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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才走到运河边,找了个船家,方上了船,便听到一声断喝:“在这里了!”


他们仓皇回头,果然看到一群男子,一个个粗手大脚,裸臂揎拳,汹汹而来,为首的一个男子,指着他们大喝道:“与我拿了这对奸夫□!都拿回来,敲断他的孤拐子,那时方见我的手段!”


陈翊大惊,只得喊道:“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能聚众行凶,我要报官……”


却看到旁边上来一个精壮村汉,已是提起升萝般的拳头给了他脸上一拳,直打得他往后一倒,眼冒金星,头直嗡嗡的响,脸已是热肿起来,旁边苏娘子只是惊叫哭喊救命,却是被几个人上来拿住她一索子缚了堵了嘴,又有人向围观群众团团稽首道:“列位父老乡亲,这男子前日路过我家,我家好心留他住宿,却不料他竟是个贼!不但偷了我家细软,还把我家妾室给拐走了,我等清理门户,还望诸位乡亲行个方便。”说罢已是几个男子上前对着陈翊拳打脚踢,又剥了他衣服和包袱,围观的人看他们疾风骤雨一般,凶猛之极,并不敢上前,只叫着莫打,有话上岸来说,岸上却已有衙役跑了过来,那群男子见状只将陈翊往船上一扔,已是挟着苏娘子呼啸而走,一转眼又走了个精光。


却说那船家看到有衙役跑来,只吓得赶紧急掉转篙,往岸上用力一点,那船如箭一般,已经荡开,又恰好顺风,恰像生了翅膀一般,顷刻沿着河流开走了。原来平民老百姓,最怕见官,如今出了殴斗的事,看陈翊又瘫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凶手已是逃走,若是被衙役拿住,轻则耽误几日的生意,重则被连累成为同伙,倾家荡产都未必能赎出来,没准还要一条命填进官府中,哪里能不逃?便是附近看热闹的小船看到衙役前来,早已四散而逃,个个怕被连累。


却说那小船一路顺风顺流而下,已是百里,船家看陈翊半死不活,身上又无钱,摸了摸还有气息,不敢让他死在船上,便找了个荒无人烟的岸边,径将他扔到岸上,便开船走了。


岸边却是离唐栖镇颇近,正是清明时节,每日收茧船、去杭州灵隐、丁山五显庙的烧香船来往不绝,正有路过的好心的乡民,看他还有气息,又知道江家医馆一贯是救死扶伤,济贫扶弱的,便当积福,将他送到了江家医馆。


江文恪却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心中暗惊,料不到皇上还活着,却也不敢声张,替他诊治安排人包扎,煎药灌药后,思忖了半天,终究还是派人去通知了林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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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帝陈翊悠悠醒来,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他睁开双目,发现自身躺在一张床上,身下垫的是蒲草席,盖着的棉被是白底蓝花布被面,枕头也是蒲草所编,床上倒是十分整洁干净,架的是普通的棉纱帐,陈翊转过头,看到床头有一简单的木架架着铜盆,旁边挂着一件青袍,屋内粉壁光明如镜,窗外海棠数枝,探入室中。陈翊想起了昏睡前发生的事情,心中估摸应是被乡民所救,便勉力起身,忍着疼痛披了那袍子,走出卧室。


出了卧室,看到外间房舍,屋壁均用光面纸裱洁如镜,屋内因此十分明亮,而墙角一半人高的青花蝶戏花花瓶,浸着粉花一树,却是拒霜花,高二尺许,垂枝覆几外,叶疏花密,风吹来,花颤颤。案几上十分整洁,仅有笔墨纸砚,墙边却是几个落地书架,满满的磊着书,与平日书柜却是样式不同。靠着书柜,还有一低长椅子,类似贵妃榻,却方方正正少了精巧纹饰,上头放着却是白底蓝花粗布垫子,料子虽粗,却洗得十分干净。


陈翊不禁想,看来这家主人是将自己安置在他们主人起居之处里头了,不禁心中感激,迈步向外走去,只见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花瓣堕于阶上,曲折向西,推开院门,闻到阵阵鸡汤的香味,不禁觉得腹中饥饿,想是到了厨房所在的庭院,只看到一宽敞庭院,豆棚瓜架,绿意渐浓,架满庭院东侧,瓜架下还有小鸡在啄食,三个扎着小丫的小女孩,约三、五岁的样子,身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深蓝裙,正低着头专注地在看地上毛茸茸的小鸡,还用手指去捅小鸡们,又有着稚嫩的声音在探讨哪只是公小鸡,哪只是母小鸡,陈翊不禁莞尔一笑,料想是这农家的小孩,便张口招呼道:“小姑娘。”


几个小女孩听了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其中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看到他却惊呼了一声:“阿爹……”又转过头去对着厨房方向喊:“阿娘,爹爹醒了!”


陈翊被一声阿爹喊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看那小姑娘杏眼桃腮,可不正是很久不见的大公主陈曦么!


