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军官不禁心中略有些窃喜,于是便壮着胆子小心缓慢的站起来,意图重新鼓起勇气,一举冲破毒虫们的包围圈,顺利的逃之夭夭。
谁知他才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一只无声无息的手掌突然从背后搭在他的肩膀上。
督查军官瞬间浑身一颤,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也就是在他几乎将要跳起来的时候,那只手猛地一用力,瞬间又将他按回了地上。
军官颤抖的回过头,就见方才那个被他训斥的老伙长,此时正矮身蹲在他身后,黝黑的面上一片凝重之色,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稳稳的按在他的肩上,摁得他动弹不得。
在老伙长身后,刚才那个稚嫩的小兵卒满面惊惶之色的蹲在地上,手中举着一面圆圆的盾牌罩在自己头顶,警惕的望着半空中的毒虫,手脚小心缓慢的移动着。
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兵卒,也是如此在头顶举着一面盾牌遮住自己的头脸,齐刷刷的蹲在老伙长的身后。
一见摁住自己的人不是敌人,而是自己麾下的士卒,督查军官瞬间便暗自松了口气,瞬间几乎忘了此时危险的处境,再次威风抖擞起来。
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你们几个这是作甚,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不赶紧把狗爪子从本将的肩上挪下来!”
他现在还急着要逃走。
可是那老伙长却是默默地摇摇头,面对着自己往日里害怕至极的督查军官,竟是丝毫也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松手,只是低声说道:“大人,此时绝对不能起身猛逃。”
他原本怯懦谄媚的一张脸竟然一反常态的坚定沉毅:“小人十六从军,如今三十有余,也算是身经百战,在战场上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如今眼前这副人间惨状,绝对非是普通人力所为,小人在十几年前,也曾经经历过一次。”
他紧紧盯着半空中的一群毒虫,发狠道:“这些放毒虫的手段…一定是玄虚国所为!”
说罢,老伙长也不禁合了一下眼帘,面色严肃的表情仍未松懈,好似在回忆自己年轻时曾经遭遇的那场战斗。
十几年前,玄虚国也曾试探的进攻过青云国的边境,当时也是如今天这般,首先放出一群被操纵的毒虫做先锋。
当时的青云国死伤惨重,最后还是人们将猛火油点燃之后反击,方才阻挡了那些毒虫的脚步,将玄虚国的试探进攻给打了回去。
没想到,十几年已经过去了,这玄虚国进攻的战术竟然还没有变。
而且,玄虚国这次挑选的进攻时机也是巧妙,正好是太后党与大将军党彻底撕破脸,马上就要互相兵戎相见的时候,对方竟然就抓准这边千载难逢的机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们一整列jūn_duì 不过转眼间就已经死伤大半,军心斗志已经完全溃散,根本就无法重新组织人手去取猛火油进行反击。
经验丰富的老伙长,此时能做的紧紧也就只是自保而已。
他身后那群蹲着的年轻的小兵卒,全都是和自己一个伙的新兵蛋子,正是刚才及时听从了自己的指挥,方才在毒虫的口下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他不禁手下使劲,更用力的摁住还想要挣扎的督查军官,低声的警告道:“大人莫要胡乱挣动,你的动作越大,那些毒虫就盯你越紧。”
督查军官听他这么一讲,瞬间便被惊了一跳,也不敢再继续挣扎了,急忙抬头向半空中望去。
果不其然,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虫,因为感受到了他方才的几下剧烈挣扎,瞬间便调转头部,齐刷刷的向他这边看来,试探性的向这边扑来。
强忍着自己惊恐的想要拔腿就逃的冲动,督查军官硬生生的伏在地上装死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那些毒虫探查不到他接下来的动作,也就缓缓的散去了。
督查军官顿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
老伙长在他身后扶了一把,说道:“那些毒虫咬人不是凭眼睛,而是靠自己的感觉。”
“方才开头的那几个兄弟就是因为受不住先跑了,才会被那些毒虫给逮住行踪,被活生生的给吞吃了。”
后面那些崩溃逃窜的人群也是一样,就是因为自己跑的快,反而会被毒虫吃得快,反而是一开始就被吓愣了的督查军官,因为一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
老伙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毒虫,低声向督查军官说道:“大人,咱们现在救不了jūn_duì 里的其他兄弟,必须的悄悄的退出毒虫的包围圈,才能去找其他将军求救。”
“找到了其他将军,到时只要用猛火油反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面前的督查军官,在听到玄虚国的名字之后,竟然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样,似乎连他们目前面临的危险处境都给忘了,只顾着面色惨白的失神自语道:“玄虚国…不、不应该呀……”
像老伙长这些低沉的士兵不知道的事情,他身为一军之中的督查军官,尤其是作为谢大将军的一个心腹爱将,可是对两者之间的肮脏的交易一清二楚。
玄虚国之前还答应协助谢大将军夺得国主之位,谢大将军也答应事成之后割让给他们河之洲。
为什么对方会突然翻脸,擅自撕毁盟约,趁着他们青云国内乱的时候前来进攻?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已经得知了谢大将军已经入狱的消息,所以想要趁火打劫一番?
