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兄病得不轻,我的命却拴在他一人身上,心中着实不安。”福禄王直言相告,“如今你也清楚,我们大事在即,万不敢出什么差池。”
“清寒明白。”
“明白就好,你进去吧。”福禄王说完留下一把伞和几个侍卫,在侍从的搀扶下踱步回房。
偌大个屋中一扇扇窗户紧闭,昏暗清冷。窗外雨声涔涔,屋里漂浮着外面雨水中腐烂秋叶的味道。
屋子正中寂静无声的躺着个人。
傅清寒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走得微微喘息。他立在榻边,见沈晏周双手交握在胸前,闭目睡着。
沈晏周的脸苍白得透明,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那总是饱含揶揄的嘴角平淡地垂着,看不到一丝生机。傅清寒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来把手放在沈晏周鼻端。
没有呼吸?他正忧心忡忡,忽然手指被一种温热湿滑的触感滑过。
“啊!”他惊得一下子坐倒。
沈晏周睁开了眼,半伸出的舌头卷回来,舔了舔下唇。他倦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傅清寒无奈地叹气,扶着地坐正了身子,“原来在装睡啊。”
他注意到沈晏周稍微一动,面上就浮起了一层薄汗,原本白色的衣服也变成了半透明贴在身上。
“哪里痛?”他眉头的川字更深。
沈晏周没有呻吟或者挣扎,只是喘息声显得断续而急促。他的双手抓紧被单又松开,咬住唇把头扭到了一边。
“说话啊。”傅清寒伸手摇他,却摸到了一手冷汗。
“走开,不需要你。”沈晏周被他摇了一下,不耐烦道。那声音气若游丝,实在没有往日的气势。
“哥……”
“不许叫,你不是我弟弟,”沈晏周翻了个身,从怀里掏出个泥塑大阿福双手握着,“我弟弟在这里,他才不会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哥!”傅清寒又叹了口气。
“大阿福才是我弟弟,你看他笑眯眯的,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一副开心的模样,”沈晏周把泥人用力按在心口,“大阿福,哥哥好难过,不想在这里……”
“沈晏周你对着个泥人说什么话,你能不能看着我?”傅清寒伸手去夺大阿福。
沈晏周抬起头,忽地落下两行泪。他怀抱着大阿福,一眨眼又有泪珠滚下,“有大阿福就够了,傅清寒,你走好不好?”
虽然知道他在胡闹,但一瞬间他的这种悲伤,还是深深地传入了傅清寒心里。
“他们割开我的手腕,还要嫌弃我的血不够多,勉强我吃东西来取血,这又和圈养畜生有什么分别,或许我在傅清寒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人吧?他的王爷中了毒会发作心痛,所以他就要用我的血讨好心上人,”沈晏周抱着大阿福淡淡道,“可是我也很痛啊,每次来取我的血时,我的心都很痛。因为我不说,所以就没有关系吗?”
沈晏周是个相当别扭又要强的人,就算心里委屈至极,想要傅清寒知道,他也只肯对着一个泥人诉苦,而不愿直接说给傅清寒听。
“哥……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我再取你的血了。”傅清寒凝视着沈晏周,想要换得他一个目光,可他却只是垂着眼望着大阿福而已。
“大阿福,只有你最好了,只有你一直对我笑,不会嫌弃我。”沈晏周用苍白的指尖温柔地抚摸大阿福的头顶。
“这几天我已经打听到,枝叶蛊并非真的无药可解。毒医文子征有个师兄,人称仙医司徒重明,就住在蓬莱岛。我这便动身去找他讨解药……”傅清寒说着已经踞直身子准备站起来。
“不许去!”沈晏周蓦地放开大阿福,直直盯着他。
“为什么……”傅清寒没想到因为这句话沈晏周竟肯看他了。
“毒医死了,你以为仙医会把解药给你?他们是师兄弟吧!”沈晏周被情绪所激,胸口一滞,喉中涌上一股甜腥,面色又白了几分。
“这已是唯一的办法,我一定要试一试。”傅清寒道。
“你敢去,我就杀了福禄王哦。”沈晏周冷笑着威胁。
“没有鸩羽,你办不到的。”傅清寒拆穿他。
“你……”沈晏周没料到他已经知道此事,惊得瞳孔一缩,他压住心头慌乱,微眯起眼睛,“但我总能杀了我自己,让福禄王毒发而死……”
他这些狠毒的话还未说完,唇上一热,浑身都僵住了。
傅清寒的鼻息渐渐远离,沈晏周惊诧地凝视他,“……这算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死,”傅清寒道,“大哥,我求你不要死,等我回来。”
“为什么……”
“但凭本心,仅此而已。”傅清寒推开门,撑起伞,走进了无穷无尽的烟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