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她好像记忆残缺了一块。
但是不要紧,她现在想起来了,她是宋恬,今年十五岁,再过俩月,就是婚期了。
她侧头,伸手掀开纱幔,望向窗下。那里有几个绣棚,她虽然绣工一般,但也在努力绣嫁衣。
春困秋乏,是她午睡迟了些。
宋恬起身,披上外衣,推开了厢房的门。
她住在临街的二楼,朝外望去,是街道、小桥、流水。朝内望去,是自家的庭院,晒着很多纸。
一棵槐树遮住了她的视线,在秋冬的时候,她还能看到隔壁的颜哥哥,有时候,他会故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为了她能瞧见。
宋恬抿唇一笑。
养娘端着一个托盘上来,问:“姑娘怎么在这站着?”
“刚醒,来吹吹风。”她柔声道。
“夫人琢磨着呀,也觉得你醒了,让我给你送桃子来。”养娘笑盈盈道:“老爷说了,晚上不回来,让你们娘俩先吃。”
不知为何,宋恬听她说话,恍惚间,有种隔世的错觉。
但她想,可能是自己睡懵了。
她拿起一个桃子,咬了几口,鲜嫩多汁。养娘下楼,她正欲回房继续绣花,忽见槐树后,有狗‘汪汪’了几声。
颜嵊家里是没养狗的。
大概,是有人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
宋恬早已望见槐树下那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也知道那是他。她假装没有看到,于是,隔壁又传来‘喵喵喵’、‘咕咕咕’、‘嘟嘟嘟’各种声响。
桃子已经吃完了,她丢出一个桃核,精准地砸到了那个黑影上。
“哎哟!”颜嵊故意夸张大叫。
她笑了一笑,悄悄瞄了一眼楼下,跑到了二楼的尽头。此处与颜家相邻,颜嵊已经扒着墙头,踩着砖瓦,爬了上来。
“恬妹妹,”他坐在墙头上,与她隔着一点距离,热切地瞧着她,道:“我等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听到了你的声音。”
宋恬道:“睡迟了些。”
“哎,这都是什么破规矩,订婚了,不让见面。”颜嵊抱怨,还要时不时望望风,唯恐被双方父母看到。
“就俩月啦。”她脸色一红,小声道。
颜嵊道:“我度日如年。”
因为婚事,宋恬已经被母亲要求,很久不让出门了。但她对外界,又充满好奇,她倚着阑干,问:“听说北方打仗了,还有瘟疫,是真的吗?”
“没事啦,已经休战了!”颜嵊笑道:“昨日,我家店里的余叔刚从北方回来,说有道士在行医救人,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
“那可真好!”她由衷道。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宋恬又问:“颜哥哥,我听养娘说,世上有仙人。真的有吗?”
颜嵊不屑道:“哪有什么仙人,长生不老,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宋恬道:“哦。”
过了会,养娘在楼下唤她,宋恬这才朝他挥了挥手,颜嵊滑溜地下了墙,俩人就此分开。
……
时光一晃,很快,婚期已至。
天色未亮,宋恬就醒来,迷迷瞪瞪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打扮。虽然俩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迎亲的花桥,还会绕着这座小镇走一圈。
她好困。
宋恬想打个哈气,但立刻被母亲制止。
明明昨日还是个双亲宠爱的闺女,今日,她仿佛被套上了沉重无形的枷锁,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妇德。
她有点窒息。
但是这种感觉,不知要跟谁说。
嫁衣穿上,红头盖盖上,宋恬就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了,别人牵着往哪里走,她就去哪里。明明是要嫁给青梅竹马的颜哥哥,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跟来送嫁的表姐小声说了几句。
表姐只是笑道,嫁人的时候都会紧张,以后就好啦!
宋恬没有说话,将这种感觉藏在了心里。
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响起,唢呐吹响,众人都拍手笑道:“新郎官来迎亲啦!”
她被推着坐会了床上,听着众人为难新郎官,笑声此起彼伏。宋恬却很平静,平静到别人都说:“这新娘子,咋不像要嫁人了呢?”
养娘赶紧小声叮嘱:“姑娘,要出门子了,你哭啊,哭啊!”
宋恬只好配合哭了几声。
她的哭声一起,母亲也呜呜哭了起来。很快,众人又说又劝,最后,堂哥背着她
,出了家门。
红盖头遮去眼前的景致,宋恬只能看到自己的脚。进花桥前,她莫名感到了一丝害怕,她忽然想到,自己为何问颜嵊世上可有仙人,只因她听说,在仙界,男女都一样,都可以修行、游览天地。
不过已经不可能了。
她要嫁人了。
宋恬坐在花桥里,狭小的空间里,颠颠晃晃,她掀起盖头,透过轿帘的缝隙,打量外面的世界。
可是小镇太小了。
很快,花桥绕行一圈,回到了颜家。
爆竹声响起,欢笑声不绝于耳,她被扶着下了花轿。宋恬眼前只有一片红,她手里握着大红绸,颜嵊牵着另一头。
“新娘子来啦!”
“拜堂啦!”
宋恬垂头,看到了脚下的蒲团。
有人高声道:“一拜天地——”
手中红绸一动,颜嵊先跪了下去。
她刚想动,忽听身后,那半空之中,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不许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