不,不对!
他们玄虚国是怎么知道谢大将军入狱消息的?无论是太后党还是大将军一党,都是对外隐瞒了这个消息的。
而且玄虚国不禁得知了这个消息,而且挑选进攻时机还是如此恰到好处,正好就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难不成玄虚国一直对他们青云国了如指掌不成?
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督查军官瞬间就变了脸色,一张原本被吓得惨白的面孔转瞬间便一片铁青。
如果玄虚国一直对他们了如指掌的话,那么这次的进攻地点,一定不止他们这一处jūn_duì 。
只怕谢大将军手下所有枕戈待旦的心腹jūn_duì ,都和他们一样,正在自己准备向都包围的时候,反倒被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几人就算侥幸逃出了这些毒虫的包围,只怕在附近也根本找不到可以求援的jūn_duì 。
脑海中的念头转了几转,督查军官的一张脸也就从青转到白、又从白转到黑。
老伙长瞧着他们家上司变换不停的脸色,因为并不知道上层人那些肮脏的交易,所以此时也颇有些纳闷。
但此时情况已是危险至极,实在不是个发呆的好时机,他也就只得先捅了捅督查军官的胳膊,小声道:“大人,你就像我们这样,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遮挡住自己的头脸。”
“然后咱们一行人,一定要蹲在地上,千万不能直腰站起来,手脚慢慢的向外挪动。”
“这个方法虽然慢了点,但是确实最为保险,咱们这样慢慢挪动,总是能够逃出去的。”
督查军官虽然还一直忧心玄虚国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多思无用,也只能按照老伙长的笨办法,一行人全都将盾牌举过头顶,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毒虫包围下,一点一点向外挪去。
活像是一群行动缓慢的乌龟。
也不知挪了多长时间,正当众人远远的避开那团黑云似的毒虫,马上就要离开此处的时候,突有一道阴柔的笑声从他们耳边传来。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几只侥幸落网的小耗子?”
一群人充满希望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一片惨白色的衣角晃荡在众人眼前,挡住了他们逃亡的去路。
在最前方领头的老伙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僵硬的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位白衣道袍的青年,面容阴柔,上挑的眼角中却泛起一丝毒辣,此时正笑吟吟的挡在众人身前。
白衣道士的手里面,还拿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陶瓷短笛。
经验丰富的老伙长,猛地一瞧见那人手中的陶瓷短笛,眼瞳瞬间紧缩,面上一片惊恐绝望之色。
他认识这种短笛,十几年前在那场战斗中,玄虚国便有许多擅使巫蛊之人,手中拿着这种怪模怪样的陶笛短笛吹奏,随后便能控制那些在空中漫无目的飞舞着的毒虫,任意的攻击对手。
到了那时候,就算是自己再是一动不动,只怕也逃不过那些被人为操纵的毒虫。
此时,那个一脸阴柔的白衣小道人正轻轻敲着自己手里的短笛,望着自己面前寥寥无几的幸存者,面上的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倒是好运,竟然能在毒虫的口中逃出来。”
“看到,我被分配到这里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也不是并非多此一举。”
“只不过你们几人现在遇上我,好运也就到头了。”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眼中的狠辣之色却丝毫未减,像一把钩子似的死死地盯着几人。
就在这时,躲在老伙长身后的督查军官,却是越看他越觉得眼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是不是…就是之前玄虚国推荐到大将军身边的小道士?好像是叫什么…白、白……”
“白术!”
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白衣小道士的名字。
之前那个名叫白术的小道士整日里跟在谢大将军身边,他们这些心腹下属也就认了个脸熟,后来听说他跟着谢大将军前往都城,意图成为青云国的国师。
只不过后来他们却听说,这个小道士并且有如愿当上国师,之后还甩脱他们家大将军一人逃回了玄虚国,然后就没有什么消息再传来。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又遇上了这个小道士。
督查军官回想了一下那小道士颇为阴狠的手段,顿时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白术则是自从他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便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前方,面上好似敷了一层寒霜,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一双上挑的眸子在阴冷的注视着众人。
“哦?”
