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府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直到五更的更鼓打响,街上出现稀稀拉拉的人群,烛火这才熄灭。接过侯谷兰呈上的册子,凤盈细致翻阅,眼中笑意渐浓。合上册子,看了眼东方窗口处泛起的鱼肚白,她由衷叹道:“这线索,果然妙哉!”册子上详细记载了各个暗卫身上伤痕的大致时间,以及为什么武器所伤。根据时间和武器推断,他们可以找出暗卫们的任务对象,再从任务对象的共同敌人中揪出幕后主使。“小姐,那我们现在该行下一步了吗?”侯谷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小姐说得没错,出其不意,方能一击制敌。往日她虽有大丫鬟的头衔,但为人马虎,因此小姐将重要之事多交与白芷等人。可如今,这最最重要一事,从找成叔织网到故意落水引人,她是最重要的一步棋,这般出其不意的安排,当真叫对方防不胜防。“击鼓!”红唇微启,凤盈心头闪过不好的想法。她是佞臣?那些暗卫究竟是何人训练出来的?希望不要真如她所想。“是,小姐!”侯谷兰迅速退下。册子在手中卷成一卷,心中觉得不是很妥当,当下研磨,奋笔疾书,又表抄了两份。“白芷!”凤盈唤了声,忽的笑了。她倒是忘了,白芷已经被她安排给二哥了,这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改掉。“小姐!”白筠看着凤盈,为何她从她的笑声中读出了一丝落寞。“这两份册子你拿着,一份交给游宏图,一份自个藏好!”起身,弹去肩头的雪,凤盈附在她耳畔一阵低语。“小姐……”白筠一惊,惊恐道:“这可是大罪,这可是大罪啊!”“知道为什么侯谷兰是大丫鬟,而你是二等丫鬟吗?她比你胆大,比你忠心,至于白芷,本小姐不必说了吧!”白筠和红雪都足够聪明,但红雪野心隐隐,白筠心细有余,顾虑太多,都不足以提拔。“小姐……”她声音里没有怒气,亦没有责备,可落入白筠耳中,却叫她寒从脚气。她想要辩解,想要阐述忠心,可心底被看透的窘迫却让她到了唇边的话生生卡主。她和红雪心里对侯谷兰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见,侯谷兰不如她们聪明,笨手笨脚的,总是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感觉,但不得不说侯谷兰对小姐的吩咐从不质疑,可以说是百分百的忠心,不管摆在面前的是什么,她都会往前冲去,在这点上,她和红雪自愧不如。“罢了,你去同白芷说罢,她会有主意的!”凤盈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有些话点到为止,她无需多言,相信白筠是个聪明人,能猜出几分。她的言语和连带着的摆手动作叫白筠心头不安,她能觉察,自己的机会没了,在恐慌的那一霎,转瞬即逝。纵然心中有所不甘愿,但她还是压下负面情绪,福身恭顺道:“奴婢告退,奴婢这就去办!”待白筠离去,凤盈这才悠哉悠哉地踏着步子,朝位于洛阳西北方向的府衙走去。此时天还没大亮,朝霞尚未散去,只有那么三两个行人在街上走着,神色悠然,谈笑自得。凤盈与一男子擦肩而过,忽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谭兄,你认识她?”“不认识,不过瞧着眼熟得紧!”这回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凤盈没有回头,而是大步朝府衙走去。“行如松柏,苍劲傲然,这女子,非后宅凡物啊!”第一个开口的貂衣男子合起这扇,面上露出盎然兴致:“谭兄,走,我们跟去瞧瞧。”“……”被称作谭兄的男子抬头看了眼几乎要消失在视线中的女子,抬脚缓缓跟上。他没有说话,但行动却表明了态度,这让貂衣男子更加兴味。还未走到府衙门前,就见百姓三三两两地往一处挤去,凤盈勾起一抹浅笑,跟在众人身后。“嘭!”“嘭!”“嘭!”巨大的鼓声震耳欲聋,府衙朱漆的大门旁,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执鼓槌,极富规律地敲击着鸣冤鼓。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哪怕是府衙外两个巨大的石狮,也镇不住百姓低声议论的喧哗。对于洛阳的百姓而言,有凤盈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好奇窥探,哪怕正主不在,她的大丫鬟侯谷兰在便能说明此事于她有关。有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凤陟浑不在意,而一旁的章泽则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鸣冤鼓,一直重复着,仿佛不会劳累。