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redthatumightgoaway
害怕你会消失不见
ipromisetodoityourway
我保证会用你的方式去爱你
——引自-gamble(featmxn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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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从恶灵的尸体上拔出镰刀。
血迸溅出来,溅上她的脸和裙角。
有点脏。
……又或许,她刚刚是,从自己的尸体上拔出了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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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有点恍惚,她不是很确定。
这几天她都有些恍惚,无法确定自己挥刀的对象——
是恶灵,还是自己。
“妹妹呀,你要定下心去找一个对象,你要成家,你总要……”
哦。她又想起姐姐那些话了。
那些劝说、那些教导、那些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当时只觉得是无用的絮叨。
姐姐总劝她成家。可明明她只要有姐姐就够了——
她也只可能有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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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丧女妖并非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拥有鲜活生命才有权拥有的东西?
陪伴,喜欢,信任,爱。
人类可以自然而然地拥有这些——因为他们拥有父母,拥有朋友,将来还会拥有自己的爱人或子女。
人类的世界,就是许多许多陌生人用关系线条把彼此连接在一起的世界。
人类非常弱小,但他们生来拥有这些东西,他们和亲人、友人、爱人甚至是陌生人谈论【爱】——
就仿佛这东西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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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报丧女妖不拥有这些。
它们的诞生就是扭曲的死亡,它们没有可以依靠的父母,它们寻觅着死亡与力量,可以为了任何目标撕碎同族——
它们甚至弄不懂【拥有】的定义。
什么是【拥有】呢?就连自己本身,也不过是一具随时准备湮灭在角落的影子。
报丧女妖甚至不拥有自己。
你没办法让脆弱的人类理解脖子被折断时该如何用手撕碎敌方的喉咙,也没办法让报丧女妖理解学会【拥有】与【爱】的必要性。
这就像你没办法告诉一只翻垃圾桶觅食、睡在小巷深处的流浪猫:
“垃圾桶很脏,你吃垃圾也很恶心,为什么不选择高级鱼子酱、与洁白无瑕的羽毛小垫子,变成可可爱爱娇娇软软的明星小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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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垃圾觅食的流浪动物怎么可能会去思考【拥有】与【爱】。
它只会向你投来看白痴的眼神,然后,高傲又轻快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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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命运给所有无形的馈赠都标出了价码。
报丧女妖无比强大,但它们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不懂,不理解,不拥有——然而,曾经,刚刚诞生的m,随时都很满足。
被撕咬、被欺凌、被灰女妖时不时撕下本体的碎片吞食——
但只要有片枫叶打着转落到了它的鼻尖,m依旧会拍拍玩,开心又满足。
那个时候,她只需要一片枫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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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m遇见了w。
w令她发现,原来,报丧女妖也可以体验清水、泡饭、没有污渍的瓷碗、装在盒子里形状可爱的糕点、各种各样穿在身上转圈时像花朵的小裙子。
w令她发现,“姐姐”“妹妹”是这么温暖的词。
w令她发现,善良、美好、无垢的人类……
能够拥有许多许多东西,值得倾尽一切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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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一无所有。
……除了拍打枫叶能得到的快乐,她本身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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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财富,名声。
亲人,友人,爱人。
m并不是很稀罕人类所拥有的那些东西。
抢夺权力?
她太习惯独自行动在僻静的角落,怎么可能渴望用权力掌控他人呢。
积累财富?
她太习惯觅食、休憩、追寻乐趣了,她绝不会为了金钱控制住自己。
建立名声?
……一个恶贯满盈、以死亡为食粮和乐趣的女妖,哪里在乎什么名声?