他低头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陶瓷短笛,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谢江的心腹手下。”
一想到之前密室中谢江这个所谓的盟友,对自己的侮辱折磨,白术面上虚伪的笑意更深一层,捏在陶笛上的手里用力到发白。
“那么今天,我岂不是要更好的招待你们一番?”
阴冷的笑意间,他已是将那只陶笛支在自己唇前。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伙长,突然猛地跃起,朝他扑了过去,一把向他手中的陶笛抓去。
老伙长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这些巫蛊之人奏响陶笛,不然他们这几个人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白术自幼修习的是驱虫驱蛊之事,本就比不上老伙长这个正值壮年的行伍中人敏捷,更比不上他身强体壮,在一个不留神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让他一把攥住了自己手中的陶笛。
老伙长用手抓着陶瓷笛子,猛地一发狠,就要将其抢过来。
但此时白术面对着这个一身蛮力的对手,却是面无表情,毫不在意一般。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轻轻的翘起嘴角,吹了一个口哨。
瞬间,便有一道闪电般的黑影从他袖口中袭来,猛地攀到了老伙长的手臂上。
正在抢夺笛子的老伙长,突然便觉得自己手背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顿时忍不住痛的大叫一声,半边手臂瞬间没了知觉,只剩下一片麻木,马上就控制不住的向后躺倒。
在他身后,那个稚嫩的小兵卒眼眶通红,大喊一声“伙长”,已是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将摔倒在地的老伙长拖了回来,远离前方站着的白术。
待众人定睛看去时,便骇然发现,原本身体强健的老伙长,不过在一瞬间的功夫,一条胳膊已经肿得粗了三圈有余,那只方才抢夺陶笛的手掌此时更是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简直看不出原形来。
在那只肿胀成紫红色的手背上,一条细长的黑头毒蛇吐了吐蛇信,又一溜烟的游回了白术的袖口中,只在老伙长手背上留下了一行牙印伤口。
此时,白术已是从容不迫的重新将那只陶笛抵在自己唇下,嘲讽的看着眼前众人,冷笑着吹奏起来。
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从陶笛中响起。
听到了这道刺耳的笛声,远处顿时又一次传来一阵熟悉的“嗡嗡”声。
刚刚逃出升天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果不其然,方才他们好不容易才甩脱的那群毒虫,此时已是循着笛声,再次扇动着翅膀席卷而来,转眼间已来到众人眼前。
此时白术吹奏的笛声猛地变了一个调。
那群凶猛肥硕的毒虫,随着那声调子,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眼睛一般,也不管底下人究竟是运动还是静止的,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全都向他们扑来。
眼见那些毒虫肥硕锋利的口器已经清晰可见,马上就要钻到自己的皮肉中,余下侥幸逃脱的几人,此时终于绝望的闭上眼睛。
“孽畜,竟是如此猖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声轻喝,如同雷霆一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还没等众人顺着身影望去,便有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降,直冲那些气焰嚣张的毒虫而来,炙热的火光瞬间将这么漫天飞舞的肥硕虫子全都吞噬。
这些毒虫蛊虫本就是最为怕火,此时突逢自己命中注定的克制之物,顿时一把火下来,这些虫群全都无处逃散,霎时间就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自己的毒虫瞬间便化作了焦炭,还在吹奏陶笛的白术瞬间面色阴沉下来,抬起头恨恨的望向天上。
那几个差点就被毒虫吃了的士卒们,也不由的抬头望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天空中,竟有几位身着白衣绣浅灰云纹道袍的修士,足下踏着飞剑,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众人。
这几个修士身上穿得乃是太虚门的道破,竟是铸机长老带着白子羽等弟子,在前往青云国寻找仙器下落的途中,刚好见了这一幕,于是便出手管了一管。
眼看白术的脸上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平日里最是为人严肃的铸机长老也不由得一皱眉头,朗声开口道:“修仙求道之人本不该插手凡人之事。”
“但今日既是让我遇到了你用巫蛊之术害人,那边不只是凡人之间的事情了。”
他的一双眼眸紧紧盯着白术,沉声道:“看你身上分明也是有几分修为,竟然却用巫蛊之术残害凡人!”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