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出身,大家闺秀。
可竟然会去读《反经》……
住在将军府有十一年了,明明之前都对这一位“嫡母”毫无感觉,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竟……
无法不去注意。
“嗒。”
一声轻响。
他终于还是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翻身走回了暖炕边,盘腿坐下来,就着这一盏孤灯的光芒,慢慢地翻阅了起来。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可看着看着,薛廷之却发现自己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记进去。
他脑海里,忽然就盘旋着许多纷繁复杂的念头,让他难以清净。
比如今日阅微馆之试的种种,比如那一位嫡母疏淡的目光,比如他在门外听见的声音,比如……
她唇上那一抹刺目的新红。
薛迟为什么能被先生们选中?
薛廷之想起了方才在侧门内陆锦惜的言语,却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那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便慢慢用力地压在了书页的边缘。
像是要揉皱什么,又像是要抚平什么。
“叩叩叩。”
有轻叩门框的动静。
是香芝端着药碗,站在了门外:“大公子,药熬好了。”
“进来。”
薛廷之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只是慢慢松开了按着书页的手指。
香芝进来的时候,自也看不出半点异样来了。
她来本就不久,只是觉得二奶奶待这一位庶出的大公子似乎还不错,但并不了解他,所以伺候的时候,总有几分战战兢兢。
“奴婢已试过药温了,刚刚好,您趁热喝了吧。”她恭敬地走了上来,微微弯了身子,将青瓷的药碗,捧到了薛廷之的面前,声音怯怯地。
香芝的年纪并不很大。
她一双柔荑,是二八少女独有的嫩白滑腻,纤细的手指,就搭在药碗的边缘,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引住人的目光。
可这一刻……
薛廷之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细细的手腕,因为端药伸手的动作,而伸出衣袖一截,于是便露出了一截的雪白。还有那一片的雪白当中,小小的一点红……
是一枚红痣。
于是薛廷之伸出了手去。
香芝本以为他如往常一般,是来接药碗的,可没有想到,那微微带着点凉意的手指,却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一瞬间,香芝只觉得整个人脑子都嗡鸣了一声,粉白的小脸,一下涨得通红,想要收回手来,又怕洒了药,一时有些情急:“大、大公子……”
“大公子……”
又是这样的称呼。
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带回了那一扇门外,耳边仿佛又回荡着那嗓音,失却了平时的清冷与素淡,颤颤地,带着能烧灼人的暖意,还有……
蚀骨。
可她唤的,并不是自己。
天下有那么多个“大公子”,可或许没有一个,堪与那名动天下的顾觉非相比吧?
薛廷之那薄薄的嘴唇,忽然就勾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弧度。
似乎讽刺,又似乎自嘲。
这是那一位“嫡母”,放在他身边的丫鬟。
是的,嫡母。
如果她一直是这个身份,将来也许还会操持他的婚娶,成家,立业……
薛廷之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一只魔鬼生长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这一抹小小的红痣上,只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描画着,声音轻得像梦呓。
“你叫香芝……”
低低的嗓音,如同在酒中浸过。
香芝一下有些晕,只感觉那微凉的手指,在自己腕上游移,却似燃起了一片火花,让她忍不住地颤抖,脑海里更是混乱的一片,无法思考。
只有那一双精致的眸底,透出一点莹润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