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瞧见凤相出来,虞氏远远地唤着他,奈何对方只是斜眼睨了她一眼,不带一丝迟疑地离去。不一会儿,她瞧见妙音的尸体被抬出,嫩粉色的衣裳被鲜血染成大红,身上无数鞭痕,脑后一个硕大无比的坑洞,死相凄惨无比。虞氏心惊之际,就见凤容被两个婆子押了出来,脸颊上是两个鲜红的巴掌印,脸上、身上溅满鲜血,还有不知为何物的白色东西粘着。“容儿!”虞氏高声唤了声,就见她抬起头,两行清泪留下:“娘,您救救容儿!”“把她给本夫人放开,你们的狗爪也配污了容儿的手吗?”虞氏厉喝,奈何两粗使婆子是凤相院子里的,地位低是低,但平日里只听管家和凤相使唤,就算她是相府的当家主母,凤相院子里的人也不惧她。“夫人,将大小姐关押起来是老爷吩咐的,您莫要为难老奴!”陈管家上前恭恭敬敬说罢,手一挥:“把大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出了半分差池当心老爷扒了你们的皮。”“陈管家,容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老爷要这般待她?”虞氏蹙眉,却也只能心疼地看着凤容被带走。凤相是对她千依百顺,但那是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如今她并不晓得容儿犯了什么错,而凤相又正在气头上,此时她若强行将人拦下,只怕会火上浇油。“这……”眼角余光瞥见最后出来的凤陟,陈管家连忙道:“夫人还是问二少爷吧,二少爷今日一直在场,您问二少爷再合适不过了,毕竟老奴只是下人,不适合在背后议论主子。”他说罢,恭敬行礼,然后缓缓退下。“陟儿,过来!”虞氏朝凤陟招手,凤陟回头,朝小厮做了个手势,而后不急不缓道:“娘,孩儿有事出去,您有什么要问的就问良弼吧!”“陟儿……”颓然垂下手,虞氏心中隐隐不安。她的心不规律地跳着,女儿受罚,下人态度冷淡,夫君与儿子对她不愿理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洛阳大街上依旧热闹无比,一辆华贵的马车快速向一处大府宅驶去,府宅上书两个大字……凤府。“快看,那不是相爷的马车吗?”有人眼尖地发现了那辆华贵马车的出处,当下一群好事者朝马车行驶的方向看去。“瞧那架势,应该是去凤府接凤二小姐。”人群中有一男子捋着山羊胡子揣测道。众人觉得有理,亦好奇事情是否真的是凤容妒忌排挤凤盈,当下人潮涌动,挤向凤府。“吁!”马车缓缓停下,凤相自马车中走出,拾级而上。“什么人!”守门侍卫长枪交叉,拦住了凤相去路。“原来是相爷,容小的先行禀报!”有一个侍卫乃洛阳人士,他一眼认出来者身份,当下恭敬作揖,朝府内奔去。亲爹来找未出嫁的女儿还需要守门侍卫通报,凤相面色不虞,但没有发作,只是那么静静,等待消息。凤府外围着数百人,密密麻麻,堵得水泄不通,上一次发生这事还是洛阳百姓以为凤盈遭了欺负,一个个自发地来这报名充当小厮、侍卫。围观者议论纷纷,说的最多的,是凤相宠妻灭女,凤盈在府中受了虞氏与凤容的欺负,凤相不搭理,所以才逼得凤盈搬了出去。那凤盈也是个有脾气的,本小姐搬了出来,住在自己的府宅,你来了甭管是谁,都得通报,本小姐准了才能入。不一会儿,通报的侍卫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素衣女子。“白芷见过相爷!”白芷盈盈行礼,口中唤的相爷,而不是老爷。凤相心中恼得很,但他晓得白芷是个知分寸的,会这么做定是凤盈特意吩咐过。“本相来此是为见盈儿。”他直白地说明来意,白芷眸光在围观众人中扫视一圈,心知人多口杂,很多话不便在外头讲,而且她也不好就这么将小姐的亲爹阻拦在外。传开了,小姐再有理,也得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相爷请进!”白芷言罢,在前头引路,守门侍卫的长枪收起。入了凤府直直走,一直到了前厅,白芷做了个请的手势:“相爷请上座。”“在这?”凤相眉头紧锁,眉心凸起一个“川”字。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凤府的前厅,除了干净,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上好的檀木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脚下石板光亮得几乎可以照出人影,就连梁上的一砖一瓦都被精心擦拭过。这前厅太过干净,定是专门为了迎客打扫的,但他不是客,他不需要在这里等候,他是凤盈的爹爹,他现在应该直直进入到凤盈的别院,甚至是到她闺房内与她详谈。“是的,相爷!”白芷抬手,正欲唤来丫鬟,就听得凤相沉声道:“不必这般麻烦,直接带本相去见你家小姐!”“回相爷的话,小姐不再府内。”