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everhadsomebody
我从未拥有过谁
soidontknowhowtolove
所以我不懂怎么去爱
——引自-howtolove(feat.sofiar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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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很早就明白了,m小姐是一万种推演里的超出常规、不可预测,也是他唯一需要警惕的意外因素。
现在想想,他应该把这道理刻成石碑,焊死在办公室门口,每天逼上司朗读一遍的。
别的计划别的推演她突然弄乱也就算了,现在可是——
教堂中,他摔倒在地,麻木地看着自己本准备万全的东西脱开手掌。
他等待了不知多少、计划了不知多少、铺垫了不知多少、甚至都为此把自己的感情也玩进去……才终于在这一刻准备好的东西。
越狱的最关键,解开那三道枷锁的唯一可能。
p先生眼睁睁地看着它脱手而出,一路摔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最终重重撞在舞台上。
“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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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突然,且意外。
……不在他计划好的位置,也不在他计划好的时间碎开……
p先生不得不合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他扭头看向身后,刚才用超级夸张的音量发表了爆炸宣言的上司正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她瞪着眼睛,抿着嘴唇,就像是一只瞄准了超豪华鱼子酱罐头的猫。
p先生回头看着她,没有再尝试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有尝试挥手招呼。
他面无表情。
果然人类世界普遍不提倡办公室恋情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是对自己上司抱有极不专业的情感……他才不会因为听到离谱的初恋宣言摔倒在地……直接弄坏了手里准备好的关键……啧。
-3-
说到底,她的“平生第一次超级喜欢的初恋对象”是谁啊。
既然有这种我都没见识过的离谱家伙存在,从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和我玩什么莫名其妙的爱情游戏啊。
说好的雌雄都没兴趣呢,说好的感情笨蛋几百年开不了窍呢,说好的心里只有姐姐莫得恋爱神经呢,是什么异次元蹦出来的神奇超人厉害到能成为你的“初恋对象”……
……有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间在我的耳朵后超级大声喊出来……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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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离谱。
果然,恋爱会降低智商,最好死都不要谈恋爱,尤其是办公室恋爱。
果然他还是辞职吧……
上司兴冲冲的脸接近了,下属冷漠地想,她该不会是打算把我也拉过去,和w一起开个“如何攻陷初恋对象”亲友座谈会吧。
……啊是啦是啦,他之前的确有许愿过依然做朋友,结局是成为出谋划策的亲友团的一员也不意外……
p先生想叹气,但忍住了。
p先生想骂她,也忍住了。
p先生有点想哭,还是忍住了。
在m小姐即将兴冲冲跨进教堂拉扯他时,p先生的脑子里闪过一千多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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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只是揉揉眉心,说:“这是工作时间。后果请您多少负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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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摔碎在舞台下的东西猛地炸出异常磅礴的能量,绀色与红色的光线交相辉映,红蓝交错的巨大光十字从教堂中拔地而起,瞬间扩开,笼罩住整座永生监狱,乃至第二层世界永生会的一切一切——
m小姐脸上的跃跃欲试还残留着,就被错愕占据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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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第一次叹息出声。
他再次重复:“请您负责……”
叹息的尾音却消失在磅礴的光点里。
红湖翻滚,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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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法尔猛地睁开双眼。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是刚从一场被迫的昏迷中醒来,手指忍不住揪紧了身上的白袍——
咦?
他茫然地揪了揪手指,却只揪到了非常粗糙的布料。
不是做工精良简约的白袍,而是……
-9-
“兄长。该吃早饭了。”
笼栏外传来轻响,是穿着白裙子的小孩走进来,捧着托盘在他面前轻轻蹲下。
管风琴看着他,眼睛里的平静太苍白,甚至都显得有些寡淡。
“早安。昨晚没睡好吗?”
帕西法尔:“……”
帕西法尔动了动嘴唇:“弟弟……”
“不要这么称呼我。”他说,和过去面对这称呼的每一次回应一样,“你不会记住的。吃面包吧。”
-10-
帕西法尔看着他,全部记忆一瞬间汹涌而至,就像涨潮的红湖。
永生监狱,永恒囚徒,他唯一的弟弟,曾在绝望与恐惧中唯一伸出手保护他的存在。
他曾目睹他无数次的坠落——无数次的死亡——在这所修道院里,在这座小教堂里,在那扇铁艺大门外的海崖下——
他的弟弟。
能够无限倒流世界的怪物。
他……他每次都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忘记……
无法承诺“不恐惧”“不憎恨”“不逃离”,但,本以为,“不忘记”是能做到的。
结果,他什么也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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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法尔的泪水和记忆一起汹涌出来。
他说:“弟弟……”
“上次的赌局,我输给了你一切——记忆也好,躯壳也好,人类的身份也好——但你果然还是没能成功吗?”
