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方戒北知道前面有家面馆,提议去那儿吃点东西,顺便坐坐。
方辞说她没有异议。
老板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跟老婆合伙开了这家店,上个世纪末带着一家五口人一块儿到这来讨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
这样的苍蝇小馆子,以往往来的都是普通人,乍然在这个细雨纷纷的黄昏时迎来了这样一对出人意料的客人,老板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小伙子英俊而端丽,风度不凡,小姑娘也是顶漂亮的,迎着太阳扬起修长的脖颈时,脸白得透亮,濯濯如新生,像山顶正在融化的雪。
他忍不住看得一呆,手里揉面的动作都停住了。
直到身边婆娘黑着脸拽着他的胳膊骂他老不休,他才红着脸继续揉,心里想,他就是纯欣赏嘛。
面很快就上来了,上面几片薄牛肉,洒着香菜末和香葱。
方辞皱起眉,抬头质问那老板:“老板,我说过不要香菜的!”
老板有些手足无措。
小本生意的,他也不好直接开口给换一碗。还是那小伙子替他解围,道:“麻烦给我们一个碗。”又安慰那姑娘,“我帮你挑出来吧,别老是这么不饶人。”
方辞拄着头望向他,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求解,认认真真地问他:“我怎么不饶人了?”
方戒北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操行,也不跟她计较。老板拿来了一个小碗,他说了声“谢谢”,低头帮她把那些香菜一点一点挑了出来。
方辞讨了个没趣,也有些讪,把头别开。
“好了,吃吧。”过了约莫十几分钟,他把碗推回来。
方辞拿起筷子,在那面里面戳了几下,忽然指着其中一点绿色的东西说:“这个是什么?我不吃了!”
她用力把面推开。
方戒北知道她是故意找茬,捞回那碗,继续帮她挑,直到一点儿碎末都没了。
“吃吧。”
方辞拄着头生着闷气。
方戒北说:“不要闹了。”
“你为什么不生气?”方辞说,“我讨厌你这样。”
“我不是从小都这样。”其实他骨子里也是很骄矜孤傲的,只是不轻易显露。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跟她置气的。所以认识的人都说,方辞这一身臭毛病都是他给惯的。
“不一样。”方辞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方戒北沉默了很久:“你非得要跟我这么计较?”
“不应该吗?”方辞抬头看他。
方戒北没看她,略垂着眼睑。
她却没打算就这么揭过,又问他:“不应该吗?”
半晌,他点头:“应该的。”
仿佛碰了一个软钉子,方辞也没了刁难他的兴致,拖过那碗开始大吃特吃。吃了会儿,她又停下来,招手叫来老板,又加了四碟小菜和一碗凉拌面。
她食量大,胃口开,而且有个怪癖,每次点东西都要点一大堆放在面前,说是这样有食欲,以至于最后往往都吃不完。
方戒北小时候就爱说她,这会儿也忍不住皱眉:“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每次都是浪费。”
“吃不完给你啊。”方辞不在意。
方戒北也不说她了。
后来都上齐了,她扫荡完后,又推给了他,就像以前一样,他负责给她清盘。
方辞这个臭毛病,也确实改不了,后来,方戒北就被迫吃她的剩饭,一开始还有些抵触,后来就渐渐习惯了,直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方辞知道他是有轻微的洁癖的,也知道他从小就看不惯奢侈浪费,所以,每次她跟他置气就想出了这个招来治他。
每每如此,心里就有种变态的快感。
一顿饭,从傍晚时分一直吃到华灯初上。方戒北把她关上了车,她又闹着要去喝酒。他自顾自打方向盘:“爷爷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你总得回去看看他吧?”
“我要先去喝酒。”
方戒北往左转弯。
方辞手按在内把手上:“你不往右我就开门了。”
他只好扭转了方向盘往右开。到了就近的一处酒吧,他寻了地下停车场停下,回头出来时就不见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