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
阴暗潮湿的转角处堆积了一片污水, 墙边的火光映照在水面上,略过一道沉黑的身影快步走去。
牢狱深处传来嘈杂的声响,越走近那声音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快放我出去, 你们会遭报应的, 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冤枉好人,等我出去, 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本该是恶狠狠的言语, 却在那沙哑干涩的嗓音下变得毫无威慑力可言。
走廊尽头的牢房中,郭楚心衣衫褴褛发丝凌乱, 整张脸被汗水和晕开的胭脂水粉糊得乱七八糟,干裂的嘴唇似是还带着血痂,看上去狼狈又癫狂,再无半分光鲜亮丽可言。
她已经喊了大半夜了,饥饿和干渴令她思绪涣散,此时的低语和咒骂已像是无意识的发声,心里不甘愿,却也知压根不会有人搭理她。
所以当江妄已是沉步走到了牢房门前,她也未曾注意到, 嘴里还在低低念叨着:“杀千刀的,连状元夫人都敢随意抓,你们都着了宋知渺的道, 你们都被她骗了,宋知渺这个贱人, 她不得好死。”
“你再说一遍?”
忽的一道冷厉的沉声在头顶响起, 回响在阴暗的牢房之中, 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刃毫无征兆刺来, 激得郭楚心顿时毛骨悚然,从脊椎攀起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意。
郭楚心惊愣抬头之时,江妄高挺的身影立在眼前,即使隔着牢房的门栏,也让人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险感来,更甚庆幸着自己身处牢笼之中,像是有了庇护之地一般。
可下一瞬,牢房门前响起开锁的声音,叮当的响声像是索命的征兆,即使周围还站着数名狱卒,即使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人这般猖狂当众杀人,可郭楚心一对上那双湛冷的眼眸,便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郭楚心惊恐地瞪大了眼,想出声喝退江妄,张了嘴却发现喉间干涩一片,连微弱的沙哑声也发不出半分来,像是被那眼神震慑住了。
怎么会这样……
郭楚心死死盯着江妄,看着他迈步跨入牢房中,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这种没由来的恐惧便越发放大,即使心中无比清楚眼前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即使面目冷厉,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位居高位,怎可能当众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更甚他连半分杀意都未曾展现出来。
可还是害怕,害怕到了极致。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正常了,郭楚心突然想到之前在罗碧婉那听得的骇人听闻的荒谬传言。
早年间边北之地奴役平民,本是打着用劳力换取钱财的方式招揽劳工,最后却逐渐演变为给人打上奴隶烙印的压榨与凌虐行为,这些看似残忍暴虐的现象却仅是人们所知晓的表面。
以曾在边北富甲一方的道文家族为首,传言他们为壮大势力,竟在背地里用奴隶进行某种实验,每日奴隶死伤众多,无人会去关注这些奴隶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因为何。
可这消息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说道文家所做的实验竟是将猛兽毒蛇的血液注入活人体内,以让人和兽的能力相融合,制造出令人想也不敢想的高战力兽人。
可人与兽的血液怎可能相融合,这消息实在太过荒谬,传出没多久便被人们一笑置之,压根信不了分毫。
但过了没多久,众人却发现奴隶每日的死亡数量开始大幅度上涨,有人觉得就是这个实验所导致的,但并无人瞧见真实情况,那些死去的奴隶也都被悄无声息毁尸灭迹,找寻不到半点线索。
后来圣上废除了边北的奴役行为,也将那一众曾肆意奴役奴隶的贵族彻底打压了下去,这个消息便逐渐隐匿在了暗处,如今从某些小门小道传出,也并未激起什么风浪。
但当年走失的长公主之子江妄,则正是在边北之地走失的。
走神之际,江妄竟挥退了牢房外的所有狱卒,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猛然从惊愣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江妄,那股恐惧彻底淹没了她。
郭楚心觉得自己此刻就好像是被猛虎盯上的猎物,即使祂没有动作,没有出声,仅是这般虎视眈眈盯着你,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感便席卷了全身。
这不是常人能散发出的气场,这不是常人应该有的眼神。
不……
难道江妄他真的……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绝望之际,喉间奋力挤出了声响,身体想要后退,却是全然软了双腿,连挪动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压迫感收敛一瞬,却在江妄俯身之时又霎时铺天盖地涌来,江妄阴沉着眼眸,速度极快地出手一把掐住了郭楚心的脖子,虎口处收紧了力道,瞬间将她的脖颈掐住两道凹陷来。
“唔!”剧烈的疼痛令郭楚心顿时瞪大了眼,眼球外突,嘴巴张大,却只发得出一声气声,呼吸被剥夺,整个人失去了控制,条件反射般挣扎起身形来,却在江妄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那消息,是谁告诉你的?”阴冷的话语像是地狱中索命的恶鬼。
江妄平日里沉稳淡漠的外表在这一刻不复存在,光影映照在他侧脸,割裂开另一半脸被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中,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只怕当即便会被吓软了腿,瑟缩逃窜。
郭楚心说不出话来,手臂无力地挥打着,窒息令她的面色开始泛青,眼白血丝密布,好似下一瞬便会窒息而亡。
“唔……我……说……”
江妄瞳眸晦暗,盯着郭楚心痛苦癫狂的模样,心底似有什么暴虐的因子在肆意蔓延滋生,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血液里却在沸腾叫嚣着撕裂她,手背青筋乍现,却不是因手上使劲而爆出,是他在极力隐忍着,隐忍着放松些力道,令她得以有一瞬喘息的机会。
郭楚心大口喘息着,喉咙火辣辣的痛感令她脑海中混乱一片,根本分不清自己此时是生是死。
“说,谁告诉你的?”江妄一把甩开郭楚心,不需多大的力道,她便被扔出好几米远,摔倒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
郭楚心猛然干咳了几声,颤抖着身子迅速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敢与江妄对视,只能哆哆嗦嗦道:“什、什么消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便在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
郭楚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即使此刻她早已被江妄吓破了胆,也断不可能当真去相信那种无稽之谈,而罗碧婉给她带来这个消息,她也只是打算用来激怒宋知渺,在人前撕烂她伪装的面具。
但这个消息最为重要的部分她根本就还未来得及在宋知渺面前说出来,即使宋知渺向江妄告了状,若是心中无鬼,又怎会这般挥退了旁人质问她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