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登基大典前一日,顾山长进宫觐见俞皇后。
芷兰将顾山长引进寝宫,然后悄然退出去,守在门外。
见到俞皇后的刹那,顾山长全身一震,既错愕又心疼。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被抛诸脑后:“娘娘为何如此苍老憔悴?”
顾山长无官无职,亦无诰命。因此,无需进宫跪灵。之前谢明曦临盆生女,顾山长一直守在七皇子府。屈指算来,竟有三四个月未曾进宫了。
短短几个月,俞皇后额上眼角皱纹毕露,发间有了丝丝白发。身着素色宫装,面色晦暗,眉眼深沉。
乍一眼看去,似老了十岁。
反观顾山长,依旧长发如墨眼眸清亮洒脱从容,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出眼角细细的皱纹。看着只如三旬女子的模样。
两人明明同龄同岁,如今站在一起,倒像是隔了一辈之人。
俞皇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先帝驾崩后,我从未有过一夜安寝。兼之操心劳碌,焉有不疲惫苍老之理。”
操心劳碌?是勾心斗角权利倾轧吧!
顾山长默默看了俞皇后一眼,将这句扎心的话咽了回去,轻声安慰道:“丧夫之痛,娘娘定能撑过去。”
然后,又低声道:“明日太子殿下登基,宫中有了皇后。娘娘便晋升为太后。这座椒房殿,将有新后入驻。到时候,一切宫务,自有人操心。娘娘大可撒手不管,含饴弄孙,享享清福,岂不舒心畅快?”
俞皇后:“……”
换了别人说这等诛心之言,俞皇后早已动怒。
对着自小一起长大知之甚深的知交好友,俞皇后唯有无奈苦笑而已。因为她清楚,顾山长绝不是有意讥讽她,而是真心盼着她能放下一切,安养天年。
怎么可能?
她这一生所有的心血,俱浸yín 在这座宫廷里。她亲手掐断了自己的爱恨情仇,只为站在最高处。
现在,她绝无可能放手!
“娴之,”俞皇后眉眼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倦意:“我们已有几个月未曾见面,你难得进宫一回,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话可说了吗?”
顾山长看似刚硬,实则心软。俞皇后一示弱,顾山长便溃不成军。
可一想到宫中内外的传闻,顾山长软下来的心肠,顿时又化为焦灼急切。顾不得自己是否冒进失言,上前两步,握住俞皇后的手。
“莲娘,你当清楚,这天下终究是新帝的天下。”
“你身为太后,以孝道弹压新帝一二无妨,想做再多,却是极难。那些朝中重臣,也绝不会坐视你这个太后弄权干涉朝政。”
说到激动处,顾山长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俞皇后的手,目光愈发急切,说话也愈发没了顾忌:“莲娘,你最是聪慧清明,焉能看不出想不透这条路的凶险?你已是世间最尊贵最显赫的女子,何苦再为权势二字驱使,和新帝争斗?”
“你还是早些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稍稍退让,新帝便得敬重自己的嫡母,敬让你这个太后!”
俞皇后左手隐隐作痛,心里如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挣扎矛盾也似要被这岩浆融化。
然而,这只是刹那的柔软和动摇。
眨眼功夫,俞皇后重新冷静下来。她反手握住顾山长的手,低低地说道:“娴之,我已经无法回头,也不可能回头了。”
“过几个月,你就随七皇子夫妇去就藩吧!远远离开京城,去山清水秀之地。做学问,开女子书院,陪着谢明曦母女,一切皆可!”
“有我在,总无人敢慢待你,更无人敢刁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