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多地遭风雪催残,天灾人祸,数不胜数。当内忧滋生,外患趁虚而来,先有鲜卑王爷拓跋清带兵连下数城,后有安稳两年的南疆蠢蠢欲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洛朝暗涌迭起。然,放眼洛阳,夜夜笙歌,穷奢极欲,高官之辈无人站出,唯陈旭请愿领兵,今日便要率军出行。执笔挥毫,在漫天飞雪中作画。凤盈笔走游龙,挥遒八极,笔下腊梅非花非木,圆瓣带角,勾勒出肃杀之意。小厮一进偏院,就被凤盈身上杀气镇住,他顿了顿,艰难挪动脚步,行礼:“小姐,陈将军求见,现在就在前厅等候。”收笔,落款,凤盈抬眸,眼中尽是凌厉之气:“请他进来罢!”“是,小姐!”小厮再次行礼,退了下去。不多时,一个身披银袍的将军跨入,短短数十日不见,凤盈觉得眼前之人变化不小。独自率军剿匪叫他成长,连日的风雪兼程竟叫他在冬日里黑了不少,原本清瘦的男子生了些肉,瞧起来更加壮实,似已能独挡一面。“元帅!”见到女子,陈旭咧出一抹笑,带着几分憨厚。忽的,凤盈又觉得眼前之人并没有变,起码性子没有变,只是厉害了。“别叫我元帅,如今,当是我叫你一声陈元帅!”凤盈浅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吧!”“不了,只剩半个时辰便要出发了!”瞧见她的容颜,陈旭心头有几分紧张。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可需要热茶?”她话落,一旁的白筠便将茶盏端上,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元帅晓得末将会来?”他一惊,而后捧起茶盏,眉角飞扬:“元帅果然神机妙算。”“有什么事,说吧!”凤盈不再纠正他的叫法。他称她元帅,她早已习惯,她称他陈旭,他亦早已习惯,哪怕身份变了,他们多年积累下的情谊不变便是。“新帅不听李峰劝告,战败而死,如今李峰依旧死守如初,就等着末将前去增援。”言罢,他看向凤盈,郑重道:“末将此行前来,是想告诉元帅,作为元帅一手带出来的将军,末将与李峰不会给元帅抹黑丢脸!”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凤盈展颜,忽觉眼睛有些干涩。垂头闭目,待再抬头,浅笑嫣然:“我相信你!”陈旭心跳漏掉半拍,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凤盈,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缕试探:“元帅可愿等末将凯旋而归?”“当然!”上前一步,凤盈轻声问道:“我若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挂帅出征。”闻言,陈旭点头。“你军中可都是旧部?混了哪些人的势力在内?”这半个时辰他来找她,消息定然飞速扩散,拓跋清出兵出得如此及时,在洛阳内定然有内应,必会晓此事。“朝中四位王爷的人都有,半数为旧部,半数……”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凤盈也知他的难。若是旧部,无需重新树威,毕竟他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旧部对他亦是崇敬有加。可如今半数为新兵不说,还有各方势力夹杂其中,他作为新帅,怕是难凝军心。袖中滑出一个锦囊递到他面前,凤盈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口吐之言却能害人性命:“但凡新帅,必先树威,不能叫人敬,便先叫人惧,有不听命者,就地五马分尸!”“是!”接过锦囊,陈旭面上带着庄重之色,忽的佩剑插入雪中,单膝跪地:“还请元帅教诲。”“到达北疆后第三日,飞鸽传书向我求救!”没有伸手扶他,凤盈神色肃然:“我虽不知如今战局,却甚是了解拓跋清这人,锦囊内是我所布之局,你若信我,前三场战役便在其中,后面的,就看你自己了!”“是,元帅!”陈旭起身,后退半步,转身离去。“陈旭!”凤盈出声喊住他,男子步法一顿,就听得后面清冽的声音道:“待君功成凯旋,愿与君共饮,笑谈半生戎马,赏尽洛阳风月。”“末将一定活着归来!”明明心知他喜欢自己,可凤盈唯有以此法骗他。陈旭终归少了些计谋,对付拓跋清这种老狐狸,着实还需几年磨砺。若不骗他,她怕他此生便葬于黄沙之中。凤盈不知,正是因为她这句话,陈旭最终打胜至关重要的一战,收复失地,自此官运连连。“小姐!”