公子给你一千两银子,把这贱婢给我卖到下等窑子去,莫要留在这污了本公子的眼!”见他似对寻月含情,凤盈眼珠转了几转,心中有了更好的盘算,当下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曼娘贪婪的目光中甩了甩:“收下它,本公子就当你应下了!”“风爷!”见对方如此阔气,曼娘眼前一亮,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那就依着……”“曼娘!”秦孟洋怒了,上前欲将银票夺过撕碎,但奈何凤盈身手极快,只是转眼便将银票收回袖中。“秦公子……”曼娘有些心虚,毕竟她是答应过秦公子将寻月困在这海棠院里的,但这一千两银票摆在眼前,够买好几十个新姑娘了,她又如何能不心动。“你敢答应本公子就将这海棠院掀了!”这是秦孟洋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如此大怒,面色凶煞可怕,似欲随时将对方抽筋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