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三更的更鼓打响,凤盈将最后一页书卷合上。床榻旁的烛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案桌旁的蜡烛此时却方燃了小半截,也不知白芷中途进来添了几次烛火。起身,动动已经有些许僵硬的筋骨,凤盈的眸光落在微微隆起的榻上。她小步走去,轻盈得没有半点声响。在床榻旁站定,借着不远处的烛光能看清他极其静雅的睡颜。附身,青丝垂落,扫在锦被之上,凤盈嗅了嗅,发觉血腥味颇浓,怕是他睡着了没用内力压制,血流速度恢复正常,又将伤口崩开了。伸手捏住被角,却见他眉头动了动,凤盈想也没想就点了他的昏睡穴,这才掀开锦被,拆除他身上的纱布。她方解了两圈,忽的想起什么,又将纱布绕回去,然后再慢慢一面记一面解开。纱布垂落,她用手丈量了一下长度,这才重新为他点穴、上药。扯出新的纱布,用手丈量了一番,确定与旧纱布同长,这才顺着原本包扎的方向包扎,末了打结后发现一边的纱布短了点,便伸手去扯,直到和旧时包扎的一模一样,凤盈这才松了口气,为他将锦被拉上。做完这一切后,凤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愚蠢。谁会那么无聊地去在意纱布包扎的形状?除非慕容南宇疯了。不过现在疯的是她,她光明正大地帮慕容南宇包扎,为何还要躲躲闪闪的,点了他的穴不说,还怕他明日醒来晓得。是了,慕容南宇对她动了心思,她掩盖自己的行为是怕对方有所误会,弥足深陷。心中自我解释一番,凤盈觉得自己的行为在理,迈着轻快的步伐踱回案桌后,吹灭了烛火,趴在桌上睡下。“小姐?小姐?”呼唤声自耳畔穿来,凤盈睁眼,入目是侯谷兰放大的脸。“有事?”动了动身子,没有料想中的酸痛,凤盈半支起躺得酥软的身子,眼中还有惺忪睡眼。但不过转眼,在眸光越过侯谷兰触及案桌前挥毫泼墨的男子后,凤盈脑海里的瞌睡虫全被一刀砍死。她几乎是一跃而起,面上的惊慌是从未有过的。她明明在案桌上趴着睡了,怎会躺在榻上?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毫无知觉。“小姐!”见她反应剧烈,侯谷兰的脸上迅速泛起一片潮红。若是早知如此,昨夜她便一夜侍候在屋内,没想到一切竟如白芷所料,小姐没那男女之防,困了就自然而然地回榻上睡,全然忘了榻上还有一男子。“谷兰,一切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凤盈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入。若是她自个醒来瞧见睡在床上,哪怕旁边还枕着个慕容南宇,只要没发生啥事,她至多也就把对方踹下去,顺带警告一番。但侯谷兰进来了,见她睡在榻上,不,极有可能也瞧见慕容南宇也睡在榻上,她该怎么想?“小……小姐,奴婢晓得,奴婢绝对不会乱说,哪怕跟白芷姐姐也绝口不提。”伸出三根手指,侯谷兰急急发誓:“奴婢保证……”“罢了罢了,莫要说出去就好!”摆摆手,凤盈无奈扶额。果然有些事情就不该解释,真正是越描越黑。“是!”侯谷兰点头应下,惊愕从心中褪去,她这才想起进来的目的,连忙道:“小姐,府外围了许多人,说要入府当家丁、侍卫,把路都给堵了,马车过都过不去。”“当家丁?”穿好绣鞋,凤盈仰头看向白芷,不确定道:“你和白芷发招家丁的布告了?”她现在招的主要是丫鬟和小厮,家丁、侍从虽然也要,却还没着手,这两丫鬟怎晓得她的心思,还弄得如此声势浩大。“没……没有啊,奴婢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侯谷兰摇摇头,拿起狼裘大衣粗手粗脚地为她披上,而后用锦帕沾水为她擦脸,一面擦一面道:“小姐交待过要低调行事,奴婢与白芷姐姐皆谨记于心,断不可能弄出这般景象。”“既然有人送上门,那便将人请入府内,你与白芷一道审核,刚好府中各处都缺着人手。”虽不明白那些人为何那般激动地堵在她府邸门口,但也刚好省了她的力气。她招人本是从认识的人着手,但这招人的范围确实小了点,效率着实低下。如今这般,保不准今日能一举将缺的人全数招齐了。“小姐,人太多了,约莫四五百人呢!前厅根本挤不下。”侯谷兰说着咽了口唾沫,显然被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惊到了:“奴婢方才去看了,皆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当家丁、侍卫再合适不过,就是人多了点,不大好挑。”“哦?”眉角一挑,凤盈来了兴趣。四五百人任她选,这是天上掉馅饼吗?“去瞧瞧!”