红雪有些怅然,更多的是对凤盈的担忧。柳御医精神萎靡,一蹶不振,陈将军又临危受命,披挂帅旗,小姐需要忧心的地方实在太多。“无碍!”扯了扯嘴角,凤盈已然对当朝皇帝失望透顶。哪怕是派个章锐,都好过让陈旭上战场。陈旭更适合做副将,做副元帅,他的计谋实在不足以支撑这场浩大的战役,她就不信皇上会看不出来。“研墨吧!”凤盈方一转身,就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男子身着一袭白袍,立于皑皑白雪中竟比之抓眼,叫她有些挪不开目光。二人再见,多少有些尴尬,那夜他救了她,却也……虽然二人不是第一次那般亲密接触,可感觉却全然不同了,那夜过后,她会想他,会念他,会算着六王府到凤府的距离,如同得了魔障。见她怔住,慕容南宇大步跨来,一旁的红雪识趣地溜走了,一时间,偌大的院中只剩他们二人。“你怎么来了?”凤盈率先开口,可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柔荑。“你……”“本王不来寻你,你就不会自己来找本王吗?”躬身将她抱住,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慕容南宇轻声叹道:“还真是没良心啊!”“良心?”凤盈撇撇嘴,冷哼道:“本小姐不知道良心是个什么东西!”她府邸下的暗道一共四条,一条通往三王府,一条通往右相府,一条通向荒无人烟的隐蔽处,另一条则是通向他的府邸。“生气了?”抱她的手紧了紧,薄唇贴上她的耳廓:“是本王的不是,可本王保证没拿你一针一线!”“……”凤盈愕然,他竟至她为何生气,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做了什么。既然他猜出了,那其他人呢?有没猜出?“放心吧,知你者,本王也!”说话间唇吻上她的脸颊,却被凤盈嫌弃地推开:“吱吱吱,你老鼠啊!本小姐才没生气呢!”她不是气他在她府里挖了暗道,而是自她用药后他便再没出现过,纵然是怕人看到没有好时机,府内不还有个暗道吗?他就不会从暗道来找她吗?抬脚一踢,扬了他一身雪,凤盈甩了记白眼给他,扭身进了房间。她没有落门闩,慕容南宇自然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随着她入了房间。一只绣鞋飞了过去,慕容南宇偏头躲过,另一只绣鞋跟着飞来,他挥袖挡开,一抬眼,就见凤盈光着脚丫子坐在桌上。那双纤细嫩白的玉足一晃一晃,漂亮得晃眼。大步上前,抓住来不及缩起的小脚,长指不客气地在脚底拨挠,凤盈咯咯笑了起来。“放手!”若说凤盈的弱点,脚底怕痒算是能排第一。她伸手去拍他,脚趾因搔痒蜷缩,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眼见她笑得在桌上滚来滚去,小脚更是不客气地踹他,手在空中乱挥,慕容南宇有些吃不消,探出大掌抓住她的手:“再踢下去本王就没命了!”凤盈的神力可真不是盖的,若不是他以内力护体,加上躲过了其中几次攻击,他怕是得呕血而死。“谁叫你挠我的!”凤盈怒目圆瞪,扑他身上就是一顿挠。只可惜,慕容南宇并不怕痒,被她挠了半天不仅没反应,还顺势抱住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凤盈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与他对视,大有记下此仇之意。见她这般模样,慕容南宇只是笑笑,抬手去为她撩鬓角的碎发。“停!”凤盈哪里吃他这套,一脚踩在他靴子上,将二人隔开,素手则抓住他的手腕,嫌弃道:“你竟然用挠脚的手帮我顺发。”“……”慕容南宇哑然失笑,薄唇凑近,吹了吹她的鬓角,声音温柔且魅惑:“那这样呢?可好?”“咚咚咚!”凤盈心跳如擂鼓,面上泛起一片红晕。当她惊觉自己被他这么一吹就给乱了阵脚,想远离,又被他死死抱住,不免恼了,威胁道:“你要再抱着我我就一脚踹死你!”屋外,凤陟听见此声,唇角勾起一抹笑,摇摇头,沿着来时路离去。凤盈一门心思扑在抱着她的人上,并未发觉自己方才所言叫人听去,而话语里竟还带着一缕娇嗔。“盈儿越发可爱了!”对于她性子的变化,慕容南宇很是欢喜,他紧紧地拥着她,痴痴笑道:“怎么办,瞧见你,本王便不想走了。”“走?”面上红晕未退,凤盈愣愣地看着他,不解道:“你要去哪?”“盈儿在关心本王?”说这话时,慕容南宇强压下眼中期待,用调侃的语气轻松道。越强大的人越难抓住,他即喜欢与凤盈势均力敌的关系,又害怕她随时飘走,毕竟……想到师父口中所言,慕容南宇眼中闪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