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旭猛地上前一步,并起两指,一道阴寒冰冷的气息抵着玄瑒的颈间。
他面色阴寒更甚,一字一句道:“你成功封印了他,却、还、是、让、他、跑、了?”
“不,等等…”他又突然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不,不该,就算无尘木破损了也不该如此,除非……”
他看向依旧平静的玄瑒,突然笑了,笑得咬牙切齿:“不,不是秋宸之自己溜走了……是你把封印住他的棺木主动丢出去的!”
原本一直冷静自若的玄瑒,听到此处,脸色顿时一变。
阳旭看他脸色,眼神更是阴晦,继续说道:“而且,我敢肯定,你一定是受了秋宸之的蛊惑,所以才自己做主扔掉了棺木。”
“如此一来,你既能阻止我得到此人,又能借着我的真身无法下凡的缘故,可以借着为我继续寻找秋宸之的理由,自己在暗中图谋其他的计划。”
他并起的指尖又向前刺入两三分:“我说的可对否?”
玄瑒的脸色一时难堪至极,片刻后,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
面前这人说的没错,当初秋宸之的确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受制于人的处境,当时甚至奇怪的没有反抗,反而淡淡一笑,对他说道:“狡兔死,走狗烹,你好自为之。”
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他在意外成功的封印住此人之后,却不愿将其交给阳旭,而是狠了狠心,一把将棺木抛到了修真界之外的地方,然后来复命,妄图蒙混过关。
可是如今看来,他究竟是遇到了两个怎样的怪物呀?
一个一见面便看破了他的处境,另一个只用了一句话,便看破了他的私心,甚至还能看透他是因为秋宸之的一句话而改变了心意。
玄瑒突然微微感到脊背发寒。
枉他以往自认为是修真大能,却在天外人眼中,依旧不过是个凡人。
一个凡人,当真不该参与到两个怪物的争斗中来。
就在此时,阳旭抵在他脖颈间的阴寒之气却突然撤去,转而一把狠狠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不耐烦的问道:“如果还想保住你的魔域的话,就不要再耍些凡人的小聪明。”
“我问你,那口棺木被你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玄瑒眼瞳颤了颤,还不等他回答,突有一道声音从室外传来。
“我也想问你,秋宸之现在在哪儿?”
室内的两人顿时一惊,同时向门口望去。
冥九渊面色苍白阴沉,无声无息的站在空荡荡的入口,隐隐约约的阴霾和怒火在他眼中会聚,宽大的玄色袖摆无风而起。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玄瑒,沉沉的盯着室内中央的阳旭。
“果真是你——”他的嗓音此时甚是喑哑,一步一步向室内走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一个足印,却又每一步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哟!冥九渊啊——”
阳旭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马上又恢复了自己似笑非笑的嘲讽脸,一把丢开玄瑒,嘲弄道:“我没想到你身后竟然还带了一个小尾巴过来。”
玄瑒终于无奈的苦笑道:“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这件事我倒是真不知道。”
阳旭又抬头望向冥九渊,颇为夸张的耸了耸肩:“唉!我的老朋友啊,多日不见你终于聪明了,知道怎么跟在别人后面找到我。”
“如果是在你年轻的时候,我相信你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整个凡间界掀个底朝天,最后把所有的烂摊子丢给别人处理……”
“怎么,你怎么不像年少气盛的时候那样胡闹了?哦,我知道了……”他恶意的看着冥九渊,摊手道:“原来是当初那个一直愿意给你处理烂摊子的人,已经不理你了!”
“阳旭!”
冥九渊陡然化作一团冥焰消散,瞬间又在室内中央聚合,苍白的指尖一动,无数冥焰瞬间凝实成一柄乌亮纤薄的利刃,径直向阳旭削去,瞬间削掉他半边的身子。
阳旭的真身不在人间,对这个化身毫不在意,只是在他的身形渐渐消散之前,他仅剩的半边身躯仍旧戏谑的看着冥九渊手中的薄刃,大声讥讽道:“怎么,你换新兵刃了?”
“秋宸之以前寻遍天下灵物矿石,亲手为你铸造的那柄长剑呢?当初你便是用那柄剑,差点砍下了我的一条胳膊,现在怎么不见你用了?”
马上就要消散于无形的阳旭,冰冷的望着冥九渊,阴毒的吐出最后一句话:“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差点给忘了!”
“那柄剑你早就还给他了……”
望着他逐渐消失的扭曲面容,冥九渊眸色更沉,陡然又刺出一剑。
刺了个空!
阳旭的化身终于完全消散,在整个凡尘间,空荡荡的无一丝痕迹。
冥九渊不禁沉默下来,然后猛然回头,燃着无尽怒火的眼眸望向一旁的玄瑒。
玄瑒窥他神色,顿时警惕的往后慢慢踱去,口中说道:“阁下无需多言,吾知道你要问什么。”
“那口棺木被我抛到修真界之外的地方,凡间界之大,除了修士们修炼的地方,还是有许多真正毫无修为的凡人生活的国度。”
修真界占据了凡间仅存的灵气充足的地方,但是在这片大陆上,仍有东西南北四个大国列居其上,向来与修真界关系密切。
其后,在四大国之间,又存在七个小国,散乱的遍布其中。
在这个大国小国之间,又有无数的部落城池,零零落落的点缀在整个凡间界之内。
相比起人数较少的修士,毫无修为法力的凡人何止成千上万,如果把一口棺木随意抛在这些凡人之间,只怕不知要找上多少时间。
冥九渊眼中愠怒更深,上前一步,逼问道:“究竟在哪里?”