至于亲友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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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会毁掉一切的。
友情说白了只是两个兴趣相合的家伙挤在一起玩,兴趣不合便渐行渐远;
爱情她从没有发言权,毕竟那是又自私又混乱又掺杂着“欲望”的东西,她没兴趣;
亲情……
哪怕是姐姐,在那一千零九次的世界倒流中,m也不止一次地,恨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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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她为什么那么善良,那么无私,那么……
那么频繁地抛弃她。
总说着“要成家”“要爱人”,接着,轻轻松松地转身,去在乎别的孩子,去建立别的家。
她永远没办法告诉姐姐,这一次见面,是我挣扎了多久,努力了多少次,付出了多少血肉。
因为m知道,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没有“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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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报丧女妖的方式守护姐姐,但,姐姐是个人类,只能用人类的方式爱她。
于是照顾她,教养她,叮咛她,从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儿女中挤出空闲来为她炖汤做糕点——
最后,在最多一百年的时长后,彻底抛弃她。
在枫树与阳光下安静地合上眼睛,把她抛弃到墓碑外面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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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死的时候,m其实就在旁边。
尽管那时掌管系统世界的她已经有意无意疏远了姐姐很久,但,她是报丧女妖,她永远能最敏锐地嗅出死亡。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头发花白的姐姐在枫树下乘凉,她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坐着一把很舒服的摇椅。
m变成一只小黑猫,静静地蹲在枫叶后、院墙上注视她。
她没有过去,她找不到接近她的理由。
m只是注视着姐姐的摇椅慢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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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属于姐姐的,醇香的死亡味道漫到她的鼻尖下。
m嗅出,她非常平静,就像是被安抚睡着的花。
不是符合报丧女妖审美的死亡,普普通通,安静幸福。
……那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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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离开,身后,是那些姐姐养育的那些长大的、没长大的孩子们跌跌撞撞冲过来哭泣的噪音。
……啊,噪音。
你们该知道,这是我费尽全力达成的,最好的结局了。
你们在哭喊什么?你们在悲伤什么?明明死亡只不过是报丧女妖的食粮、一种与生命相互依存的美丽——你们这些——被好好养大、半点也不知道我与姐姐的曾经的愚蠢人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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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难道像我这样,被姐姐彻底抛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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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类都可以说,自己终有一天,会和逝去的亲人、爱人在“天上”团聚。
但m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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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走完了她圆满的人生,留她站在黑暗里,面对接下来近乎无限的时间。
教给她那么多报丧女妖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又把她丢回只有报丧女妖能存在的地方。
……所以,对m而言,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其他家伙的离开……
就是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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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随随便便遇见我,凭什么随随便便让我铭记,又随随便便地——
把我丢在这里,轻易走开呢?
【死亡】……别说借口了,哈,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哪怕迎来死亡也会爬回去见你们的——为什么你们就、你们就——
不可以再与我相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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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别无他法。
再如何质问,再如何不平,那些家伙也早已躺进坟墓,快快乐乐地合上眼睛了。
……况且,万千世界,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要独自活下去,别指望任何生物的怜悯,任何幸运的巧合。
她厮杀至今,存在至今,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m接受了事实。
她是最后一只报丧女妖,她犯下那么多的屠杀,活该待在这无尽的时间里。
如果把系统世界比作监狱……【不会消亡】本身,就是她的刑罚。
从姐姐,到黏人的小女孩,到话很多的和尚,到看似绅士的男人,到……
她总要独自面对所有的别离。
送走姐姐,送走酒友,送走跳过舞的陌生人,送走玩了一局扑克的怪物,送走有些讨厌油腻的家伙,送走有些喜欢有趣的家伙。
……只有她……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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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停在原地。
永远被抛弃。
【倒流世界的代价,是被世界所抛弃。】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你停在原地,怀揣着一切沉重的记忆。】
【……要彻底放弃吗?】
曾经,似乎,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m不再愿意清醒了,所以,她根本想不起,这些话是谁曾对自己说过的。
她只是突然想起这些话,便突然眨眨眼睛,用力拍拍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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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会放弃。
我似乎还欠下了一些东西,或许是一次没完成的赌约,没兑现的赌局……她记不清,但,很明确地知道,是欠下了什么东西的。
就像恐怖维修部的【p】空空地悬在职位板上,m空空荡荡地继续行走着,不停删掉记忆,不停跨越无数次别离,不停奋力寻找能让自己继续存在的积极心。
杀死自己,迫害亡灵,胡乱跳舞,泡进酒精,套着垃圾袋到处蹦跳,做一切有趣新奇的事情。
她是始终寻找乐趣的报丧女妖,她无法忍受哪怕一分钟的无聊——
就像一个重病的木匠抓过刻刀,拼命对自己默念,这个世界还存在那么多没被描绘的美丽。
m寻觅乐趣,m热爱乐趣,m绝不……
绝不停下脚步,任由无尽的【你被抛弃】击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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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坚持存在的那个原因都遗忘了,但没关系,她就是个忘记原因也可以直接行动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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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姐姐死去很久很久以后,她依旧守在系统世界。
扩大世界,平衡规则,增长力量,护卫无害亡灵的愿望。
m自认比谁都成熟,都强大,都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