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负手站在那儿,对着景宜背影冷笑几声,这才上了马车,先回王府换身常服,再偷偷去了柳园。柳园是京城最雅致的勾栏地,里面的女子才貌双绝,更有几位卖艺不卖身的红颜佳丽。上个月新来了一位叫婉音的倾城绝色,恭王喜欢非常,若不是延庆帝大病尚未痊愈,他早就大张旗鼓接婉音回王府了。恭王的动向,瞒得过皇上瞒不住一直盯着他的昭王,听暗哨说恭王又去找婉音了,昭王笑了,笑得鄙夷,却又带了几分同情惋惜。婉音确实美,放眼京城,只有已经出嫁的四公主能胜过婉音,可惜婉音得了病,不然他早自己受用了,怎么会设计送给恭王亵玩?恭王要怪的话,就怪他自不量力与他争夺储君之位吧,倘若恭王安分守己,他自会顾念手足之情给恭王一个闲王当,奈何恭王、丽妃屡次坏他好事,逼得他出手。~两个王爷明争暗斗,这边景宜回到陶然居,发现萧霆竟然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暗暗吃了一惊。萧霆是个静不下来的,即便怀孕也会找各种乐子,如果萧霆太老实,那基本是有心事。坐到床上探头一瞧,萧霆果然睁着眼睛。“不舒服?”景宜一手撑床,一手轻轻摸萧霆已经隆起的小腹,已经五个月了。萧霆扭头瞅她,绷着脸道:“我是不是胖了?脸。”景宜假装没有答案般观察他脸。“说实话。”萧霆转个身,正脸朝她。因为他躺着,从景宜的角度,能看到浅浅的双下巴。猜到萧霆为何不快,景宜想了想,安抚道:“以后只要不饿,别吃那么多了。”她没敷衍人,萧霆叹口气,让景宜扶他起来,然后盯着景宜问:“你觉得现在的你好看,还是怀孕前的你好看?”还不都是他?景宜刚要说都好看,仔细一琢磨那样好像是在夸自己,便改口道:“我向来不太在意仪容,只要你喜欢,苗条也好,吃胖也好,我都随你。”萧霆不满意,继续问:“不说你,换成表妹,你喜欢她瘦点还是胖点?”他非要个结果,景宜无奈,握着他手道:“只要是你,无论胖瘦,我都……”萧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媳妇。景宜却不好意思说了,面露无奈。萧霆哼了声,不勉强她,起来陪景宜去吃晚饭,为了不再胖下去,萧霆只喝了一碗粥。景宜又担心他饿着,劝他再吃点,萧霆不吃,拉着景宜去院子里散步消食。散步回来,萧霆缠着景宜慢慢来了一回,他躺着享受,景宜要努力掌握火候,事毕出了一身汗,还不怎么尽兴,确实有点煎熬。瞅瞅已经惬意睡着的萧霆,景宜帮他盖好被子,自己默默平复。翌日景宜继续天没亮就起了,进宫,随延庆帝上朝。因寿礼一事,昭王触怒龙颜,为了挽回延庆帝的心,淑妃想法设法争宠,丽妃不甘落后,延庆帝今晚哄了淑妃,第二晚肯定会被丽妃逮住,虽然不是每晚都行房,架不住年纪大了,延庆帝连续吃了大半年的药,身体反而越来越衰败。延庆帝自己也清楚,同时又不肯服老,专门请了道士进宫炼丹,靠丹药维持体力。“皇上,乌渠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解决完几件大事,通政使曹大人犹豫着出列,双手托着一封信,低头启奏。提到乌渠这个让延庆帝丢了大脸的名字,文武大臣们都不禁放慢了呼吸。延庆帝对吉利是又恨又畏,但他对乌渠只有恨,烦躁道:“念给朕听。”曹大人领命,拆开信封,却见宣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大字,笔锋粗犷豪迈,定睛一瞧,那几个字竟然是:“皇上岳父,您要当外公了!”那嚣张得意的语气,几乎要透过字迹迎面扑来。曹大人脊背冒出一层汗,可迎着延庆帝审视的目光,曹大人只得硬着头皮,弯腰道:“皇上,二……乌渠的阏氏,有喜了。”去年皇上下旨剥夺二公主的封号,这世上再无二公主。可上至延庆帝下到文武百官,都清楚乌渠的阏氏是谁。龙椅上迟迟没有动静,有那胆大的臣子偷偷抬头,就见延庆帝整张脸都青了,铁青铁青的,乌云密布。太吓人,臣子眼睛被烫般匆忙低头,再不敢多看。“竖子欺人太甚!你们谁去替朕斩了乌渠首级,朕封他为武侯!”终于喘过气来,延庆帝捂着胸口怒吼道。“皇上息怒!”都气得要发兵了,大臣们齐齐跪下劝阻。抢公主时都没打,现在更不可能打啊。延庆帝何尝不知道,只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连声骂底下的臣子无用,然后一边咳一边由太监扶下去了。景宜垂眸跟在后面,神色冷漠,心里却觉得好笑,乌渠还真是神速,这么快就让二公主怀上了。