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襄缓缓捂住胸口,终是眼前一黑,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上。镇南王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焦急的朝门外大喊:“来人,快传府医。”他急忙伸手帮齐襄抚顺胸口,看着儿子惨白的脸,目露不忍道:“襄儿,此事父王隐瞒了这么多年本不欲告诉你,也不想破坏你母亲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但父王是男人,看得出你对瑶瑶的心思,此事若是再不让你知道,你恐怕会铸成大错!你骨子里的偏激与你母亲一模一样,你如果再放不下瑶瑶,为父怕你会走上与你母亲一样的路……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一错再错。”镇南王脸上是从未对着齐襄表露过的心疼与无奈,“这些事归根究底都是父王的错,是上一辈的恩怨没有处理好,才导致如今的恶果,父王不想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自小聪慧,敏感,心思缜密,这样的人这辈子注定会活得很累!父王希望你能看开些,今后再遇良缘。人生在世,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要总把自己束于牢笼之内。父王是过来人,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即使瑶瑶不是你妹妹,你们之间也绝无可能,她与沈霄的感情针插不进。你何必要作茧自缚去争那不属于你的东西?人这一辈子出场的顺序很重要,你迟了一步,便迟了千千步。父王当年若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便不会害得夏家家破人亡,也不会让你母亲钻入牛角尖做下那等错事还丢了性命。父王老了,不希望再看见你们步入我们当年的老路,只愿你们都能平安顺遂。”齐襄双眼怔怔看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脑中嗡鸣,各种情绪争先恐后的撕扯着他。父王的话犹如惊雷,字字句句争相交织在他脑海里。他好似从光鲜亮丽的神坛跌落到了腐败不堪泥泞地里,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假象?从前在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母妃是个害得瑶瑶家破人亡的刽子手。他心目中那个运筹帷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王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而他自己也因为爱错了人而卑微到了尘埃里。这所有的一切,一夕之间都被颠覆了,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他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她的母亲流落青楼,她自小颠沛流离被人耻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母妃?是我们对不起她?不,准确的来说母债子偿,我才是她真正的仇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镇南王微微皱眉,这孩子太过偏激,如果这样想能让他好受一些,能放弃那段错误的感情,那便让他这样想吧!但有些话必须得与他说清楚,免得他陷入到另一个死胡同里,“当年你母妃知晓事迹败露,无颜再面对我,便主动搬去了小佛堂。她越想越后悔,害怕连累你外祖一家,更害怕连累到你,这才起了以死谢罪的念头。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趁着我外出巡营之际在小佛堂里自缢身亡。”他说着从盒子底部拿出另一封泛黄的信纸递与齐襄,“这是你母妃留下的绝笔信,她此生最放不下的便是你,最大的愿望也是希望你此生能够快乐无忧!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振作起来,切莫要辜负了她的遗愿……”齐襄缓缓接过那一页信纸,薄薄的一张纸似有千斤重,他拿着手都有些抖。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上面写的内容。这上面的字他明明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却好似全都不认识一般?他脑子变得特别迟钝,怎么也无法完整的拼凑那上面所表达的意思?他看了许久,愣了许久,终于苦笑一声,捂着胸口垂下泪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镇南王道:“父王……儿子应该怎么做?儿子应该怎么办?”没遇到魏瑶之前他处心积虑的想要颠覆王权,想要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遇到魏瑶之后他发现人生在世,似乎还有许多比权力更有趣的东西?当他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抢夺魏瑶上时,现实却残忍的告诉他,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就好像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的目标突然变成了一场空,他整个人都变得迷茫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镇南王看着他这个表情,猛地想起了他孩童时期那软糯可爱的模样,那时候先王妃还没有死,他还在他母妃的呵护之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常年忙于公务,并无多少时间在后宅陪着这孩子,只觉得每一次看见他,他似乎都会长高一些。不管多久没见,只要他回到王府这孩子便会迈着小短腿欢欢喜喜的跑来,软糯糯的叫着:“父王,父王,抱抱。”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黏着他了呢?也不再央求他抱了呢?似乎就是在先王妃逝去之后。那几年他沉浸在云桑和先王妃一前一后离逝的阴影里,整日让自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管他。后来还是在除夕时知道了他竟然遭到继母的虐待?他大发雷霆,处置了好些下人。看着从前那玉雪可爱的孩子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连看他这个父亲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带着目的性极强的讨好。他心中大痛,幡然醒悟过来,逝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而活着的人他也没珍惜到。他痛定思痛,将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内心深处,将齐襄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毫不犹豫便将世子之位给了他,以弥补之前对他的亏欠。齐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一年初为人父的喜悦至今记忆犹新,转眼之间他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镇南王沉沉一叹,摸了摸齐襄的头道:“你只需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该是你的始终是你的,不是你的就让他随风去吧!从前的种种,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齐襄喃喃自语道:“一场梦吗?”