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界, 除修真门派之外,有东西南北四大国。
东方的青云国, 南方的凌海国, 西方的玄虚国,北方的长陵国。
这四个大国作为凡人的四方势力,已经彼此做了近千年的邻居,互相之间攻伐征战、此强彼弱,却仍旧不能吞并对方, 一统诸国。
近百年来,位于东方的青云国实力强盛,一直独占鳌头,不过近二十年,青云国却是内部权力交接混乱,外戚专政,权臣当道,愈显颓势。
上一任青云国主不过而立之年,便在一次围猎中不小心脱离身边的护卫, 遭遇猛兽,身受重伤, 回宫不久后便驾崩了,只留下一个八岁的小太子白子云,与几个年纪更小的皇子。
从那之后,太子的生母便独揽大权,先是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 再肆意提拔自己娘家的外戚,栽培自己的势力,代为垂帘听政,一手牢牢掌控住了小皇帝。
朝中大臣不服太后专权干政,便有镇疆大将军借此生事,暗地里招揽群臣,收拢民心,手握兵权,与太后一党分庭抗礼,且愈来愈占据上风,越发不把皇室放在眼中。
丁点大的小皇帝毫无自保之力,夹杂在太后与大将军两方势力之间,几乎是被当做傀儡一般,艰难的活到了十八岁。
原本在他十五岁时,太后便应该还政于他,但当时太后一党实力猖獗,正是嚣张跋扈的时候,并不远放弃手中的权利,只是哄诱小皇帝等他二十加冠、彻底成年的时候再来亲政。
当时的小皇帝毫无反抗之力,就算心中有万般不愿,但为了不使太后一党狗急跳墙做出其他的事情来,他也只能答应。
不过世事变幻无常,不过短短三年,镇疆大将军一方的势力便越发强盛起来,在朝堂上咄咄逼人,逼得太后一党气焰全消,几乎没有反击的机会。
眼看着大将军一党马上就要翻天了,太后一党终于没了其他招数,不得不先行退让,又把十八岁的小皇帝白子云给踢出来做挡箭牌,正式还政于他。
大将军招揽群臣的理由是太后把持朝政,现在小皇帝已经开始亲政,那么大将军一党明面上的借口就没有了,就算不能借此削弱他的势力,也能将他的野心拖上一拖。
对此,大将军一党却是毫无异议,满心欢喜的筹备着皇帝的亲政事宜,好似自己当真只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一般,并不曾有过一丝不臣之心。
但是,镇疆将军却提出了三个要求。
第一,国主亲政,理应亲身率文武百官,前往皇城郊外登台祭天,昭示国民与上苍。
第二,国师之位闲置许久,为此国内民心惶惶,所以国主在登台宣誓亲政的时刻,理应一同册封国师,以安民心。
第二,此次外戚之所以还政于国主,正是朝中大臣与边疆将士的功劳,国主在亲政之后,理应封赏群臣,犒劳将士。
这三点要求乍一听上去没什么错处,但是却气得小皇帝面色铁青,心中悲戚万分。
青云国除了君王登基与祭祖的时候,从未有过君王亲身出宫登台祭天的先例,如今大将军强迫他前往城郊,却是分明在向天下人展示,他这个君王是任由别人摆布的。
再者,亲政之后大肆封赏提拔群臣将士…只怕到时候他提拔的那些人,全都是大将军的一党的官员。镇疆将军这分明就是在借着他的手,来扩散壮大自己党羽。
最重要的,便是那册封国师一事……
一想到这里,小皇帝白子云便忍不住怒气横生,在马上就要祭天的时刻,却仍旧忍不住透过自己眼前的冕旒,偷偷看向自己祭台下的镇疆大将军。
大将军谢江仍和以往一样,不过而立之年的面貌,正是一个男子最为强盛的年纪,身姿魁梧挺拔,一身黑衣玄甲,腰佩长刀,锋利的面容上一片虚伪的谦卑之色,暗沉的眼眸却死死盯着他,警戒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谢江身边,站着一个白衣翩翩、面容阴柔清秀,故作高洁之态,却简直压抑不住自己眼中兴奋之色的年轻道士。
这个道士就是谢江为他找来的国师,自然也是大将军一党的党羽。
一想到自己一会儿必须要站在祭台之上,亲口册封此人为他们青云国的国师,小皇帝白子云就忍不住胃里一片翻涌。
青云国虽是凡人国度,但以前也是与修真界联系密切,常常也会将自家优秀的皇室子弟送入一些修真门派,以此来求得修士们的护佑,保护他们不受妖魔瘟疫的侵扰。
这些凡人国度周围的修真门派,也会因此派出自己门下的一些弟子,来这些凡人国度中做一段时间的国师,往往一位国师会守护至这一任君王驾崩之后,自己才会回归门派继续修炼。
凡人因为感念这些修士的保护,所以国内对于修道之人也是无比崇敬,自发拥护着自己国内的国师。
在百姓们眼中,国师简直就是第二位隐形的国主。
不过这些年来灵气日益稀薄,于是各门派的修士们都忙着努力修炼,一时间大多都忘了再往凡间派遣国师一事。
对于生命漫长的修士来说,这不过是个短暂的遗忘,以后等抽出空来再派门下弟子过去便是了。但是对于凡人来说,他们的国度却已经有几十年未曾来过国师了。
眼下,大将军谢江眼看青云国的国师之位空缺,又贪图国师一呼百应的影响力,竟然想随便找出一个道士,推上去做个傀儡国师,以此来更大的增加自己的势力。
这简直就是渎神!