管风琴——p先生看着他,脸上那点平静逐渐被倦怠代替。
“不知道啊。”
他打开笼门,端着托盘钻进来,把面包和牛奶递到他的膝盖上,又拍了拍他因为哭泣不停起伏的后背。
因为这安抚,帕西法尔哭得更凶了。
p先生——管风琴轻叹一声,这是他自睁开眼睛来的第二次叹息。
希望是最后一次,他不喜欢叹息。
这次实在是……所有的计划所有的预测……偏偏在最后一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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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法尔不明白他心里的迷茫,他哭得停不下来。
……管风琴歪过头,静静打量着帕西法尔哭泣的脸。明明应当是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脸。
哭起来却很美丽。
真的很美丽,即便外表停留在孩子的模样,也已经能窥见阳光灿烂、帅气明朗的魅力。
即使眼睛红肿,那抹晶亮湿润的蓝色也动人心魄。
是个绝不会令m联想到鲜血与丑陋的完美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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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审阅过自己落泪的模样。
没有什么比哭红的红眼睛更丑陋了,没有什么只能依赖理智的家伙失去理智更愚蠢了。
别说监狱长,他自己都嫌弃。
……和此时哭泣的兄长完全不同呢。
果然是不同的。
“兄长长大之后非常受女孩子欢迎。”
他突然笑起来:“赌局结束后,你就可以拿回人类的身份,去重新长大生活了。兄长肯定会有很多人珍爱的。”
帕西法尔愣了愣:“……什么?”
“我在说兄长是值得被爱的类型。”
管风琴若有所思:“兄长的脸和身体真的很有吸引力。吸引力强到或许会令你苦恼也说不定……啊,对了,你毕竟还是人类,会有激素影响。那你不会感到苦恼的,真幸运。”
没有人类雄性会讨厌那种深沉欲望与轻浮喜爱交缠在一起的夜晚吧,尤其对象还是那么一个迷人的女孩。
可惜他永远无法成为人类雄性……他对那种夜晚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帕西法尔有点迷茫。
“什么有吸引力?你……你和我做下赌局,赢走我的人类身份、生命时长、人生体验……最终,就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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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论?
什么样的结论?
管风琴也有点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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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关押他、也见证他“诞生”、成为永生监狱本源的这个最初世界。
如果说永生会是最外层的包装纸,巧克力涂层是系统世界的双生世界,巧克力涂层下的脆皮是永生监狱本体——
这个种满郁金香、曾被他无数次倒流取乐的世界,就是最中心的、那一点点的夹芯。
因为灰女妖蜕变在这里,也消亡在这里。
因为管风琴在这里睁眼,也在这里合眼。
因为那些无数的孩子们无数的死亡也掩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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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关押【囚徒】的,掌握着另外三分之二的权限的东西们,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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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实现一切愿望,出于“很无聊”的理由就可以倒流整个世界,无法被杀死、也从未体验过生命的【囚徒】。
什么东西能关押住这么强大的家伙,施加给他永恒的刑期呢?