傍晚回宫,景宜将这个喜讯说给萧霆听。萧霆没见过乌渠,对乌渠当不当爹也没兴趣,却拿这事逗景宜:“人家成亲三月就当爹了,你折腾一年才让我怀上,看来女人就是女人,就算能领兵打仗,论真本事,照样不如男人。不信你等着,将来咱们换回来了,我一个月就让你怀孩子。”他豪情万丈,景宜只低头替他捏腿。媳妇一点反应都不给,萧霆说着也没意思,还不如看景宜伺候他舒坦。瞧了会儿,萧霆突然笑了,幸灾乐祸道:“不过话说回来,乌渠简直是皇上的克星,上次他抢走二公主害皇上气吐血,这次孩子都捣鼓出来了,皇上八成也气炸肺了。”景宜淡笑,有因必有果,谁让那人心狠送女儿去和亲?但萧霆还是猜错了一点,此时宫里的延庆帝,肺没气炸,但又吐血了,痛心疾首地质问刚刚赶来的孟太医,“你,你再说一遍?”孟太医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战战兢兢重复道:“恭王,恭王爷染了花柳病……”第69章恭王病了,还是一种传出去比他被蛇吓shī_jìn 还丢人的病,恐慌悔恨愤怒的同时,恭王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他要抓住害他染病的婉音,要折磨得婉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二,他要太医严守秘密,谁都不能说。可惜这两件事,恭王一件都没完成。婉音突然消失了,不知是生是死,毫无音讯。他的病情,太医胆小禀报了父皇,父皇气得吐血卧床,消息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王妃不敢跟他说实话,心腹如实禀报他了,说此事早已在京城传开,人人都说恭王身染恶疾,命不久矣。恭王气得踹翻了书桌!他这病是不体面,但太医说他病得轻,虽然发病时会比较痛苦,可只要他坚持用药,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昭王不被父皇待见,眼看胜利在望,却闹出这种事情,父皇再昏聩,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染了那种病的皇子啊!踹完桌子,恭王瞪着眼睛坐在床上,恨得想杀人。“王爷,婉音求见!”门外忽然传来心腹的声音,恭王一听,噌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押过来!”才一盏茶的功夫,婉音就被王府侍卫拎到了恭王书房,没等婉音开口,恭王先一脚踹了过去,正中婉音胸口。婉音一身布衣打扮,被踹得倒地吐血,眼看恭王又要过来,婉音仰头哭道:“王爷,是昭王要害你,民女无辜啊……”恭王靴子都碰到婉音后背了,闻言被点了穴道般愣在那里,看看侍卫,见侍卫也是一脸震惊,确定自己没听错,恭王才放下腿,低头质问婉音:“昭王指使你来害我?”婉音连连点头,泪流不止,爬起来,跪着哭:“我原是扬州瘦……来京途中得了病,船上没有郎中,我也只是轻微不适,便没有多想,后来客船抵达岸边,偶遇昭王,昭王接我到别院住,正逢我月事在身,昭王暂且没碰我。期间我身体依然不利索,昭王为我请了郎中,事后昭王说我没有大碍,我就信了。”“然后他就安排你进了柳园,诱我上钩?”恭王怒问道。婉音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昭王让我精心伺候您,命我想办法从王爷口中套话,我不敢,一直拿话敷衍昭王,谁曾想昭王那么歹毒,耽误我治病不说,还利用我陷害您?王爷,那日您刚请太医,昭王立即派人来杀我,我命大逃了出来,躲躲藏藏的,今天才找到机会求见您……王爷,婉音不想死,您救救我吧!”说完扑到恭王面前,抱着恭王腿痛哭哀求。恭王嫌她脏,一脚挣开了,走远了盯着婉音看,半晌之后,计上心头。他坐不上那个位置,昭王也别想坐,现在他要为儿子争取皇太孙的封号!翌日早朝,恭王带病上朝。延庆帝病体虚弱,是被两个太监扶过来的,边走边低头咳,在龙椅上坐好了,延庆帝才勉力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又生气又心疼的儿子。私底下心疼,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延庆帝只觉得丢人,训斥道:“你不在家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反正已经传开了,他也不用替儿子掩饰了。