白芷面色沉静地回答,淡然得不带一丝胆怯:“相爷若是不愿在前厅喝茶,也可去前院喝茶,喝完白芷送您回府。”“白芷,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终于,凤相被一张张无视他的脸和白芷的话给激怒了,他指着白芷厉声道:“把你家小姐叫回来,她若是不回来本相就在这等她,叫她别跟本相耍小性子,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跟本相回府,不然本相就上奏皇上,求皇上将这府邸收回。”他承认他有不对之处,但她是他女儿,她怎么能叫下人这般对他。“白芷知道小姐在哪,但小姐不会回来,今日不会回来,明日不会回来,后日也不会回来。”白芷淡笑着,眼中泪光闪闪:“白芷已经等了小姐大半月了,可能小姐日后也不会回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凤相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小姐今日不会回来,还请凤相不要奏请皇上将府邸收回,白芷还要在府中等小姐!”白芷话刚说完,前厅传来女子隐忍的哭泣声。“怎么回事?”凤相提高音量。他眸光循着声源看去,就瞧见虞氏口中可能是嵩山余老徒儿的侯谷兰。大掌指向悲勃大哭的侯谷兰:“你,把事情说清楚。”“相爷,谷兰心里难受,且她对许多事情不了解,还是奴婢跟您说吧。”白芷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事得往前说,挺费时的,相爷还是先坐下喝杯茶吧!”这一次,凤相没再说什么,他走向高位,撩袍坐下。“红雪,看茶!”吩咐了声,白芷站到离凤相一丈处。如果凤盈在场,凤盈当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而她立在凤盈旁边奉茶。但如今,对于那画面她只能靠想的,就像那位置上还坐着那骁勇善战、敢爱敢恨、重情重义的女子。“是!”红雪听话地退下,不多时,一盏热茶奉上。凤相并没有心情品茶,他也觉出了白芷所站位置的意义,当下心中越发焦躁:“可以说了吗?”“相爷可记得十一年前,那时小姐六岁,她曾跟您哭诉虞氏喂她馊食。”白芷不急不缓地说罢,就不再做声,静静等着凤相接话。她唤他相爷,唤他夫人虞氏,看来盈儿对虞氏意见很大啊!凤相心下愕然,但依旧点头道:“却有此事,不过是盈儿的娘亲为她熬的补身子的偏方,与你要说的事情有何干系。”“相爷莫急!”手扶在椅背上,白芷眸光温柔地看着身侧长椅:“那相爷可还记得一月前谷兰曾说小姐的脉象疑似中蛊。”“记得,柳宗也说过这样的话!”提及巫蛊之术,凤相心头闪过无数想法,最终他强压下混乱思绪,抬眼看向白芷:“然后呢?”“相爷不是问奴婢小姐去哪了吗?这下奴婢可以回复相爷了。小姐叫引魂蛊引至洛阳城外悬崖,被人推下那数千丈的深渊。”“什么?”“你说什么?”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高位之上的凤相,一个来自紧随凤相而来,害怕凤相晓得凤盈偷跑出城的凤陟。“二少爷……”白芷面上一惊,就见凤陟急急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盈儿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抿了抿唇,白芷破罐子破摔道:“小姐叫引魂蛊引至洛阳城外悬崖,被人推下那数千丈的深渊,如今生死未卜。”与其说是生死未卜,不如说是已经死了。千丈高的悬崖,有谁能够活着回来。“你再说详细点!”凤陟梗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芷。什么是引魂蛊?什么叫被推下悬崖?莫提武功,依着盈儿的蛮力,要跌落悬崖那也是她将别人推落。“当初谷兰觉察小姐中蛊,迟迟不敢确定是因为那引魂蛊埋在小姐体内已达十数年,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会对一个六岁稚子下毒手。”白芷淡笑着,声音极轻极轻:“引魂蛊是通过吃食种于体内的,加入引魂蛊会让吃的味道发酸,好似馊了般,极好发现,所以小姐懂事以来不可能吃下却没有发觉。”“当然,更不可能是小姐打仗时被人下在饭菜里,如此好发觉的东西,当时能自行选择的她不可能吃,唯有小姐六岁时被虞氏喂馊食的时间和事件符合。”白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说完,整个前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此事原本凤府只有四人晓得,如今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皆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