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腿,瞧着自己眼前又在多管闲事的修士,不禁冷冷的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你活得由多幸福,竟然还有这份闲心来悲天悯人?”
白子羽挑眉看着他,然后随手又将自己的佩剑插回了远处。
小腿的伤口再次遭到重创,白术瞬间“嗷”的一声惨叫,一张阴柔的脸蛋都不由得扭曲起来。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疼痛至极的他嘶吼道。
白子羽慢慢的眨眨眼,再次把自己的剑刃给拔了出来,顿时又引得白术一阵面部扭曲。
他慢吞吞的说道:“我就是想问问该怎么解这个凡人身上的蛇毒。”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将剑刃对准了白术小腿上的伤口,大有一副他要是不说,就再插一剑下去的架势。
白术的脸彻底扭曲了,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道:“我说、我说…把那条黑蛇杀了,取了它的蛇胆挤出汁液,涂在那个小兵手背上的伤口处,就能保下他的一条命!”
所以赶紧让你的那柄破剑离我远一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白子羽急忙将那条被打了个死结的小黑蛇开膛破腹,取出了蛇胆之后按照白术所说的方法,挤出汁液涂在伤口上,果真效果立现。
不一会的功夫,那老伙长半边身子的肿胀就已经消退了不少,连胳膊上的紫红色都在渐渐恢复正常肤色,此时他甚至已经可以坐起身来慢慢活动,身上不再麻木不堪。
老伙长等人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急忙向白子羽道谢。
白子羽自己第一次救活了一条人命,心中甚是高兴,不禁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门,却突然发现铸机长老此时又阴沉下一张脸,面色凝重至极。
他不禁大惊,欲要追问:“怎么了……”
铸机长老一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是严肃的盯着西南方向的山陵,紧锁着眉头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这句话,自然是在询问一旁熟知地形的老伙长等人。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全都暗自吃了一惊。
只见远处那处西南角的山陵,竟是盘旋着一片接一片的乌鸦,仿若一块乌云笼罩下的不祥之地。
那些乌鸦体型肥硕健壮,两片翅膀好似刮骨钢刀般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鸟喙爪尖锋利无比,一双猩红的眼珠子圆睁着,不断的向周围大量,瞧起来甚是渗人。
一直胆小怕事没什么存在感的督查军官,猛地一见那群乌鸦,顿时便惊骇的睁圆了眼睛,失声尖叫道:“西南角的那块地方…那里是我青云国西境的总兵营!”
“大约有十二万兵马驻扎在此处,绝不可能被人轻易攻破,此时怎么会、怎么……哪里来的这么多丧气的老鸹?”
青云国西境的军方部署,乃是全国内最为严密的地方,也是由重兵把守,最不可松懈的地方。
此处驻扎的jūn_duì 大多是谢江的心腹部下,也是原本准备前去围堵都城与太后一党掰腕子的主力部队。
即可就算是要造反,他们西境也只是抽调了一部分兵马前去都城围攻,却也不敢彻底将此处驻扎的十二万jūn_duì 一起调走,生怕有敌国钻了空子借机来犯。
由此可见,这青云国西境处的驻守有多么重要。
可是此时,老伙长一行人的队伍在外遇险已久,全军上下只剩下几个侥幸还活着的人,却仍旧不见总兵营那边有人前来支援,甚至看不见那边对此有任何的反应。
现在,西南角的总兵营不仅毫无动静,甚至上空还盘旋着一群专爱吃腐肉的不祥乌鸦,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瞧着督查军官惨白到面无血色的一张脸,躺在在一旁捂着小腿伤口的白术也不禁抬头望了望天边盘旋着的乌鸦,随后眼底便扫过一丝了然。
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说明你们青云国的西境此时已经易了主,现在已经是我师父的地盘了。”
“看见没有——”他冲着天边的乌鸦一努嘴:“那些鸟儿便是我师父的探子和先锋,也是他老人家的监视附近的眼睛。”
“这些畜生既然都已经飞在你们总兵营头上了,那也就说明……”
白术话说到这里,却是突然戛然而止,留给众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果然,督查军官听了他的话,不禁双膝一软,几乎是立即瘫倒在地上,浑身都发着颤,忍不住的哆嗦道:“不、怎么可能…不可能……”
反倒是老伙长听到这里,面色一变,立即想要挣扎着起身,口中急道:“总兵营…总兵营怎么能就这么失陷?”
