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细雪纷扬,山间路滑,一众匪贼磕磕碰碰,折腾到半夜才到了山顶,二哥喘着气,这天寒地冻的,他竟然悟出汗来,委实是累坏了。“游宏图,这山上好漂亮啊!”侯谷兰在半山间便醒来了,问过缘由后趴在游宏图背上不愿下来,游宏图拧不过她,硬是背着她爬上了这百丈高的险山。“多谢小哥!”一众人朝他行礼,方才山间攀爬时,不少人打滑险些掉下去,好在游宏图武艺高强,救了他们一命。“言重了!”将侯谷兰安稳放在地上,游宏图作揖,一一还礼。“这么客气干嘛,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侯谷兰还有些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态度熟稔得像是和一群旧识聊天,全然忘了方才游宏图咬牙跟她说的悄悄话。“呜!”一声欢呼传来,二哥这才发现,他巡夜的弟兄不见了,抬眼望去,宴客处一片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欢呼和较好声。“这……”二哥与天衣公子面面相觑,显然有些没搞清状况。他们想象过无数场景,最好不过凤盈等他们等到不耐,但最终没有发怒。最坏则是她动了杀意,将山上的匪贼全数杀害,血洗无名山。可如今,显然没有杀戮,连等待也没有,像是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二哥……”扛着老五的老六呐呐地唤了男子一声,指着宴客处不可置信道:“弟兄们好像在接待凤盈……”“往日里山里来了美人他们一个个不是该趋之若鹜,然后……然后……”剩下的话天衣公子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先过去看看吧!”二哥言罢,大步朝宴客处走去。宴客院内,凤盈右手挽弓,左脚拉弦,凝神盯着十丈外的苹果。“嗖!”地一声,竹箭飞出,直直穿过苹果,留下一个深坑,苹果只是晃了晃,归于平静。“好!”叫好声响起,旋即有人将酒端上,满脸崇拜道:“久闻凤小姐大名,凤小姐好箭法,在下佩服!”“过奖了!”接过酒碗,凤盈豪气地一饮而尽,旋即又是一片叫好声。冷老大坐于角落里,眼中带着淡淡笑意,就这么看着凤盈,被人群簇拥的她无疑是带着光芒的。他知她优秀,却没想到她不仅受将士推崇,还受匪贼崇敬,着实令他感到欣慰。“二哥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声,所有目光齐齐投向同一方向。“凤小姐这是在……”二哥有点缓不过神来,是他眼花了吗?曾为将帅的女子和匪徒喝酒、竞技,一定是他看错了,一定是。“切磋切磋罢了!”将弓箭随意一抛,凤盈轻弹衣袖,淡淡道:“没想到公子的兄弟里有凤盈的旧部!”她不知该露出老友相见的喜,还是表现对旧部官反为贼的愤怒,这种极端让她心情分外复杂。人群之中,一蓝衣男子低垂着头,披散的鬓发将他的脸遮住,同时也因着他的怪异,他成为了视线的焦点。“老四?”对于老四的身份,他多少是知晓的,原本是洛朝的一名七品武官,曾抵抗过鲜卑的入侵,后瘸了左腿,不得不回到洛阳,没多久就被罢了官,又无法下地干活,为了救治八旬老母,只能落草为寇。蓝衣男子抬头看了二哥一眼,又将脑袋垂下,没有吱声,但二哥分明瞧见了他眼中有泪光闪闪。“给几位贵客备厢房!”二哥尴尬地摆摆手,示意手下弟兄退下。“是!”一众男子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几个有点身份的人对视着。“我乏了!”凤盈言罢,扭身朝内走去,像是在自己府邸上般随意。“凤小姐好生休息!”二哥没有阻拦,由着她自己在山寨内晃荡。行了一路,山寨中有不知名的野花在凌寒中绽放,柔柔嫩嫩的,轻轻摇曳着花瓣,让人心生怜惜。随意寻一处坐下,手拂过花瓣,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凤盈极目远眺,看着那一片剔透的黑,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官与匪,就像猎人与猎物,她从未想过二者会有除此以外的联系,更没想过有一天官会成为匪贼,那让她深恶痛绝,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匪贼。“元帅!”身后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而后是怯懦的声音。蓝衣男子低垂着头,用披散的鬓发将脸遮住,胡须长及胸口,一副颓废的模样。微微侧头,凤盈拧眉看着这张几乎要认不出来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方才若不是他惊呼了一声“元帅”,她根本不会想到,七品官员会落草为寇。“元帅,属下晓得你痛恨强抢百姓的草寇,属下……属下只求你不要伤害无名山上的弟兄,他们……大多都是为生活所迫,并不是天生的恶人……”他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不安和恐惧。“烧杀抢掠,奸yín 妇孺,这不是恶人所为?”凤盈沉着脸,声音里添了一丝怒意。“属下……属下……”嗫嚅着唇,蓝衣男子说不出话来。他要怎么说,男子的需求,克制不了?这落入谁耳中都不能接受。可除了这点,他只能说因为不屑,因为那些女子瞧他的眼神中的不屑、鄙夷,就像看到过街老鼠般,不加掩饰的恶心。他已经落到了最底层,已经堕落了,既已为寇,又何必守着那些虚的,他说自己没做那恶事不会有人信,倒不如做了,到被千夫所指时不会觉得冤屈。“你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又何必同我解释?”缓缓起身,凤盈阔步离去。她一上来就听见女子的呼救,那些被驱使的女子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光,像见到救世主,喉间溢出的哽咽那般绝望,叫她心中无比怜惜。若不是她自报名讳时他的一声低呼,她早已将这山头上的匪贼全数抓起,哪里还会和他们竞技饮酒。“属下……”蓝衣男子几乎将脑袋埋入胸口,呆愣愣地目送她离去,抬手抹了把眼睛,又抹了把,泪水依旧止不住。“老四!”一只大掌拍上他的肩,二哥沉声安慰道:“莫要多想,凤小姐不会对我们下死手的。”“二哥,我自来了无名山后,没睡过一日好觉,最怕的就是遇到她……因为我无颜面对元帅,无颜面对……”他肩膀一耸一耸,泪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