朱漆的大门紧闭着,守在府衙门口的侍卫既不通报,也不驱逐,像是聋了般,任由鼓声与喧哗声声入耳。忽的,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得鼓点有节奏地响着,众人让开一条道,银衣女子踏雪而来,长发被风扬起,露出姣好的面容。众人静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似为她沉静的气息所感染。拾级而上,越过在府衙外等待许久的三人,凤盈直直走向守在门外的的侍卫:“劳烦二位请你们的杜大人出来一趟,民女府内出了命案,昨夜有人夜闯,行行刺之事。”“杜大人今日身子不适,若是说出了命案,便将尸体交由左相章大人处理。”对方显然想好了说辞,连头都不动一动,就这么一气说完,便再不理人。“哦?”凤盈眉角一扬,轻笑道:“小小不适,不至于连命案都处理不了吧!”“杜大人摔伤了胳膊,昨日又不小心落了水,至今不曾清醒!”另一侍卫接过话茬,不耐烦地摆手道:“大人此时正处于昏迷中,你们就算把这闹翻了也无济于事。”“这位大人说笑了,民女府上有了命案,民女报官是理所当然,到了二位大人口中怎成了闹事?难不成这天子脚下的府衙乃是虚设,不管百姓死活?”眸中厉光闪现,笑意依旧不减:“如若这般,民女也只好去季大人,吉大人或孙大人那求助了!”她口中三人乃是三品以上的武官,与她交情匪浅,为官更是刚正不阿,若是她去寻那三位,怕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这……实在是杜大人身子不适……”“不巧,民女的贴身侍婢会些医术,杜大人的那点儿不适,经谷兰的妙手医治,定然当场病除!”翻来覆去不过那一个借口,凤盈心下不耐,打断对方的话。她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听得字字清晰。侯谷兰上前几步,朝二人福身道:“奴婢谷兰见过两位官爷。”“区区平头百姓家的丫鬟,也配给杜大人治病?”其中一名侍卫斜睨了凤盈一眼,满脸不屑之色。“杜大人可是瞧不起平头百姓?”凤盈微微一笑,却让二侍卫寒毛倒竖。这句话一出,立马掀起轩然大波。杜大人劣迹不少,平日里飞扬跋扈便罢了,如今竟瞧不起百姓,当下众人怒骂。凤盈静静地听着,似笑非笑地睨着二人。“这……我的意思是,此人来路不明,也不知医术究竟如何,若医坏了杜大人,你担得起吗?”见群情激愤,那侍卫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官爷,本公子以右丞相二公子的身份担保,谷兰的医术绝对没问题,保证药到病除!”凤陟在一旁不急不缓道:“若是官爷觉得还不够,本公子便以项上人头担保!”对方话说到这个份上,侍卫顿时慌了,不知该如何接话。凤丞相家的二公子以项上人头做担保,他若是继续阻挠,倒像是在有意瞒着什么。在他踌躇之际,府衙内忽然传出惊慌失措的声响,两侍卫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吱!”朱漆大门被人用力拉开,一个捕快模样的人奔出,而后有一道黑影窜过,堪堪停在凤盈身后。“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府衙掳劫朝廷命官,还不速速放开杜大人!”为首捕快指着凤盈身后之人,虽面有怒色,却不敢轻易动弹。“哦?”凤盈挑眉,回头看向赵金手中小鸡般拎着的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冷笑道:“官爷怕是弄错了吧,杜大人此时不该是伤了胳膊昏迷不醒吗?怎面色如此红润,生龙活虎的,比凤盈还要康健!”话落,就听得杜大人愤怒咆哮:“大胆刁民,还不速速放下本官,当心本官将你抓来问罪。”往日他作威作福,如今被人这般羞辱的姿势拎着,任百姓围观嘲笑,实在叫他难以忍受,当下也顾不得之前讲好的一切,一心想着将眼前冷笑着鄙夷他的女子抓去私刑处置。“民女惶恐,可这位老爷真的是杜大人吗?杜大人此时应当卧床垂危才是,怎会如此中气十足,莫不是回光返照了?”她口中吐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眸中冷意一敛,镀上茫然之色,随即对向围观众人,似不知般问道:“凤盈回洛阳虽有些时日,可终究不算久待,又只是一介平民,不曾得见府尹模样,不知这位老爷可是杜大人?”“凤小姐,这位便是洛阳的府尹大人杜大人!”人群中有人开口解惑,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他便是杜大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