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峰下, 草堂里亮着一盏明灯。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窗纸,透着温暖的橘色。人影从灯下闪过,随后传来宋恬欢快的声音。
“师父来信啦!”
“师父说了什么?”
“他说, ”她在灯下展开信笺, 捧起来读到:“途中遇到一事, 虽经小险,但得恩公相救。我与白萩均无恙,回来细说。”
宋恬纳闷:“恩公?”
桑竹凑上来, 接过信笺,又读了一遍, 道:“莫非师父路途中遇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然后传授他一身绝学?”
“……”
宋恬瞧了瞧他扔到一边的话本子,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碎碎脚步声,轻声道:“有人来了。”
“是谁?”桑竹透过槛窗的缝隙往外看, 夜色朦胧,看得不是很真切:“似乎是某个峰的外门弟子。”
她听着, 将信笺折起收入袖中。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桑竹边看边道。
磐石峰很少有人来访,更别提是深夜到访。不多时,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以及一道略显紧张的声音:“请问,宋姐姐在吗?我是落霞峰罗晓, 有事求见。”
罗晓, 便是白日所见的落霞峰外门弟子。
她应了一声:“在。”
宋恬起身去开门, 傍晚沐浴后, 她穿着打扮都很家常, 只穿了白裙, 上罩藕色短衣。
这样一来,却是清水出芙蓉,淡淡如春樱。
她还梳着双螺,不过螺髻上,朴素无华,没有一点多余的点缀。
只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夜风涌入,门前立着俩人。
一人是罗晓。
一人从未谋面。
罗晓看到她时,泪珠子猛地就落了下来:“宋姐姐!”
他走了许久的路,腰酸腿疼,情绪激动时,差点腿一软,扑到宋恬的怀里。好在他身旁的修士不着痕迹扶了他一把:“罗师弟,小心。”
“多谢你,盛师兄。”罗晓感激道。
宋恬瞧了他一眼,此人是金丹期修士,相貌平庸,面容有点说不出的僵硬。他穿着七星峰外门弟子的服饰,却用了青龙峰内门弟子的腰束带,头上戴的,是长水峰女修专用的银花玉冠。
他的剑柄崭新,不像是经常用过的。
她并未点破,只是问:“这位道友是?”
“在下是七星峰盛言。”他按捺住激动之情,沉声道。
罗晓与他同行,这会也算是熟稔了,道:“盛师兄是来找桑师兄的!他听说,桑师兄很会种地,所以来请教一二。”
宋恬望了眼门外的夜色。
黑暗弥漫天地,阴云蔽月,不见一丝光亮。
盛言留意她的神情,见状,不慌不忙解释:“仙子,在下夤夜来磐石峰,正是因为有一种药草,名‘不眠花’,只能在月光下栽种,所以……”
“真的吗?”桑竹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专程来找自己,还是谈论种地一事,十分感兴趣:“道友请进,我看看。”
他朝宋恬笑了一笑,抬脚迈入草堂。
她瞥了一眼盛言的背影,侧过身,给他们让了道。
盛言途径她时,又似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
这种眼神,让宋恬隐隐觉得很熟悉,又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她按捺住心中的这一丝疑惑,走到草堂外,用泉水煎了茶。等她端着茶回来时,盛言已经和桑竹热烈地聊到了一起。
“罗晓,”宋恬递过茶水,问:“你还未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宋姐姐,”罗晓双眼一红:“我师兄,他被……被关押起来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讨论种子的桑竹、盛言也朝他望去,罗晓顾不得喝水,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师父?”
罗晓讲完今日丹房内发生的一切后,忍不住又多说了些过往的事情。原来这些年,沈明灭所炼制的丹药,大半都被衡阳子索要去。
草堂内沉默了一会,直到桑竹出声质疑。
“是的,可师兄他好歹是内门弟子,首席大师兄。而是我们,只配给峰主牵灵兽,连一声‘师父’都不配喊。”罗晓苦涩道。
桑竹愤怒道:“那你们是什么?不要钱的杂役吗?”
“对,我们就是。”
七星剑宗的几座山峰都有各自的收徒规矩,其中落霞峰是弟子最多,管理最严格的。资质平庸的弟子,初来时只能在外门打杂,等待三年一次比试,优胜者入内门。
罗晓叹息道:“想当初,来落霞峰打杂都要挤破了头……我们是凡人出身,没有家世,想着总比去玉虹峰,
一辈子出不了头要强……唉,不说这些,这一次,峰主他是有心要整治师兄了。”
宋恬道:“你师兄的剑术,不也练得不错吗?”
她说话时,盛言一直紧紧盯着她,连她一个神情都不放过。他听宋恬提起沈明灭,还赞扬沈明灭,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觉紧紧攥住,手上青筋暴起。
“我师兄,呵呵,平日哪有什么练剑的功夫。”罗晓苦笑道:“炼丹一时看似简单,实则最难,需要时时盯着炉火。别看师兄是首席大弟子,现在那么风光,他就像民间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磐石峰的两位弟子接口——
宋恬道:“像良弓。”
桑竹道:“是走狗。”
罗晓怒瞪了他一眼,桑竹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讪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你们峰主狗都不如……”
众人:???
盛言难得开口道:“桑师弟,慎言,慎言。”
他骂的是衡阳子而不是沈明灭,罗晓并不生气。罗晓望着宋恬,可怜巴巴道:“宋姐姐,我听说困住师兄的剑阵,元婴初期的修士都解不开,你帮帮他吧!”
灯花爆开,宋恬凝神想了想,道:“你想我怎么帮他?”
罗晓不假思索:“帮他解开剑阵呀!”
“这不行。”
“为何不可?”
她淡淡笑了,捋了捋耳畔发丝,柔声道:“他们毕竟,还是师徒呀。”
盛言正端着茶盏,手一顿,瓷盖与杯身发生清脆的碰撞声。
“宋仙子思虑很周全。”他面无表情地笑着道。
没有人在意他这么一句话,罗晓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呢?”
“别担心,”宋恬道:“我们可以先去看看。”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趁着夜深人静,关押师兄的地方,应该无人看守。”
宋恬起身,白裙垂地,她要先去换一身道袍。
“你们现在就去吗?”盛言倏忽起身。
桑竹道:“呃,盛道友,你也要跟我师妹一起去吗?”他寻思着,这位热爱花草的道友,还是个热心肠。
烛光摇曳,盛言眸光闪烁:“天色已晚……罗师弟,也许你的师兄已经睡了。”
罗晓一愣:“嗯?”他自言自语:“盛师兄说得对,我师兄本来就心情不好,万一睡着了,惊醒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