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足以写进七星剑宗的光耀史,以及屈辱史。
“是啊,剑尊可是分神期修士,云华以元婴期的修为,越阶杀了剑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桑竹道。
大师兄忽然问:“师妹,你在扶光剑阵里,见到剑尊的时候,他怎么样?”
宋恬只知梦玦说剑尊的身体不好,但以她的修为,是看不出来的。
她摇头:“我不知。”
淡淡的烛光下,她瞥了梦玦一眼。
梦玦只坐在那里,抱着手,一动不动,眼神盯着杯盏上荡起的波纹。
剑尊陨落的时候,他的神识虽然在虚空中,但剑阵已破,他失去了对剑阵中人的感知。
纵然那一缕神识,迅速地散去虚空中,寻找一丝踪迹,但是虚空太大了,没有尽头。
梦玦并不在意剑尊的陨落,他另有心事。
草堂外,天快亮了。
大师兄带着白萩一起收拾碗筷,叮嘱宋恬:“师妹回去好好歇着吧,有师父和我们在呢!还有恩公师弟,你风尘仆仆赶来参加天河法会,想必也是累着了,快去休息吧。”
她点头。
梦玦起身,忽然出声:“七星剑宗里,可有天河宗留下的遗迹,或者遗物?”
“嗯?”大师兄一愣,随后想了想,道:“你是说七星斩月剑吗?那确实是剑宗的镇山之宝,上古天河宗遗物。别的,我也不太知晓了,磐石峰有一些玉简,你若是想了解天河宗,倒是可以去七星峰上的天河殿里瞧瞧。”
宋恬停下脚步,望了他一眼。
她想,等梦玦踏进天河殿,看到那副‘天河混世顽童’的画像,会不会一怒烧掉整个天河殿。
俩人一同踏出草堂,宋恬道:“花花,你找遗物做什么?”
“不许这么叫我。”梦玦道。他寻思过,这种称呼一般是用在仙子身上的。
“花花。”她似是没听到,又唤了一声。
梦玦:“……”
他详作生气,语气硬冷:“你不怕我?”
“您虽然年华垂暮,但一直慈眉善目,关爱晚辈,所以,我为何要怕您?”宋恬难得夸赞了他。
这话是夸人的不错,但梦玦听着每一个词都不对劲,年岁这点小事,她跟自
己没完了。
“别闹。”他颇是无奈道。
宋恬微微一怔,心道他是生气了,心往下一落,有些自责。
她正欲在说什么,梦玦又开口了,语气里透着得意。
“嘲笑我是不,你的麻烦又来了。”
什么?
宋恬抬眸,只见黎明的微光中,磐石峰前,立着一个人。
颜嵊。
他看着她,眼中的欣喜之色,藏不住。
宋恬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冷道:“他怎么又来了?”
她本以为,上次月明峰下,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之间相距十余步,颜嵊见她瞧见了自己,一步步上前,最后竟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她的面前!
宋恬愣住。
少年竹马,十余年前订下婚约的郎君,如今的陌路人,此时此刻,正跪在她的面前,仰着头,泪水盈眶,从脸颊上,一行行滚落。
“恬妹妹,求你听我说完这句话。”颜嵊拉住她的衣角,无限卑微。
宋恬太过震惊,以至于一动不动,什么话,都未说出口。
梦玦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大为后悔,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得意什么?倘若她念及旧情,在此回头,那可就……
他心乱如麻,也无暇分心去想,自己在意着什么。他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等她说出‘回头’相关的字眼时,就一把将她摁住,拖回屋。
两位师兄、白萩都站在草堂的窗棂后,小心翼翼地看着。
黎明风很大。
狂风卷起碎雪,落满颜嵊的发与肩。
只听他哀声道:“恬妹妹,我以心魔起誓,我爱的人,始终是你!”
心魔起誓……
这可是修道之人,平生能发的最大誓言。倘若违背了,必然在渡劫时,被心魔困扰,难以突破境界。有甚者,还会丧命。
可宋恬只是摇头,她回过神来,目视远方,淡淡道:“颜嵊,一入道门,前尘尽抛,我说过,我已经放下了。”
他泪流满面,道:“恬妹妹,你还在恨我吗?过去,纵然我有万般不对,难道没有一点好?愿你看在过往十余年的情分上,看在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在乱世之中,你我互相扶持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忽然把颜嵊给问住了,他迷惑地想了想,道:“你是恬妹妹。你还是谁?”
“我还是个剑修。”
她抬起眼眸,东方群山中,黎明的光芒,已经渲染了半边天。
她伸出手,幻化出凝光剑,剑刃映着今晨的第一道曙光。
宋恬挥剑,斩断衣角。
她转过身,冷声道:“剑修,从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