“西南方向,离着兵营不远处就有无数的村庄,还有一座人数不小的城池,总兵营若是失陷了,敌人便可长驱而入,直接掠向普通老百姓。”
两国交战之间,双方的百姓总是最无辜,也总是最易受牵连的一方,尤其,这次来犯的敌国乃是玄虚国。
就算是在常年征战不休的诸国之间,玄虚国的嗜好屠城杀人、从不留活口的习惯也是恶名远扬,令人不齿。
如果那一城的百姓落在玄虚国的手里,简直无法想象他们的下场。
老伙长虽然只是个老兵油子,但对于本国百姓可能会遭受的危难,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坐视不管,在一时情急之下,他竟是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就要硬撑起来。
在他周围的小兵卒们,生怕他再牵连到自己的伤势,又急忙把他给摁了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铸机长老,在听到老伙长的话之后,一张阴沉的脸色瞬间更是凝重。
因为他刚刚已是从天边那群盘桓着的乌鸦中,敏锐的察觉到一种危险。
这种危险比他们刚拿下的那个小蛊师更甚百倍,绝对不只是玄虚国内的力量,就算是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也不应该散发出如此诡异的气息。
这些气息诡异到……几乎不像是人族的手笔!
不,不只是玄虚国,肯定有什么非人的势力插手了凡人之间的争端,也不知他们的目的何在?
几乎是瞬间打定了主意,铸机长老面色一沉,随即便向自己身后的众弟子喝道:“我们身为堂堂太虚门人,绝不可坐视有人有邪术残害普通凡人。”
“尔等,皆随我来!”
言罢,他便一撩道袍,率先御剑向西南方位飞去。
太虚门的众弟子连忙齐声应答,紧随其后,白子羽再跟上去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把他人生中第一个俘虏给提溜了过去。
远处,那群乌鸦盘桓着的上空,一片诡异的猩红流云无声无息的一闪而过。
……
“大祭司,此处已经清理干净。”
一名蛊师恭敬的向蒙桑欠身,低声回禀道。
在他身后,原本驻扎着重兵的总兵营,此时已是血流成河,身着玄甲的青云国士兵的尸骸堆积成山,在营盘间随处摆放抛弃着,流出的鲜血已是淹没了人的脚踝。
真正的尸山血海。
巫蛊大祭司蒙桑淡淡的瞧了瞧那些堆积着的尸骸,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未发表其他的言论。
在他面前的蛊师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薄汗,只得惶急的解释道:“大祭司,我知道您之前曾经吩咐过,想要多抓一些活口,但是青云国西境的布防不可小视,我们就算是有了神灵的帮助,也不能轻易地拿下。”
“所以,在激烈的战争中,无法避免的…我们压根做不到太多的俘虏,只能为了保住我们玄虚国的勇士,而尽量将那些异教徒的jūn_duì 杀光……”
在大祭司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下,那名可怜的蛊师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垂着手小声喃喃着,紧张的鼻尖上渗出大滴的汗珠来。
蒙桑再次冷哼一声:“原来你还没忘我之前的叮嘱啊?”
“我已经说过,我们的神灵需要祭品,大量的祭品,需要那些活生生的战虏从心脏处挖出的心头血,越多越好!只有将自己的鲜血供奉给神灵,方才能在神圣的照耀下,洗清这些异教徒的罪孽。”
他缓慢的展开双臂,像是在赞叹神灵一般,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你却是连一个活着的战俘都没有抓到,神灵会对你失望的。”
一听到神灵会对自己失望,那名蛊师的面孔瞬间就褪去了血色,惨白的无以复加,只得再次着急的解释道:“可是大祭司,青云国的守军抵抗的实在是太过于顽强。”
“为了顺利拿下此处营盘,我们玄虚国的勇士们也都几乎耗尽了鲜血,已经死伤了大量兵力,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特意捕捉活口,只能……”
“混账东西!”大祭司蒙桑突然一声呵骂,顿时惊得蛊师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蒙桑背着手在营地间转了转,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弄明白吗?”
“拿下营盘不是我们的目的,尽可能多的捕捉活生生的祭品才是我们的需要,如果不能为神灵捉到足够的祭品,我们就算是拿下整个青云国又能怎样?”
蛊师还不死心,依旧试图小声嘟囔道:“可是,我们这边死伤惨重……”
蒙桑再次脸色铁青的打断他:“我们玄虚国的勇士们有神灵的保佑,自然会平安无事!”
“那些死了的人,一定平日里便是对神灵暗中不敬,就是因为他们心不诚,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而那些一直对神灵怀有真诚信仰的人,才是我们玄虚国真正的勇士,他们自然会平安无事的,你又在担心什么?”