玄瑒苦笑:“当初抛出去的时候没估算好手上的气力,现在我也不确定究竟是哪……”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扬手便是一层黑雾,顿时笼罩了整座藏宝室,自己却转身便向门口逃去。
冥九渊漠然的望着这层稀薄的毒雾,视线与身体一点都没有受到干扰,只是冷冷的瞧着欲要逃走的玄瑒:“想走?”
再不迟疑,他指尖一点,瞬间便是星星点点的火苗向玄瑒的背后射去。
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并不打算在问出秋宸之下落之前将他烧成灰,只是想要重伤他。
但就在那点幽暗的冥火即将要触碰到玄瑒的后心时,天边突然卷起一阵狂雷,暗沉的雷鸣声轰然炸裂,顿时震得所有人耳尖发麻。
原本还在主殿内商议事宜的几位太虚长老,猛然间听到如此雷声,顿时全都被吓了一跳,各自茫然的站着,彼此面面相觑。
怎么会突然晴空霹雳?
而且听这声响动静,就算是有人渡劫,恐怕天道降下的雷劫也不过如此吧!
铸机长老侧耳倾听,顿时变了脸色,起身便奔出主殿:“听那雷击的方向,正是掌门的藏宝室!”
众位长老纷纷色变,一起跟着铸机长老,向藏宝室的方向奔去。
远处,雷声依旧。
陡然间,一道雷光自天际垂落,瞬间无数耀眼之际的厉雷正中这间小小的藏宝室,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一切珍宝,便在雷火下化作焦炭,付之一炬。
甚至方圆数十里内,都是一片漆黑炙热的模样,无一丝生灵存活的痕迹。
只有在雷击的正中心,一人凭空而立,一头墨发迎风而起,身上衣袍黑杉猎猎作响,衣饰整洁,无一丝雷火的痕迹。
只是此人的一双眼眸,却是愠怒浮现,四处查看,方才那玄瑒却是在瞬间已不见了踪影。
冥九渊蓦然抬首望向头顶,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天空,半晌之后,方才怒极了的嘶吼一声:“天道——”
又是天道!
竟是为了护着一个无名小卒,硬是从他手下拖延片刻,给了那个凡人脱逃的时间。
他恨恨的攥紧拳头,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为什么……
之前也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就那么喜欢跟他过不去?
待他强忍着怒火平息下来之后,终于松开苍白的手掌,猛地一挥臂,再次化作无数的冥焰消散。
等到太虚门一众长老赶来此处的时候,此地便只余下一片灰烬,周围数十里一片雷击过后的焦黑之色。
铸机长老跑在最前方,第一眼便望见了已被劈成灰烬的藏宝室,顿时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们太虚门……到底是招惹了哪尊大神?
怎么倒霉事一个接一个全都找到他们头上了!
……
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此时的秋宸之并不知晓。
他只觉得自己一直在浑浑噩噩中沉睡着,周围全是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
不过在这片黑暗中,他却恍惚间觉得,之前那道一直若有若无监视他的视线,终于被面前的黑暗隔绝开来。
监视他的那个东西再次失去目标。
只不过,眼前的黑暗还是压抑的太过,仿佛死死地按着他的胸口一般,简直让他呼吸不过来。
不过在黑暗中,却是有着一点微弱的亮光透过来,一点一点的冰凉空气,好似也随着那点亮光一并渗透进来。
那点黯淡的亮光和气流,保持了他在模糊中最微弱的神智。
他在迷迷糊糊中,几乎是贪婪的靠近那点亮光。
不多时,他便觉得周身的黑暗陡然一震,像是整个人突然从空中掉落,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随后,黑暗外边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嘈杂声。
那点亮光透过来的冰凉空气猛地一抽,顿时尽数扑在他心脏所在的地方,冻得他不禁一颤。
他顿时清醒过来。
头疼欲裂——
他在黑暗中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四肢虚软无力,脑海内嗡嗡一片,心口处甚是冰凉。
揉了揉眼睛,他睁开眼帘,四处望了望,果然就在一片黑暗中,寻到了那点唯一的亮光。
周围都是一块块厚实沉重的棺材板,只有在他胸膛的心脏处,之前被长剑刺破的缝隙仍在,一丝丝的冷空气都从那点缝隙中透入棺木中。
他慢慢挪动酸软的手臂,指尖触摸着那道小小的缝隙,然后用力的将面前的棺木,向前一推——
棺木挪动了,更多的光线透了进来。
与此同时,棺材外的纷乱嘈杂声也顿时止住,只听到有人一声声的惊呼道:“这棺材里还有动静?”
“棺材里还有活人不成?”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接近这里,伴随着一阵“陛下不可”、“陛下快些回来”的声音,一双手猛地扒住他头顶的棺木,猛地向外一掀。
一个戴着冠冕的年轻人映入他的眼帘。
然后那个年轻人瞧见了躺在棺木中的他,猛地一愣。
秋宸之深呼吸一口气,撑着虚软的手臂缓缓坐起身来。
而那个年轻人竟是仿佛被吓着了一般,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就连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半晌之后,这个年轻小子终于憋出了第一句话。
“你……是上天给朕派来的神仙吗?”
正在努力和半身不遂的身躯作斗争的秋宸之:“……”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