恭王走到大殿中间,红着眼睛瞪眼昭王,他扑通跪到地上,磕头哭诉:“父皇,儿臣病得冤枉啊,昨日儿臣刚知,害儿臣染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皇兄!求父皇替我做主!”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昭王当即走出来,指着恭王骂道:“三弟你别血口喷人!你染了病,我也深感惋惜,可咱们兄弟一场,就算平时偶有口角,我又怎么会做那等禽兽不如之事!父皇,求父皇明鉴!”也跪下了,一脸被冤枉的愤慨。“父皇,儿臣有人证,不信可叫她进殿与皇兄对质!”恭王仰头大叫。“混账!你把朕的朝廷当什么了,岂是那种残花败柳想来就来的!”不知哪来的力气,延庆帝竟然站起来了,只是才骂完,身体突然朝后跌去,被身边两个太监及时扶住,再慢慢放到龙椅上。气喘吁吁,延庆帝拼尽最后的力气训道:“堂堂王爷竟然偏信一个口说无凭的歌女,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滚,给朕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悔过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恭王又惊又痛,难以置信地望着龙椅上最宠爱他的帝王,“父皇,父皇……”直到被侍卫拖出大殿,恭王悲愤的喊叫仍然清晰地传了进来。虚惊一场,昭王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叩首拜谢:“父皇英明,只是龙体要紧,还请父皇莫再为三弟动气。”延庆帝死死盯着底下的儿子,强忍着才没有破口大骂。他信恭王的话,信恭王是被昭王陷害的,可他只有两个皇子,已经残了一个,这个再落实罪名,谁来继承皇位?但延庆帝是被迫妥协的,两个儿子,一个染病终身受扰,一个心狠手辣残害手足,延庆帝越想胸口越堵,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那儿,连换个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一直死死地盯着昭王。“父皇?”昭王跪的久了,膝盖不适,想提醒父皇,抬头对上延庆帝杀人似的眼神,昭王脊背又是一寒。就在此时,龙椅上的延庆帝终于有了反应,却是脖子一哽,吐出一道血柱!“父皇!”眼看延庆帝朝前栽了下来,昭王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父皇!”延庆帝却听不到了,被两个儿子气得昏厥不醒。太监们将帝王背回乾元宫,太医来了,太后、丽妃等妃嫔来了,景宜身为皇亲国戚,也站在几位大臣身后守着。视线落在延庆帝惨白的脸上,景宜心中无波无谰,仿佛那并不是她的血亲。又怎么会有波澜?血脉再亲,都被延庆帝这十几年的无情给切断了。黄昏时分,延庆帝悠悠转醒,眼珠子能动,半句话却说不出,太医跪在地上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怒火攻心,现在只宜静养,万不能再动怒了。”太后疲惫地点头,环视一圈,叹气道:“皇后、宁嫔留下服侍皇上,其他人都退下吧。”丽妃、淑妃只会争风吃醋,荣妃是她亲侄女,只会使唤人,绝不是伺候人的料子,太后心知肚明,至于昭王、恭王两家子大小,留下来只会刺激皇上。皇上昏迷,太后就是宫里的天,没人敢不听。小辈们都走了,太后也准备离去,经过景宜身边,太后拍拍她肩膀,对着床上的皇帝儿子道:“皇上病情险峻,霆生这几晚就留在宫里守着吧,委屈景宜几天,等皇上好转了,叫他给你放两日假,专门陪景宜。”皇帝一病,宫里恐怕生乱,太后现在只能倚仗娘家人。景宜低头领命。太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了乾元宫,派人去将军府送信儿。得到消息,萧霆心情复杂,高兴延庆帝要不行了,心疼景宜要守夜,同时又有点迷茫,如果延庆帝真撑不过来,接下来该怎么走?未料大半夜的,有人擅闯将军府,轻轻叩窗。萧霆担心景宜,睡得浅,听到动静,他飞快穿好外袍,翻出一把匕首,才谨慎地走到窗边,低声问:“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