洗漱完毕,凤盈方迈出一步,案桌后便悠悠飘来一句话:“凤二小姐又把本王忘了。”真是个麻烦精。凤盈停下步伐,扭头回榻沿取出膏药与纱布。“小姐……”“你先到门外等我。”直直走到案桌前,眸光扫过平铺的宣纸,就见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字苍劲,欲腾云而起。凤盈收回目光,落在他残破的衣裳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本贵气的宝蓝色长袍此时好似两条蟋蟀的触角般垂着,上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仅有她包扎的地方被遮住。嘴角慢慢扬起,凤盈伸手摸向他伤患处,轻轻抚过伤口,指尖不带半分黏腻感,看来没再出血。她解开纱布,就听得头上传来声音:“你昨天帮我换药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凤盈斜睨了眼他还在写字的手,钻到他与案桌之间,娴熟地帮他上药,鼻腔中轻哼了声:“恩!”“作为回报,本王将你抱到了榻上!”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愉悦,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凤盈暗暗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将他举起,甩到荒芜的西北边塞。但她还是忍住了,上药的动作不曾顿下,直到将纱布完全缠好。她手方落下,慕容南宇就前进一步,将她锁在胸口和案桌之间。“六王爷,又没人说过你很无聊?”凤盈后退,仰着头,不让自己直视他胸前的肌肉。慕容南宇倾身,将方写完的宣纸收起,两人距离近得不足半寸。凤盈只觉有血不断往脑袋上冲,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她的胸膛。她脸涨得通红,脸脖颈与耳根都染上一层粉。“凤二小姐,这是本王对你的答谢!”握住她的手,将宣纸塞入她的手中,慕容南宇转身走向床榻。竟然没做什么!握着那宣纸的手紧了紧,凤盈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小姐!”侯谷兰敲了敲门,凤盈如梦惊醒,慌忙朝门外走去。“小姐脸红得很!”完了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怕是动情了。侯谷兰看着她那绯红的脸,眼中还有一抹小女儿的羞怯,再联想到屋内男子的容貌气度,不禁心中生了根红线,两端分别缠在二人身上。“哦?”运气平复心跳,凤盈像变脸般瞬间恢复如常。她脚下步伐加快,撇下被惊得张大了嘴的侯谷兰独自杵在原地。还没到前厅,就听到一片吵嚷声,嗡嗡的,想来人确实不少。“你,过来!”眸光四下搜寻,最后落在一个有些憨憨的小厮身上。凤盈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姑娘是?”小厮又一瞬间的怔愣,在看清她的着装后连忙行礼:“小姐!”认不出自家主子着实不能怪他,他和其余几人来了这凤府几日,除了听白芷姑娘讲过主子的喜好,根本就没见过世人口中赞颂的战神女将军生得何种模样。“你去打探一下那些人集中在府外的缘由!”凤盈话音刚落,小厮便接口道:“白芷姑娘已经吩咐人去问过了!”“很好,忙你的吧!”凤盈大步跨入前厅,就见白芷皱着眉头盯着一本册子瞧。“白芷!”“小姐!”白芷福身,其余丫鬟、小厮皆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行礼。“小姐,府外之所以会聚集那么多人,是因着这段时间先是小姐搬出相府,时隔两日又有奴婢与谷兰被绑,昨日三王爷更是不顾阻拦硬闯,洛阳那些个崇拜您的男子就坐不住了,要到府里当家丁,当侍卫,好保护您。”征战四年,未尝一败,这是多少热血男儿眼中的英雄,多少热血男儿想要追随之,哪怕只是在她府里当家丁,那也是修罗战神的家丁。“这……”凤盈有些郁闷了。虽然她需要忠心的崇拜者,但她不需要那么多人,而且其中定然混有要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该如何辨别呢?白芷虽聪明心细,但打理整个府邸毕竟是夫人与管家做的事,她连耳濡目染的机会都少有,又怎知如何选人。习惯性地抚上手腕,触及左手紧握的宣纸。“凤二小姐,这是本王对你的答谢!”脑海中回响起慕容南宇方才说的话,凤盈眸光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