面对着巫蛊大祭司的严厉呵骂,在他面前的那面蛊师几乎被吓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剩下连连点头应答。
最后,蒙桑发了好一通脾气,终于方才狠狠地一甩胳膊,将这名蛊师给赶出了他的眼前。
拄了拄自己重新修复过的法杖,他也不禁叹了口气,暗自为神灵的所需数量庞大的祭品发起愁来。
而在他手中的法杖顶端,一枚小小的碎片正镶嵌在其中,熠熠生辉。
之前冥九渊在玄虚国闹了一场,不但砸垮了神殿,砸坏了阳旭的神像 ,更是在混乱之中捎带损毁了大祭司的法杖。
后来蒙桑没了办法,只得命人将法杖中心修复,再次加强法杖的威力,甚至还将玄虚国内历代象征大祭司身份的国宝碎片,镶嵌到了法杖的顶端。
此次为了神灵的祭品来攻伐青云国,他当然将这只随身的法杖也一并带了回来。
正当巫蛊大祭司蒙桑正在长吁短叹之际,硬盘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已经几声微弱的婴孩啼哭。
他顿时面色一整,喜上眉梢。
不多时,前去扫荡附近村庄的大批人马,便是已经满载而归,充满神圣光荣感的来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在这些玄虚国勇士的马蹄下,放置着一个接着一个大大小小的竹编笼子,一个个摞在一起,好似胡乱堆放的鸡笼鸭笼一般。
只是这些笼子里关着的并不是鸡鸭,而是一个个年岁各异的孩童。
在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也才一两岁,全都弯着腰蹲着身被人硬塞进一个个的小笼子里,全都哭得声音凄惨。
瞧这些孩子身上的穿着打扮,大多是打着补丁的粗糙布衣,皆是一副不大富裕的模样,很明显都是玄虚国的jūn_duì 刚刚才从附近的村庄掳掠过来的。
此时天气尚算寒冷,那些孩子们却一个个的光着脚,面色被冻得青白,手脚青紫开裂,像是已经在寒风中被吹了很长时间。
有些年纪幼小、体质稍弱的幼儿此时已经连哭都快哭不出声来,只能小猫似的蜷在笼子的角落里,虚弱的抽泣呜咽着。
瞧这眼前的一幕,大祭司蒙桑也是心疼坏了,急忙嘱咐手下:“快把这些祭品全都转移到暖和的营帐里,别忘在这里面点上几个火盆,再给这些小孩一点食物和水,千万不能让他们给死了。”
只有活着,才能从这些小家伙的胸膛里面,活生生的挖出怦怦直跳的心脏,才能献给神灵当作祭品。
若是这批小孩死了,那他们就又是白忙活一趟,只能再去找下一批。
等到属下们将这几十个孩子给押送走之后,蒙桑的内心终于轻松了一点,挥手又招来一个部下,问道:“你们出去寻觅这么久,就只找到这么点人吗?”
他的属下躬身道:“回大祭司,这只是附近的一些小村庄,本就是人口不多,所以适龄的孩童就更少,我们搜寻了许久,也就刚刚凑齐了几十个。”
“不过,那些孩童的父母…有些还活着,还有我们同样在村庄里抓获的活着的成年人,大祭司您看……”
属下试探的询问着:“您看,那些成年人到底是杀了还是同样养起来做祭品?”
大祭司蒙桑大手一挥:“养起来,就算这些大个的祭品比不上幼儿,但是他们的鲜血也可以勉强献祭,神灵大公无私、博爱众生,不会嫌弃这些祭品的!”
但是属下却略有些为难道:“可是,那些成年人每日需要吃掉的粮食,却是比孩童多的多,属下怕这样下去养不起这么多的人。”
这倒是个难题!
大祭司蒙桑听这话之后,也不由得捻着自己下颌的胡须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沉重的下了一个决定:“先养起来再说,少给他们吃点东西,刚好能保证他们活下去就行。”
“如果将来还是养不起的话,到时候在再杀吧!”
说完之后,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不仅是那些成年人,还有那些小孩,同样不用给他们吃得太多,饿不死就行!”
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
他的属下连连点头应是,正准备告退下去做事,大祭司蒙桑却又将他叫做,面上微笑的嘱咐道:“今晚叫勇士们先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去出发捕获更多的祭品。”
他遥遥指向远方,震声道:“只是在附近的小村庄又能抓到多少人?在据此营盘不远的地方,可是有一座人口数万的城池。”
“明日只要攻下那座城池,那时我们所能捕获的祭品,才会更多——”
他颇为大声的鼓舞着众人的士气。
“什么祭品?”
在他身后,突然清冷冷的传来这么一声。
大祭司蒙桑瞬间一惊,丝毫没发现自己背后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人,顿时急忙抓紧自己手中的法杖,戒备的向身后望去。
这一望之下,他又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黑衣黑眸,墨发披散,面色苍白,一身冰冷死寂的气息,猛地一下子望过去,几乎就是前日里那个砸了他们神殿的邪神。
那个众人噩梦中的死神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蒙桑一阵惊恐,但是在他恐慌过后,才发现面前之人好似并非前日里的那个死神。
尽管甚是相像,但面前这黑发白肤之人却是面目更加年轻,几乎就是一个少年,腰间斜斜的挂着一个空荡荡的狭长剑鞘,鞘中并没有本该存在的剑。
此时,那名仿佛缩小版的少年死神又发话了,声音依旧清冷一片。
“你们说的是……什么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