是【郁金香】【赞美诗】与【爱】。
这是他身上一分为三的镣铐。
这是真正锁在他身上的【脚铐】【手铐】与【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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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逃出监狱就能碎开的,不是死亡数次就能解脱的。
所以,他之前从未想过【越狱】。
那是天方夜谭。
这里的每一株【郁金香】都是管风琴曾亲手种下的罪果,管风琴亲眼旁观过的死亡。
这里的每一首【赞美诗】都是管风琴亲自谱写、弹奏、演唱的东西,献给那些旁观过的死亡。
至于【爱】……
这三分之一的位置曾经是空缺的,无关紧要,毕竟谁也无法用爱击溃管风琴,他被唯一的兄长无数次杀死,也从未动摇过。
况且【手铐】与【脚铐】已经能紧紧锁死他了。
直到黑女妖许下心愿,管风琴扭曲世界,创造出了监狱长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后果。
直到那时,他脖子上的项圈才有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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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黑女妖出自对姐姐的【珍爱】才许下心愿,管风琴出自对她的【喜爱】才扭曲世界,监狱长这只亡灵本身的诞生也出自于【爱】。
纯粹或肮脏,扭曲或憎恨,低级或杂乱,欲望或占有……总还是【爱】的。
爱很复杂,这个无法被赋予简单定义理解的东西,注定不可能被管风琴理解——监狱与管风琴本身那时候都是那么想的。
所以监狱长被永生监狱选中,握过了管风琴的项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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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为三层的镣铐,也是三份管理权限,分别掌握在三个不同的东西手中,只要囚徒还有一天存在,这被分为三份的镣铐就不可能崩坏。
彻底被填补的【爱】的位置完善后,力量减弱的囚徒再也无法挣扎了。
他本也没什么挣扎逃离的想法。出生起就在服刑的家伙对【自由】真心没什么概念,就好比在海上轮船演奏了一生的钢琴师——
那位钢琴师只想和船一起沉没,管风琴也只想待在监狱里,重复自己的无限次死去,种花弹琴。
哪怕郁金香和赞美诗本身就是锁住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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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时间在滚动,无限的倒流扭曲了太多太多,无数个被他完成的愿望也带来了奇迹。
帕西法尔向他描绘了外面的世界,实现愿望的能力吸引了黑女妖到临。
他们都是监狱之外的存在。
管风琴便无可奈何地开始有点想获得【自由】这东西。
当然,刚刚萌生一点想法,他就自觉把这愿望搁上落灰的架子。
三份牢固的镣铐锁在这里,他没有任何逃脱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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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三份镣铐,就如同一圈串起的环——
一+一+一,只要攻击最中间的,就可以整条断开。
监狱长来到永生监狱后,【爱】的项圈被正式握住后,管风琴终于发现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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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亡灵死于无法被回应的爱,无法被填满的欲望。
那只亡灵是三分之一,最薄弱的一环,是……最需要被攻克的“原点”。
管风琴对监狱长的纵容、倾听、退让、示弱,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
极度的怜悯,极度的鄙夷……发狂,仇恨……他观测他,设计他……
也玩弄他。
最终摧毁他。
用一场极相似又极不同的荒诞爱情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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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的倾慕,执着的追赶,对方毫不留情的离开,无数次令人心碎的抛弃……
管风琴根据【感情】【憎恨】【抛弃】设计出的这层层套路,这曲折心累的波澜……
这就是管风琴仿照监狱长倾诉出的所有曾经历的爱恋,完美设计出的“还原”。
他演绎设计的一切,全部根据监狱长的【爱】。
因为管风琴知道监狱长会一直监视自己,监视这一切的。
他知道这极度相似却极度不同的发展会逼疯他,如同一对完全相同又极端不同的双生子。
最终,结果,监狱长被这极相似又极不同的戏码彻底挑动、失去全部警惕、出于私心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虐杀管风琴……
管风琴已经不再是他心中【古怪非人】【最底部的家伙】【监狱警告过别靠近的囚徒】——
管风琴成了监狱长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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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狗”“该死的小狗”“红眼睛的丑陋小狗”“支离破碎只能汪汪哭泣的小狗”——
管风琴掌控了监狱长的嫉妒、憎恨、怜悯,甚至全部情绪起伏。
管风琴便这样得到了摧毁这只亡灵的钥匙。
把曾杀死他、成为这只亡灵根源的【爱】摧毁掉,监狱长就只剩一片残缺杂乱的灵魂了。
他的憎恨他的欲望全部在管风琴身上宣泄殆尽,再没有其他偏执的力量。
看上去无比强大,但已经是即将断开的弦。
管风琴慢条斯理地令他更强大、更自负、更傲慢——慢条斯理地拉长那根弦——
最终,“嘭”一下,彻底消灭监狱长只需要一把随手挥荡的镰刀。
甚至不需要他再出手,把被掏空的废棋推向那个位置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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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法他已经驾轻就熟,要知道,上一个喜欢把“丑陋小狗”挂在嘴边的,是灰女妖。
至今他都能回想起她手指捏起他脸颊的那种黏腻感,与刻意用嘴唇触碰他,再命令他去死的恶意。