每每想到此处,白子云都会忍不住眼前发黑,心中苦涩泛滥。
可是他没办法,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手握军权的大将军,所以他今天注定要亲口册封一个骗子道士成为他们青云国的国师。
而国内的百姓根本就不会知道新任的国师只是个傀儡,只会把这骗子当做是修真界终于派遣来的修士,只会从心底去崇敬拥戴这个骗子。
国师之名,怎么就这样被一个骗子窃取?
“陛下,开始吧!”
一旁的大将军谢江,眼看着这自己面前的小皇帝开始磨磨蹭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不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横生枝节,所以不仅开始催促着小皇帝登上祭台。
白子云低头小心瞄了一眼谢江腰间的钢刀,顿时心头一颤,只得机械的挪动脚步,麻木的走上早已搭建好的祭台。
在他身后,被谢江找来的白衣道士,望着小皇帝缓步上前的背影,简直就像是望见了自己将来登上国师之位后的无数荣华富贵,一时之间,嘴角边的窃喜之意简直压也压不下来。
谢江冲他冷冷一瞥,足尖狠狠地在白衣道士的小腿肚上提了一下:“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道士被猛踹了一下,顿时收敛起自己嘴角的窃喜,轻咳一声,再度沉下一张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姿态,眼神却仍旧忍不住飘忽不定的瞄向祭台。
此时,祭台上的小皇帝也已经站定,手中捧香,虔诚的向上苍祈祷。
“今日,朕以十八之年,亲政与朝堂,日后必勤政爱民、励精图治……”
倘若九天之上真的仙神有灵的话,朕只盼天降神迹,扫除邪佞,清平庙堂,还青云国一线公道,不再使国师之名被奸人玷污,不使国内百姓再受蒙骗。
“…自文成帝以来,青云已有五十三年空悬国师之位,文武大臣,百姓苍生,无一不人心惶惶,此乃家国大事,不可轻缓,幸得上苍垂怜,终有修真之士踏空而来,承国师之责……”
白子云仍旧麻木的念着事先背好的祭词,但是心内却是备受煎熬,口中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戳向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难道真的是老天无眼,就这样放任奸邪小人窃据神圣之位?
他真的只盼望此时一位仙人从天而降,打断这可笑可怜的祭祀,责罚那渎神的骗子。
他真的……祈求上苍!
神迹仍未显现,白子云的嘴唇颤抖着,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朕,今日任命、任命国师……国师之名为——”
在祭台下站的的谢江听到这句话,突的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一阵不详之意忽然笼罩了他的心头。
与此同时,他灵敏的耳畔听到了一丝轻微的风声,自上空而来,离此处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谢江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祭台上空。
“啊——”
同时,也有几位祭台下的大臣抬头向上望去,皆是被骇得眼瞳急缩,同时惊叫出声。
正在祭台上挣扎着念出最后一句话的白子云,正值心神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大臣一阵惊呼之声,顿时一愣。
“陛下小心!”,“陛下快闪开——”
朝臣们盯着天上坠落之物,纷纷冲着祭台上的年轻国主喊道。
白子云也终于听到了头顶上的破空之声,他愣愣的抬起头,就看到一口乌沉笨重的棺材竟然从天而降,呼啸着向他砸过来。
他浑身一颤,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咚”的一声闷响,那口沉重的棺木狠狠地砸在离他不过方寸之间的地方,瞬间将青石搭造的祭台砸出寸寸裂纹,棺木的下半截甚至陷入青石之中,上半边的棺木依旧好好地,没有一丝刮擦的痕迹。
望着这口横在他眼前的棺材,白子云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得会不过神来。
台下的大臣们此时已经因这突发状况炸开了锅,嗡嗡的闹成一片,大将军谢江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阴沉着一张脸,带着自己身后的亲兵向祭台走来。
那个白衣翩翩的道士也随在谢江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来势汹汹的大将军和那个骗子道士,白子云突然回过神来,一双眼睛闪着希望的光芒,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这口棺木。
之前,他在自己心中暗暗祈祷,只希望上苍可以天降神迹,打断这可笑荒唐的祭祀……
然后这口棺材就来了!
不过身后大臣们的劝阻声,他猛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推着城中的棺盖,用尽平生气力狠狠地一掀!
一个俊美清冷到难以言喻的人,就躺在这口乌黑的棺木中,用一双明澈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
白子羽这下子真的愣住了。
棺中人身着墨白相衬的道袍,缓缓的坐起身来,修长的手臂撑在棺木上,一双白皙匀称的手掌格外的好看。
与那个骗子道士故作清高的冷漠不同,面前的这人简直就像是从霜雪中凝成的神魄,仿佛生来便是天端的流云、峰顶的落雪,不染纤尘。
只是此人一双凝霜的眼眸在转动间,眼底却好似有清澈的山泉缓缓流过,终究为他平添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与他相比,原本相貌气质还有几分可取之处的骗子道士,转瞬间就被比作了地上任人踩踏的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