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竹君。”杨晞羽在嘴中咕噜了一遍这个名字, 眼睛半眯着, 她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难看,疑惑虽多,她同蔡姑娘还会再见, 这些迷雾会慢慢拨开的。
站直身子,杨晞羽取来棉布把手擦干净, 而后入了库房, 清点蔡姑娘所购置的衣衫。
巳时三刻, 冯平回来了, 说一切如她所愿,已顺利进行。
杨晞羽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身子半倾,一手端着杯盏,一手用杯盖拂着热茶叶,随口闻了一句:“蔡姑娘住在了何处?”
冯平如实禀道:“南厢房的昭月居, 是蔡姑娘自己挑的。”
“昭月居?”杨晞羽喝茶的动作一滞, 抬头盯着冯平,不解地问道:“昭月居如此偏僻, 她是如何选到那处的?你细细说来。”
“据王管事说,蔡姑娘提了个“喜静”的要求,他寻了几间房, 带着蔡姑娘一一看过, 可这些房间蔡姑娘皆是不喜。最后府中绕了一大圈, 路过昭月居之时, 蔡姑娘一眼看中,只要这间。那昭月居是种菜的吴大婶住的,她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没人住,里头也甚少打理,灰尘遍布。蔡姑娘要这间,王管事也不敢劝说更改,怕惹得姑娘不快,决意离府,不好向小姐交代。后来啊,王管事寻来了下人打扫,人都到居处了,却被蔡姑娘赶回。”
“那么多好的房间不住,偏要去那脏兮兮的昭月居?这蔡姑娘的行为举止,真是难以理解。”杨晞羽抱起了双臂:“她何时去灾民处?”
“不知。”
“我们的米粥煮好了吗?”
“好了,已经装入了马车中。”
“布庄的二百件衣衫也备好了,一并运去,我们先去施粥,衣衫暂且放在马车中,不去管它,待蔡姑娘来了,让她自己处置。”
“好。”
被雨浇过的道路泥泞一片,马车慢行,从内城大街到城郊安置庙,足足行了一个半时辰。
杨晞羽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她梦见着了一个冷面而诡异的女子。女子如瀑的长发上开满了青花,身着石青裙,长裙曳地,裙上布着藤蔓,环绕着青翠的绿叶。
那些青花、绿叶像是通了灵性,安静地着卧在发上、着在衣上,随着主人的步伐轻微晃动。不论动静,此人的周身像是环绕着一股子疏离的仙气,旁人接近不得。
杨晞羽瞧着她慢慢朝着自己走近,一阵风吹在自己脸上,带来清爽的花香。她还未张嘴喊出仙气之人的名字,一条细长的藤蔓缠上了她的脖颈。
睡梦中的杨晞羽紧锁着眉头,满身大汗。
“小姐,到了。”马车驶入安置处的屋檐下,车夫敲了敲马车的门框,恭敬道。
杨晞羽睁开眼,抬手擦去额上的密汗,醒来的那一瞬,那个诡异的梦逐渐变得模糊。
杨晞羽坐起身子,低着脑袋仔细回想,可那梦像是着了翅膀,越飞越远,怎么也捉不回。
“小姐?”没听见回应,车夫又轻轻地唤了声。
罢了,只是一个梦而已,记不起来便记不起来吧。
杨晞羽理了理衣衫,打开车门,踏着车夫摆好的小梯走了下来。安置灾民的地方,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庙宇,此庙不大,风水亦不好,荒废了好些年了。
弹丸之地,一抬眸,便能看见里头的所有光景。不大的庙宇里头挤满了人,黑压压聚了一片,身上的衣衫破的破,烂的烂,蓬头垢面。
官府衙门发了简陋的草席,直接铺在潮湿的地上,没有软垫,没有褥子,只有这一张没有多大作用的席子,不能遮风挡雨、不能保暖御寒。
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两不在少数,可一级一级克扣下来,到百姓手中,竟只有这一张草席和每天飘着几粒米的粥水。
杨晞羽踏进安置处,杨府的下人将装有粥水和馒头的木桶抬下,摆在她的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眼中本该是激动涕零,可望向一行人时,却充满着敌意,他们直起了腰背,攥起了拳头,身旁有武器棍子的,统统抓起,握在手中。
冯平见状,不太·安心:“小姐,您往后头......”
杨晞羽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大步地朝着狭小的过道走去。
他们是来行善的,这些灾民为何敌意横生?杨晞羽知道原因。
这些灾民多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全部的家当都在那一片青禾地里。如今稻田被淹,颗粒无收,家中剩下的米粮什物,也叫大水淹了,已身无分文,度日艰难。
偏生这个时候,还有些打着行善旗号实则作恶的地痞流氓,想利用天灾之机,低价购买灾民们的田地。
赖以生存的土地,如何能卖?灾民自然回绝。可那些冷血奸猾之人,每日载着一马车香喷喷的饭菜,摆在破庙门口,大肆引诱。
看得见,闻得到,偏生吃不了,这对饥肠辘辘的灾民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杨晞羽鄙弃这种做法,自然不与这些恶人为伍,她散财行善,只是为了行善,不图名,不图利。
米粥、馒头还有酱菜的香味飘入破庙内,勾起所有人的食欲,一稚子闻着,天真的声音响起:“阿娘,好香啊,有吃的。”
“在那里。”稚子伸手指了指杨晞羽所在的方向。
身旁的妇人连忙将稚子抱在怀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厉声喝道:“别乱说,那些不是吃的,是毒·药,吃了便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