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抬起头时,满脸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朱东浩适才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的心就会跟着痛, 就像是自己曾经经历过那些,每一个画面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犹如脑子里已经被遗忘了的记忆, 今日重新被解封, 过往的恩恩怨怨,铺天盖地的冲入了安娴的脑海。
安娴惊慌之下呼喊了系统, 可系统从昨夜开始, 又跟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想问问为何会这样, 为何原主的感情与记忆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然而朱东浩只看到了安娴的眼泪,在安娴抬头的那一瞬,他便如石磨碾心,痛的他一度垂目,不敢再去看一眼。
“娴儿,别哭了, 是哥哥不好。”
安娴看着眼前同样泪眼的朱东浩,很想告诉他,她没有想过要哭。
这恐怕是原主的感情。
她亲眼看到了原主与朱东浩的过往,看到与自己相同的一张脸, 站在了梨花树下,笑逐颜开,就如那日她在驿站门口的那颗梨花树下一般,抚摸着枝头的灼灼花瓣,而朱东浩就在离她不远处站着。
不同的是,脑海里朱东浩的面目是带着笑容,而那日在驿站,他的脸上是悲痛。
“还是果子花好,比起那牡丹杜鹃,不仅好看,还实在。”安娴听到原主开口对身旁的朱东浩说道。
“为何?”朱东浩到了原主的身后,安娴看得出来,那时候的朱东浩,身上还有一股阳光的朝气。
“春季能看花,秋季能吃果,多实在。”原主转过头,欢喜地看着朱东浩,“哥哥,以后咱们的院子里就种上一片果子树好不好?”
说完以后,原主的脸色渐渐转红,朱东浩笑了笑,将她拉入了怀里,“好,等娴儿以后嫁给哥哥了,哥哥就在皇宫内种上一大片果子树,这样春季到了娴儿能看花,秋季到了娴儿就能吃到各种各样的果子。”
后来他将所有能种的果子树都种上了,却已经没有人去看了。
“娴儿,还记不记得,你为何叫我哥哥。”朱东浩问完,没等安娴回答便继续说道,“十岁那年,我随父皇去陈国做客,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可如今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你那时的模样,我从未见过那般漂亮的女孩,也是后来才知道,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你我第一次说话,是在陈国的御花园里,你说你在屋里捡到了一枚核桃,味道与以往不同,很好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朱东浩因回忆,脸色现出了一丝愉悦地笑容。
“我告诉你,你吃的核桃肯定是新鲜核桃,而且还对你说,御花园里有一颗核桃树,此时正结了果。”
“你央着我带你去,你不会爬树只能站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我替你去摘,也是那个时候,我逼着你叫了我哥哥,我还记得说是怎么说的,我说,你不叫哥哥,我就不给你。”
“你叫了。”朱东浩的声音又开始哽塞,“一叫就是十年。”
“我喜欢听你叫我哥哥。”朱东浩说完,瞧着安娴殷红的眼眶,眼里的悲伤溢出,能断了人心肠,“可娴儿不知,你当初捡到的那枚核桃,也是我放在你桌上的。”
“我一早就对你有了心思,从十岁起,我以为我占了便宜,以为认识你那么早,你一定就是我的。”
“可我错了。”
“对不起。”朱东浩的拳头捏了又捏,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缓缓地抬起了手,指腹碰到安娴脸上的泪珠子时,他的整条手臂都在抖。
“别哭了,我不该同你讲这些,只要你过的好就行,别再为了哥哥做傻事。”
无论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他都不想看到她有事。
安娴的脑子已经没法思考,在朱东浩的手碰到她脸上泪珠的那一瞬,她的眼泪流的更凶,心口痛地她抽。
她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朱东浩的脸。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与意识在渐渐地改变,那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不属于她的感情,却在朱东浩说完之后,都成了她的。
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她完全无力去控制,就在朱东浩的掌心抚摸到她脸上的时候,安娴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娇娇”终是将她唤回了神智。
“我不是她。”安娴一声说出,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地看着朱东浩。
朱东浩也被安娴的动作愣住了,手掌停在半空,呆楞地看着她。
“我今日,是来还你东西的。”安娴平静下来,心口的那股痛才渐渐地缓和下去,“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原本没打算与任何人说这些,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可今日你给我看的这些记忆,让我感到了害怕,惶恐,你有记忆,你念着的那个她有记忆,可我,我也有记忆。”
