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半夜1点了,头顶繁星点点,倒是难得的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方辞舒展了一下手臂,忽然背过身去,看着他耍宝似的举起了手,往后倒退着走,嘴里数着绵羊。
方戒北单手插入了兜里,提醒她:“这地方路面不平,要是磕了碰了,摔个狗啃泥,我可不送你去医院。”
方辞哼了一声:“你少乌鸦嘴。”
方戒北也懒得说她了。提醒这种事情,说一次就够了,人家要是不听,多说几遍也没用,照样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
方辞看到他眼底那一点儿淡淡的嫌弃,好像她多么幼稚似的,心里就不爽了:“小时候你也这样,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方戒北失笑,挑了挑眉:“小辞,你有什么能让我瞧得起的吗?”
还别说,她的懒、成绩烂,还爱打架,这是出了名的,后来在他的管教下才算收敛了点。有时候,方戒北真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怎么就瞧上这小祖宗了?
安静下来思考的时候,好不容易才能找出她的星点优点。
长得好看、性格开朗,跟她在一起,很放松。这算是最大的优点了吧?除了这个外,还真找不出别的了。可也真是奇了怪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啊,还就喜欢她这种性格,大院里那些长辈,哪个不提起方辞都是竖起大拇指的?
他爸也是,瞧他各种不顺眼,偏偏对方辞和颜悦色,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可对他呢,从小就是板着张脸的。
“你想什么呢?”方辞问他。
“想我爸。”
“方伯伯?想他什么?”
方戒北云淡风气地说:“在想,我是不是他捡来的,从小到大就没瞧着我顺眼过。”
方辞怔了片刻,吐槽他:“瞎想什么呢?你们俩,我看就是同性相斥,性格太像了,又都那么好胜,你爸既为你感到优秀,又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了呗。”
方戒北觉得好笑:“你以为我爸是三岁半啊?小孩子攀比?能别这么幼稚吗?”
方辞居然没有生气,笑嘻嘻地冲他眨眼:“你还别不信。大人啊,有时候跟小孩子是一个样的。当妈的看女儿不顺眼,老子看儿子不顺眼,这是常有的事情,甭管你是优秀还是混。他们心里是爱孩子的,但就是爱挤兑挤兑,操练操练。”
方戒北想了想,失笑一声:“好像还挺有几分歪理的。”
方辞不倒退了,扑过去,双手挂在他的脖颈上:“从小到大都这样,明明心里可稀罕我了,嘴上总要挤兑几句。方戒北,也别老说你爸了你不也是这样?小气鬼,喝凉水!”
方戒北说:“这么亲热?”
方辞捧住他的脸,狠狠啃了一口,还以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巴。
方戒北不耐地伸手去擦脸上的口水。
方辞无理取闹起来:“不许擦。”
方戒北不理她,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小坏蛋。”
方辞仰头,不服输地看着他。
月色里,方戒北英俊的脸一派镇定从容,英姿勃发,眉宇间有种让人着迷的气度,纯粹又宁静,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也没有关系。
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感到了一种甜蜜的安全感。
两人对视了会儿,他握住了她的手。方辞缩了一下,不过没挣开,笑嘻嘻跟着他往前面走去了。
后来,两人沿着街道走了短路,在一家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方戒北说:“以后别再提童柯了,等完成了这次任务,过段时间,我带你去见她哥哥。”
“她还有哥哥?”方辞没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个。
方戒北点头,侧对着她思考了会儿,郑重地回过头,望着她:“她哥哥,叫童尧,是我战友,以前救过我的命,而且,是为了保护实验区才昏迷到现在的。”
他总是话说一半,但方辞也能明白个大概了。
他这个人性格孤傲,不是个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结果都是这样——这是他以前跟她说过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因为,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自己的选择。当年,他逃婚虽然事出有因,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从来没辩解过——
“当年……是因为她哥哥?”
方戒北沉默了会儿,静声说:“她打电话给我,说她哥快死了,有遗言要和我说。我是不可能丢下童尧不管的——”他按了按胸口说,“……这儿,过不去。我总觉得,我欠着他的。”
方辞沉默了。
方戒北回头,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地跟她说这件事:“我有时候在想,他那会儿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是他战友,是他的兄弟?可我们那会儿,其实认识不过两年。”
“……”
他低头苦笑:“我这个人,其实臭毛病挺多的。不喜欢欠人,可偏偏一辈子都欠着别人。”
方辞也没办法劝他不要钻牛角尖。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他这人就是这样,没办法释怀。怪不得从六年前开始,他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心里总像是藏着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