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境将陈堰清文儒雅的面具撕得粉碎,饶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是真的,但实在难叫宋知渺心安,继而便逐渐开始回绝陈堰。
起初陈堰并不在意,以为是宋知渺欲擒故纵。
但拒绝的次数多了,他便行事开始诡异起来。
激进鲁莽的做法,与梦中的模样甚是相似,虽是还未彻底撕破脸皮,却也已是惊得宋知渺好生害怕,这才不管不顾求着父亲带她远离京城,打着外出游玩的由头,实则是想躲避陈堰一阵子。
可没曾想,竟又在南州遇上了他。
自云艺布坊取回了定制的新衣,宋知渺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
热烈的日光照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身上的黏腻更甚,闷热激起胸腔的烦躁,都是她鲜少会让自己遭受的处境。
心中挣扎片刻,到底是没能敌过娇惯的身子发出的抗议,宋知渺轻启嫣唇,无奈道:“走吧,回府。”
大不了回去便在屋子里躲着,陈堰若要见她,父亲应当是能帮着挡去的。
马车隔绝了光照,身侧有花凝扇来的微风,缓和了片刻,宋知渺这才逐渐舒展了眉眼,惬意地倚靠在了软垫上。
花凝轻摇着小扇,视线忍不住不时朝一旁明艳的侧脸上飘去。
她虽跟在宋知渺身侧多年,但仍是每每瞧见自家小姐的容颜都忍不住惊叹。
宋知渺当真是极美的。
但她的美浓烈艳丽,并非时下所惯见的淡雅。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身姿越发婀娜丰盈,容貌越发娇媚明艳,的确是极为惹眼的存在,也因此与京中大多贵女的形象大有不同。
宋老爷和宋夫人将她保护得极好,虽是性子娇了些,却是难得的单纯天真,与她私下有交情之人,都会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又娇又俏的小姑娘。
花凝眨了眨眼,忍不住轻声问:“小姐,见过这般多世家公子,饶是那陈小侯爷您也并无意愿,您究竟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宋知渺看着花凝顿了一下。
怎样的男子。
实则,在有那些奇怪的梦境之前,她以为陈堰便是她所喜欢的男子模样。
可受那梦境的影响,她除了对陈堰生出几分抵触的疑虑外,也在与他接触时察觉了些自己心底的异样。
她的嗔怪,陈堰笑而不语,她的娇蛮,陈堰应对得得心应手,就连她的无理取闹,陈堰也好似全然不介意一般,耐着性子哄她至好。
这些相处看似十足契合,可宋知渺却觉得心中毫无波澜,甚是无趣。
她未曾领略过男女之情,却也觉得若是心中动情便该是热烈的躁动的。
会有不安,会有焦虑,会因而盛怒也会因而柔软。
总归不该是陈堰这般犹如提前预设好了本子,按部就班滴水不漏的。
那她喜欢怎样的男子呢。
正想着,马车忽的一停,激起一阵颠簸叫宋知渺晃动了身子,她抬眸朝前看去,花凝已是先一步开口道:“怎么了,怎突然停下了?”
马夫答道:“小姐,好像是哪位将领带兵入了城,前头叫jūn_duì 挡了去路,咱们得稍等一会了。”
南州位于齐国国土下方,此处连接着边疆、北关一带至京城的重要道路,不时便会有自下方更远处的将领领兵路经此处。
宋知渺闻言身子微动了一下,忍不住直起身子抬手撩开了马车帘一角,犹豫间已是将视线飘了出去。
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黑甲军踏着风沙而来,为首的一匹黑色骏马上跨坐着一个身披铠甲身姿挺拔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这头,只瞧见他乌黑的发高束在脑后,身旁带动的微风吹拂他的发梢,像是在试图柔和他冷硬的背部线条。
他原本懒散勾着缰绳手指在两侧行人避让后转而用力拉扯了起来,弯曲的臂膀勾勒出手臂的肌肉线条,一双被黑袴包裹的长腿有力地夹紧马腹,带起骏马一阵沉重的出气声,骏马微抬前蹄,这便放缓了速度,带领着jūn_duì 整齐有序地行走在被围观的大道上。
宋知渺头一次见jūn_duì 出行有些看呆了,未曾注意到一旁的花凝也凑了过来。
花凝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最为显眼的黑马男子,眼底的惊艳之色藏不住,不自觉道:“小姐,那人瞧着好生俊朗,不知是哪方的将领。”
宋知渺回过神来,不由轻笑一声打趣道:“背对着你也能瞧出俊朗,你莫不是还会穿透视线不成?”
花凝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忙不迭坐回了身子,小声低喃着:“只是觉着气场强大颇为霸气罢了,不知小姐可是会喜欢这类男子?”
说来,宋知渺所接触的男儿中,大抵为京中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像这等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带着极强压迫感的强大气场之人,自然也是头一回见。
宋知渺不知自己下意识又将视线朝那背影飘去了一瞬,又做贼心虚般迅速收回视线,这才抿了抿唇,似是认真解释道:
“沙场男儿冷硬粗糙,惯是不会疼人的,那人瞧着便是块笨木头,我怎会喜欢这样的。”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的男子突然曲臂拉扯缰绳,骏马抬蹄带动着他的身形转过身来,入目便见一张轮廓分明的五官立体俊美的脸庞,幽暗深邃的冰眸显得狂野不拘,整个人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峻气质。
一双冷眸淡然扫过街景,像是在分辨前行的方向,却叫周围仰头围观的众人,不自觉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刀削斧凿般的脸庞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强大气场。
直到那抹沉冷的视线忽的朝宋知渺的马车方向看来,目光锁定于此,叫宋知渺刚飘忽而去的视线猝不及防与之对上了。
心头猛然一震。
被听见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