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
海城的夏季湿热沉闷,即使已到九月中旬,热力依旧分毫不减。
一辆银色的奔驰轿车平缓减速,停在红绿灯前。车身在炙热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车内却是让人舒适的微凉温度。
陈幼安坐在副驾驶,腿上放着的是她的浅蓝色帆布书包。上面还挂着个粉色绒毛兔子,安静地垂在她腿上。
白皙的脖颈坠下几缕碎发,眸子澄澈清透。她侧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慢慢停止,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繁华。
“听说你的成绩还不错,一直排在年级前三。”
说话人是她的继母邓惠。
女人妆容精致,头发用抓夹挽在脑后显得一丝不苟。她握着方向盘,盯着红绿灯的倒计时,问得很是随意。
陈幼安垂眸,低低地回了个“嗯。”
邓惠侧头瞥她一眼,很快转回头目视前方。
“也别骄傲。海大附中是全国重点,优等生比比皆是,教学水平高出南中不止一两个等级,你还落下半个月的课,去了学校可要好好念书。”
“我会的。”女孩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听上去是温软无害,又清澈如水。
陈幼安曾和邓惠一起生活过短暂几年,对这个破坏人家庭的女人一点好感也没有。
现在却坐着她的车,还要去她的家。
邓惠轻踩油门,汽车缓缓启动。
“我知道你和你奶奶感情深,现在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也收收心思,把注意力都用在学习上。”
陈幼安眼神一滞,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书包肩带。
奶奶好歹也是她曾经的婆婆。从前在南城对她的好,到头只剩下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陈幼安心口压抑,开口声音仍是软的:“知道了,邓阿姨。”
一路上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街景继续倒退。窗外是规整化一的绿化植被,和各类设计感十足的高楼建筑。
陈幼安看了会儿陌生繁华的街道,眼眸低垂。
奶奶病逝后,没有亲戚肯接她这个累赘。
邓惠却在这时候找来,说要接她去海城念书,养她到十八岁。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离奇。
不一会儿,轿车进入一条小巷。
巷子周围的建筑年代老旧,是一处未开发的老城区。乍一看,还颇有点像南城的街道,只是这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跟热闹嘈杂的南城不一样。
陈幼安趴在车窗认真看了会儿,轿车很快驶入一处欧式风格的低矮建筑群。四周草地宽阔,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点缀其间。房屋错落宽敞,是一座别墅区。
她一直隐隐知道一个讯息。爸爸死后,邓惠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那个男人还带了个儿子。
只是她没想到,邓惠接她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富人区。
人脸识别后,门“滴”地一声开了。
邓惠没什么情绪招呼她:“进来吧,当自己家。”
陈幼安一扫室内奢华的装潢和考究的摆件,觉得胸口有点闷窒。
“你叔叔出差了不在家,你小枫哥哥还没放学要晚点才回来。坐飞机也累了,洗个澡就回房休息吧。二楼左手第一间。”
陈幼安把行李摆在沙发旁边的地上,站着没动。
“邓阿姨,我可能晕车了,想出去透透气。”
邓惠扭头,顿了顿说:“去吧,别走远了。”
小区里绿荫环绕,树叶被晒得油亮发烫。热浪蒸腾,偶有一两声嘶哑的蝉鸣,显得单调又乏味。
她没有走很远,站在别墅区的路口眺望那一片古旧的老城区。
太阳正盛,陈幼安有些口渴。
想吃冰棍了。
可四下看了一圈,别墅区不像是有小卖部的样子。出了小区,她几步路就跨进了四通八达的旧巷子。
这里被周围高耸的楼房挡住阳光,幽静人少,整洁还干净,古朴风格和南城确实挺像,跟海城的繁华完全不一样。
正四处张望,隐约听见巷子口传来小猫叫声。她寻声看去,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
她刚靠近,小奶猫倏的一下窜出去,进了一条光线阴暗的小巷。
陈幼安脚步急促,一追进去就听见叫喊声。
“秦云鹤,你他妈找死啊?”
辱骂声混杂着拳脚相加的声音,三个年轻男子围站一圈。
其中一个花臂男提起地上软踏踏的人,又是一脚过去,直接把人踹到墙上。那人像块破布一样依着墙壁滑下来,重重栽在地上。
她惊得捂住了嘴。
“呃...”一阵痛苦的呻。吟。
一个花臂,一个黄毛叼着烟,还有一个是光头,穿了件黑色背心。都是混社会的不良少年。
而地上躺着的是个男生,还穿着校服。
陈幼安脸色变得煞白,脚都僵了。
这是在抢钱?她闯枪眼子上了!
打人的混混也听到她跑动的声响,纷纷回头。却见一个白生生的小姑娘站在巷子口,一时都有些诧异的没再动手。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打群架啊,一边儿去。”黄毛冲她嚷。
这哪是打群架啊,分明是为人多欺人少,还往死里打。
不过看来不是抢钱,她暂时是安全的。
这时候,地上蜷缩一团的人颤微微求饶:“我错了,别打了...”
黄毛像是听不得那人出声,一声求饶又是惹来狠狠一脚,男生脸上身上都是血,闷哼一声,痛苦得声音都发不出。
都这样认错了还要打,这是要把他打死?
见陈幼安呆傻地站着,光头男戏谑开口:“小姑娘,站这儿看戏呢?”
别说一个纤瘦的女生,就算是个成年人见了这阵仗都怕是要拔腿跑。
她倒好,站了足足一分钟了。
陈幼安的神经被刺了一下。如果她现在走了,地上的人会没命。
“我的猫不见了,我来找猫。”她的嗓音因为紧张变得有些干哑。
有人来了他们就不会这样猖獗了吧?
几个少年闻言一顿,忽地哄然大笑起来。
黄毛笑得蹲在地上,“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再不走信不信连你一起收拾?”
陈幼安手心都是汗,心跳如擂鼓。
再这样下去,那男生不死也残了!
一股意气天真冲上头:“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随即,她掏出了手机。
黄毛来了兴致,一脸坏笑走了过来,眼神玩味的盯着她。
“你有种就打。”
其余两个人也起哄,看好戏般地环起手臂。
陈幼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