安娴承认在脑子里的记忆被改变,被强塞的那一刻,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被原主的意识吞灭,即便是不吞她,也会将她们两人的记忆融合,原主的意识里有朱东浩,而她的记忆里是齐荀。
她不想自己独一无二的喜欢,变了质。
她更不会因为同情原主和朱东浩的感情,而选择让步,他们有爱,她也有,她没有那么伟大,去牺牲他与齐荀的感情,成全他们。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说的这些,太过于荒谬,又或者是以为我在逃避你的感情,但我确确实实不是她,在嫁给齐国太子时,我就已经不是她了,你若是不明白我所说的,你可以去找这座寺庙里的师尊,你问问她。”
安娴说完,从袖筒里拿出了那颗佛珠,“这颗珠子,你既然是从师尊那里求来的,那一定也有办法找到她。”
“吴国虽被灭,但曾经吴国人的记忆不会被磨灭,就拿这座寺庙来说,你能进来,那这里也必定有你的人在,你即便是失败了,曾经皇室的影响力依然还在,而你的背后也还是有支持你的人,但这些人,恐怕会在今日你我碰面之后,便会消失。”
“你能冒着这样的风险来见我,我便不能欺骗你,佛珠虽好,但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
安娴将那珠子放在了跟前的蒲团上,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到了自然,看着对面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朱东浩,安娴露出了一抹礼貌的微笑,之后便起身,没打算再停留,今日就到这里吧,她什么都不想问。
至于能不能回去,她突然就没了兴致。
“等等。”朱东浩起身的太快,脚步几个趔趄才稳住了身子。
安娴回头,脸上的泪痕已干,表情漠然地看着他,“朱公子还有何事?”
“娴儿呢?那她在哪里?”朱东浩艰难地说道,“你刚才明明就是她,你为何要说不是!”
“你落泪了,你也心痛对不对,你还在的是不是?你告诉我,娴儿。”朱东浩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他当然知道这座寺庙里的师尊,也见过她,就在安娴见到她的那一日,他也见到了。
从安娴一进寺庙,他就已经混了进来,安娴在寺庙里呆了多久,他就呆了多久。
他一直都很相信师尊,从很小的时候就很相信,但这一次,师尊对他说的的话,他却没有相信,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是以,他一直都在等,等安娴出来,到寺庙里找他。
师尊告诉他,“时境变迁,物是人非,施主所寻之人,已归天地,施主如今看到的,已是异世灵魂。”
这对朱东浩一个普通人来说,太过于荒谬,她人分明还活着,何来的归天,一个人的灵魂,又怎么可能说不在就不在。
之后师尊又告诉他,那个人会来找他,会将佛珠还给他,而且会对他说,“她不是她。”
为了证明师尊说的有误,证明她还是原来的娴儿,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便从一见面,就说起了他们的过往,去回忆他们的过去,就是想亲眼验证,他的娴儿还在,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抬起头的瞬间,他分明都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证明,她还是记得自己的,她还是她的娴儿。
但如今却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突然否认了,终究还是对他说了那句,“我不是她。”
师尊对他说的话,如今可算是都灵验了。
“我知道是我不该来找你,你若不想再见到我,我可以走,但求你别说,你不是她。”朱东浩的身子慢慢的弓下,最后就半跪在了地上,存着最后的一丝侥幸,无力的挣扎。
陈国公主为了那吴国太子,闹过多少次?听说绝食了几日,后来一根白绫,还玩起了自缢......
曾经关于她的那些传闻,瞬间从四面八方窜进了朱东浩的耳朵,塞满了他的脑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试着问过师尊,她何时不在的。
师尊告诉他,怕是在嫁到齐国之前就已经不是她了,竟然就吻合了,她如今也是这么说。
“在进吴国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与她的感情,穿进这副身子里,也并非是我能主宰,我不是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没必要骗你,今日我与你说明白,就是想告诉你,今后你别再来找我,找了也是无用,若你要来恨我夺了她身子要让我还回去,就更不可能,虽说当初并非是我愿意来这里的,更甚,我讨厌这里,也想过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但如今,我怕是回不去了,也不愿意让身子承载着她的记忆而活,更不会愿意还给她。”
“她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有想过你们的结局,就算没有我,她如今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你想见她,也只能去陈国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