他感到迷茫又无助,过去十几年他的认知一直是错误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父王对母妃太过无情才让母妃郁郁而终。如今来看,他卸下了一个包袱,却又背上了另一个包袱,那便是心中对魏瑶的亏欠。他轻轻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道:“儿子……知晓了!今后也不会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镇南王心下一松,满面欣慰。随即他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敏锐的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他换上一副正色的表情问齐襄:“昨晚…你想对他们做什么?你明知道瑶瑶不喜欢你,为何还将她掳到岭南?且还故意将沈霄也引来王府?”齐襄没想到父王一眼便察觉出了他另有目的?眼神闪了闪,左顾言它道:“我只是,不想她嫁给他而已……”“哦?既然不想她嫁给沈霄,为何还要将沈霄引来王府?让他们永远都不再见面岂不是更好?”齐襄知道事情隐瞒不住,索性坦白,“父王,您可曾听过离忘这种蛊毒?”镇南王一听见蛊这个字眼眉头就是一皱,“蛊?并未听过,那是何物?“此蛊可以抹去深爱之人的所有记忆,把那份却失的记忆转移到另一人身上来。”镇南王听完脸色剧变,怒斥一声,“胡闹!你从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齐襄面露愧色,“是……那位给我的。”镇南王眉心紧皱,思索片刻之后对齐襄严肃的道,“立即终止与他们的合作,他竟然给你这样恶毒的东西?我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话还没说完,忽听门外紧急呼报,“报,王爷,紧急军情,倭人叩边……”镇南王眉心狠狠一跳,腾的站起身来:“什么?”他快步打开房门,对着门外的亲卫道:“把情况说清楚!”亲卫举着折子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书房门前,将手中奏折高高举起,满脸惊惶道:“王爷,斥候来报,有倭军大举来犯,敌船已行至公海,约莫有十万水军。”镇南王接过奏折一目十行阅完,面色变得无比凝重,他用力将那奏折狠狠往地上一摔,气急冷笑:“好啊!十八年前的账还没与他们算完,如今又敢来犯?”他的脸上染上嗜血与狠戾之色,咬牙切齿道:“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来人,备马,传幕僚,速去军营议事。”临出门时镇南王回头看着着齐襄道:“襄儿,你且好好修息一番,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来军营,你也是时候该上上战场了。”他说完便疾步走了。留齐襄在书房内脸色巨变,其实方才吐出那一口瘀血他已经好多了。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擦干净嘴角的血之后,整理了一番仪容才追着镇南王的步伐走了出去。父王说得对,敌军叩边,现在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没有了爱情,还有事业,他正愁没地方撒气,这帮岛国来的矮丑挫刚好撞在他的刀口上。沈霄和魏瑶回到房间之后,魏瑶颓丧的仰躺在榻上,闷闷不乐的道:“镇南王看上去不像个坏人,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出来?”沈霄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坏人从来不把坏字写在脸上,我不能让你冒任何的险。况且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镇南王有没有造反之心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你这样直冲冲的问,岂不是强行揭开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万一他一不做二不休当真反了,咱们又当如何?”魏瑶烦躁的把脸埋在枕头中,声音闷闷的,“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坏人,也能感觉到他对阿娘的感情都是真的,就连对我也是真的在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在我心目中父亲就是他那样的,我如今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我父亲了?蒋奶娘会不会记错了?当年对望果过敏的人其实就是他呢?”沈霄认真思考了一番她的话,“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事儿简单,明日咱们去定州时旁敲侧击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魏瑶心情变得明朗起来,“对呀,言之有理。”两人一夜没睡,此刻都已累极,不知不觉便依偎在榻上睡着了,待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外面吵吵嚷嚷,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沈霄敏锐的嗅出了一丝硝烟的味道来,他面色变得无比凝重,“瑶瑶,我去外边查看一番,你千万不要乱跑,我很快便回来。”魏瑶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好,你速去速回。”定州之行注定是去不了的,倭人这次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镇南王和世子当晚便快马加鞭赶去边境主持大局。一时之间整个岭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魏瑶和沈霄哪里都没有去,如今这个局势他们更加不敢再冒险回京城。外面乱成一团,浑水摸鱼者比比皆是,这镇南王府对如今的他们来说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沈霄忧心战事,整日吃不好睡不好,恨不能立马上阵杀敌,但水上作战对他来说犹如旱鸭入水,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御书房里,满头白发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突然将折子一摔,拧眉看向跪在下首的沈老侯爷,暴躁道:“你到底想要如何?”沈老侯爷着急上火道:“岭南已连日遭到倭寇偷袭,镇南王数次派人来请求粮草支援,皇上为何迟迟不拨军需?”皇帝冷笑一声,“急什么?三日之后再说。”沈老侯爷快要暴走了,再拖三日?再拖三日他的儿子和媳妇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沈老侯爷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皇上,不能再拖了呀,臣的儿子和儿媳还在那里呢,南宁侯府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皇帝无动于衷,重新拿起奏折来看,“放心,你儿子本事了得,定不会有事的。”老侯爷已连续来哭了三天,急得他嘴角都起了燎泡,但上头这位君心难测,对派兵增援岭南和拨粮草这事一拖再拖。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位在打什么主意?他就是想消耗掉镇南王手中的兵力,等他们支撑不住时再派兵增援,一来收复民心,二来收回王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架空藩王的权利。老侯爷咬了咬牙,亮出了王牌,高声道:“我的儿媳,是夏云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