厨房里头正在做饭的林萱也走了出来,陈翊转头看到她也是一身粗布白衣蓝裙,头上不过随便挽了个髻,斜插了根银钗,也不禁呆住了,却一时不知怎么叫,最后叫了声:“萱儿……”


林萱看到是他,微微笑了下道:“官人在河里被人救了起来送到医馆,恰好送到的是江太医的医馆,他便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了,官人饿了吧?这里有些肉粥,你且先用。”


说罢上前将他扶到桌边,又盛了碗喷香扑鼻的鸡肉粥放他面前。


陈翊看她卷着双袖,灶下添柴,揩台抹凳,庭中打水,洗菜择菜,力力碌碌,十分娴熟,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然而面前鸡肉粥喷香扑鼻,他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鸡肉已是撕成肉丝,又有香菇红枣切成丝在其中,咸鲜可口,他腹中饥火正急,不顾粥太烫,几口便将那一碗粥吃光,抬起头却看到曦儿和另外两个小姑娘正靠着厨房的门盯着他喝粥,不禁面上赧然,问她:“你们要吃点粥么?”


曦娘微微笑了下,说:“阿娘说不到饭时不许吃东西。阿爹你病了好几天,都没有醒起来,你吃吧。”


满脸懂事娇憨的样子,陈翊看着她笑起来神似常皇后的样子,心下一酸,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小小女孩的身体柔软芬芳,自然而然的依偎过来,他忽然泪下,紧紧搂住这失而复得的女儿,小姑娘似乎有些不习惯,却依然顺从得让他抱着。抬头道:“阿爹你行商回来了?可有给曦娘带什么好东西?”


陈翊拥着她,恍如隔世,泪更是汹涌,却听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大哭声。


陈翊愕然,怀中的曦娘却笑道:“阿弟醒了。”


林萱推门走了出去,一会儿转回头,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走了过来,走到厨房,在灶上的温水里头拿出一碗蒸好尚温的鸡蛋羹,将那小男孩放到一个高脚围栏凳上,然后曦娘便过来懂事的接过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起那小男孩来,鸡蛋羹上还有一些肉糜,十分的香,小男孩一口一口的吃得十分欢,吃的空闲还有空冲着姐姐笑,曦娘也一直耐心地喂,还时不时的替他用手帕擦擦口水。


陈翊已是看呆了,林萱却是另外端了一碗药来放他面前道:“吃药吧,吃完还是回床上躺着吧,你伤还没完全好,需好好休息。”


躺回床上的时候,他看着她依然恬静的面颊,问道:“那是我的儿子?”


林萱微微笑了下,道:“是的,已经四个多月了,十二月的生日,只起了个小名叫福哥儿,大名还未起,你有空便想一个吧。”


他一阵心酸,道:“你们受苦了,怎么不来南京找我们,当时怎么逃出来的?”


林萱便将出宫的情况和他说了一边,却瞒掉了在密道里拿了高祖的遗物一节,只说是想起了从前他说过的御书房的事情,便带着路上遇到的初阳去试了试,出了宫后因为时局太乱,妇人带着孩子无法上路,便认了江太医的母亲为义母,回了江南过活,对外只说丈夫出外行商,因战乱断了音讯。


陈翊长叹一声,林萱道:“义母以及邻居已是知道我的丈夫回来,你却是也要记得你现在的名字了,叫沈瀚。”


陈翊茫然道:“待过几日身体好一些,我们还是返京吧。”


林萱挑了挑眉毛,想了一会儿说道:“前日你昏迷时,京里已是传来了消息,苏太后前些日子殡天了。”


陈翊大惊道:“怎么会?她那样年轻!”


林萱道:“托了江太医向从前京里的朋友打听过了,说是死得蹊跷,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大办,只通告后,封了封号,匆忙下葬了。”


陈翊默然。


林萱道:“如今京中,是摄政王朱允炆扶着幼帝一手遮天,皇上还有别的重臣可以交托,平安回京复位么?”


陈翊默默无语,一个才两岁的幼帝,一个已经成年的旧皇帝,相比之下,无论谁掌握了权柄,都不可能让自己再平安回去。而自己,居然全无心腹重臣可以交托。


林萱看他不言语,便自出了房门。


☆、71当棒头棒喝


还在京城努力谋杭州职位的常玥,接到玄衣卫昭平帝还活着的密报,也震惊了。密招了木蛟来商议。


木蛟沉默了许久,道:“如今常家已是不行了,又深受摄政王猜忌,只怕接回来,就是常家灭顶之日,他们只需要一口咬定我们找回来的是假的,再诬一个谋反之罪名,我们便死无葬身之地。”


常玥也沉默了,前些日子,苏太后莫名殡天,他派了密探查探多时,才知道,原来苏太后与宫中大内侍卫统领有染,不慎有娠,害怕被发现,自行找了药来打胎,不料下红不止,居然一命呜呼,太后外家苏家开始知道苏太后殡天,气势汹汹入了宫,结果最后却偃旗息鼓出了宫,一旦苏太后有染的丑闻传出,苏家便是欺君的大罪,可以抄家灭族。如今丑闻是摄政王捂住了,却也是牢牢的抓住了苏家的把柄。


此后朝堂中已是朱允炆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常家在守城一役,大半精英随着郑国公和国公世子殉国,已是不能对抗朱允炆。


常玥最后只得道:“派人去把他一路的痕迹都抹干净,加派人手在唐栖守着,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保护他们。”


木蛟道:“属下已派人易容成先帝的样子,在来路上混淆了行迹,也许能防住将来可能的追查。”


常玥点点头,长叹道:“江南副总兵一职加快谋缺吧……”


在唐栖安顿下来后,陈翊这些日子都很沉默,身体却是在林萱的细心照顾下渐渐的好了起来,每日曦娘又来和他说话,童言稚语,到让他抑郁的心情得了舒展。


林萱除了照顾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忙碌着干些家务活,有时候去镇上的童乐坊看看,有时候也在家里做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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