于是后来管风琴扳断了她的每一根手指,断到她再也不敢动用力量复原,又笑着示意她张开嘴,戴着手套按过她的牙齿,沿着线一点点割开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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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从不喜欢做小狗。
所以他总是很喜欢摧毁那些企图握住自己项圈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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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
随着监狱长愈发在意自己的囚犯,愈发偏离冷漠的看守者立场。
他手里所掌握的那颗项圈,便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被监狱削弱。
永生监狱与监狱长共同监视着管风琴演绎出的荒诞爱情,永生监狱与监狱长共同被他蒙蔽。
因为管风琴是不懂爱的、过分坦诚的怪物,没谁觉得他能演出虚假的东西。
【爱】是他脖子上的项圈,也正如他演出的,能够彻底愚弄他的理智与情感。
监狱长一步步陷入嫉妒与狂妄的漩涡,监狱也一步步收回加注在【爱】上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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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浪费能量去额外锁住一只爱情舔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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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管风琴从不是他们的狗。
哪怕他不懂爱,哪怕他真的把自己玩了进去,哪怕他真的哭得那样凄惨……
他也会在追逐失败后,选择辞职离开。
他从不是一个习惯卑微的存在。
吸引着m的,不是黏黏糊糊的纯情,不是挂在嘴上的喜欢,是一颗疯狂、冷静、温和又单纯的心。
她的认知里,下属是全世界第一喜欢自己的——也是全世界唯一不会被自己轻易动摇的。
她吓不住他,疯不过他,骗不了他,哪怕杀死他,也只会得到有些开心的笑脸。
“谢谢您送给我的这次死亡,歌声真好听”,这么说着低头收拢她洒下的花瓣,滑到脖子上的耳机微戳着颈后金色的碎发。
所以他显得那么迷人,那么诱惑,只稍微放个小钓钩勾勾手指,她就愿意吧嗒吧嗒跑过去咬,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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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最特别最性感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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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方面,管风琴的自知之明还远远不够。
他开始真正懂爱的时机同样太晚。
甚至至今依旧有些愧疚——再怎么说,这场荒诞的游戏,也是利用了m,辜负了她那点喜欢。
就算是轻浮的喜欢,也是喜欢啊。
就算这段荒诞又儿戏的爱情真的起效,帮他拆除了第三道枷锁,帮他攻破了最中间的薄弱环。
但那也是因为监狱长深深迷恋的存在正巧是m,m是自己的朋友,正巧愿意玩这么一场游戏。
太多的巧合,才让他有勇气制订这么一场疯狂荒诞的越狱计划。
……m是自己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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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那时候就发现了监狱长是个扭曲恶劣的家伙,发现他的爱里欲望大于一切,能掌控他的欲望就能掌控监狱长的【爱】,从而削弱他的灵魂本源。
他明明那时候就发现,监狱长的欲望,就是m。
……却没能保护她远离,反而为了越狱决定利用她。
不管m是否同意,是否知晓,【利用】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就算她说“既然你对我坦诚,那就是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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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利用她越狱,把她也设计成计划中的一环,还利用她的失忆成为她的下属,企图继续追逐她,成为她的最重要之一。
……利用她获得自由,又利用她书写情歌。
这是事实啊。
所以,从一开始选择利用她,就失去了被她真正喜欢上的机会吧。
……也不得不承担现在的后果,本就是走在利用与设计中的计划,只要m做出超出预测的举动,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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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追求我平生第一次超级喜欢的对象!!!】
……唉。
还是留下一段时间,多少帮帮忙吧。
亏欠这位朋友太多太多,做她的亲友团替她这个恋爱笨蛋出谋划策,也是应该的。
谁让他对自己的朋友太差劲了,为了越狱什么都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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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全部赌输,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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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放下了一切算计。
他坐在笼子里,看着帕西法尔沾着泪水的脸,半晌,只是抬起手。
他擦去他的眼泪,有点像是擦去镜子里曾经流泪的自己。
帕西法尔愣了愣,露出一个茫然又难看的笑。
……哭泣的时候被擦眼泪,原来是能够露出笑的。
“所以你赢了吗?你越狱成功了吗?我和你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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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为了演绎那场爱情游戏,为了摧毁脖子上的项圈,专门向兄长发起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