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廌身穿御前侍卫服装,担心被人看到,只避着人,和刘明舒说了常玦的请托,刘明舒不在意地道:“人在长春宫没事的,徐太后如果想要永平王的命,现在就绝不会动永平王妃,你倒是记得一定得把我做的玉带给朱大哥带去了,切记!”
刘廌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点,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到底都是建章军院出来的。”
刘明舒应了便自回储秀宫去了。
刘廌将玉带揣进怀里,不满地嘀咕道:“上次好歹还多做了一双给我,现在就只做了一根腰带给朱允炆那小子,真是女生外向。”一边往长春宫走去,打算看看情况如何,明日也好和常玦说一声。
不料乌黑的宫道里,他忽然感觉到有人踩踏瓦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正踩着宫墙猿奔虎跳,飞速奔逃,他一愣,一边拿起巡逻的竹哨厉声吹响,大喊示警有刺客!
然后已经矮身跃上宫室檐顶,拔刀几步便已飞快追上他们,那两人看到只有他一个人追上,便拔刀迎来,一刀斩下,却见刘廌不避不闪,以刀迎上,两人缠斗在一起,刀光闪闪,下抑上扬,左荡右决,一路缠斗至御花园,最后那刺客居然被刘廌砍伤了胳膊,他拼着伤了胳膊,也使劲地打掉了刘廌手里的刀,二人直接抵掌肉搏,一路压倒了御花园内的无数奇花异草,附近的大内侍卫已经飞快围了过来,却是看到他们二人骁勇之极的缠斗,也不敢放箭,只围了上去,最后那二人看刘廌是个好手,不敢继续缠斗,便甩手撒出一把白色粉尘,刘廌闻到一丝味道知道是毒,掩面捂嘴迅速躲开,身旁侍卫们也因躲避毒粉露出了一个缺口,两个黑衣人已是趁隙飞快地逃向慈宁宫方向,侍卫们赶紧追赶过去。
是夜皇宫又是一番抄检封禁,灯直亮到天明。而五鼓响,天将晓的时候,长春宫出事了。永平王妃死了,缢死的,老太妃因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回去抚慰了一番永平王妃后,便服了安神的药睡了,而看守她的女官们,半夜都莫名其妙的睡着了,早晨老太妃起得早,急着去探视她,入了屋内才发现已是吊在梁上死硬了,一尸两命,老太妃当场便厥过去。
长春宫一片忙乱,报太后、皇后、皇上知晓,传御医,大理寺来查案、传仵作查验尸体等一片忙乱后,因为侍奉老太妃的宫女都被慎刑司一一传去问话,没人注意到老太妃,结果到了中午,醒来的老太妃自己悄悄的穿了朝服,吞金死了,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一行大字:“徐媛,我定化为厉鬼,血债血偿。”宫女们看到这场面已是慌乱,谁也不知道,徐太后的闺名,正是徐媛。此事被皇后严命封口。
到了傍晚,在外的永平王也得了消息。宗正寺停了灵,他去看了最后一眼自己的母妃和王妃,一夜之间,他又变成孤单一人,无牵无挂。他面上无悲无喜,宗正寺的人原防着他,特意从京兆尹那里借了一队兵防卫着,结果他却只是点了香,换了素服,垂头跪着,不言不动。
夜里,宗正寺起了大火,熊熊火焰烧得连附近的民房都遭了秧,一时惊动了京兆尹等,连夜扑火。
到第二日,才发现永平王已是不见踪影,宗正寺令本还担心是不是已随着两句棺木化为灰烬也死于火中,还在火里搜寻尸体。不料永平王连夜驰骋百里,回到了永平,斩了布政司,举起反旗,干脆利落的反了,他自幼就读建章军院,颇有将才,又是骁勇难敌,七日之内,乘锐连下,连占了附近十座城池,整兵三万,兵精粮足,天下哗然。
昭平帝急怒攻心,连夜点了诚意伯刘琏为大将军,整兵十万前去讨伐。
京城一间不起眼的小民房里,阿古王子正在换药,听到了永平王谋逆的消息,呵呵地笑了:“父汗到底是老了,拉拢说服算什么,还是本王干脆利落,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妹子,便直接逼反了永平王,乱了中原大地。”
一旁的死士看到他桀桀的笑,只觉得毛骨悚然,想到王子与鞑靼公主联手演戏揭穿了朵雅公主的身份,那夜又面不改色地将自己妹子亲手勒死挂到梁上,心头一阵战栗恐惧。阿古王子却问他:“那日捡回来的腰带里头的图破译了没有?那人十分难缠,我们误打误撞拿了这宫中密道的图纸,正是天赐之福!需赶紧破译,待父皇杀到京城,也是大功一件!”那死士道:“那些奇怪的符号应是军机用语,属下已经将符号抄到纸上,飞鸽传书给军师破译了。”
却说那日刘廌一番打斗,弄丢了妹子给的玉带,又不好意思告诉妹子,便自去买了个类似的玉带,悄悄送去给了朱允炆不提,倒让朱允炆翻来覆去的拆了细看,折腾许久,却什么都没发现。
永平王谋逆一事,闹得前朝沸反盈天,后宫刘明舒看昭平帝一直忙于政事,一直再没有机会问自己大哥是否将玉带转交给朱允炆,而自己近期又极容易困倦,饮食不调,也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坤宁宫常皇后与林萱也在闲谈,常皇后道:“皇上已是调动了附近的兵马前去围剿,永平王封地兵马不多,撑不了多久的,如今政清人安,无有匪乱,民生富足,谋逆不是那么容易的,永平王被剿是迟早的事情。”
林萱好奇问道:“永平王封地在哪儿?”
常皇后道:“就在河北秦皇岛那一带,从前传说秦始皇求仙驻跸于彼处……”又若有所思道:“也许到时候永平王撑不住,会逃出关也未可知,那儿临着榆关,守将他应该熟悉,都是建章军院出来的。”
“榆关?”林萱念着,只觉得熟,常皇后笑道:“便是山海关。”
林萱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山海关?”常皇后道:“是的,你知道?”
林萱心潮澎湃,脱口而出道:“若是他打开了山海关,放了外贼入关呢?”
常皇后愣了一下,勉强笑道:“不至于吧,到底是我大汉宗室子弟,如何能为了个女子做出如此引狼入室,大逆不道之事。”
林萱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可是,偏偏就有个吴三桂,为了陈圆圆,打开了山海关,放了清兵入关,结束了明朝汉族的统治……”
她没敢说出来,却被自己的揣测吓得惴惴不安,常皇后也心神不宁,林萱便告退了。常皇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传了消息给常家。
不幸的是,她们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纳兰性德有首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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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京城围困
国内诸将讨伐,永平王陈梓支应不过,径直开了山海关,关外瓦剌、鞑靼二部落联合鞑兵二十万,悍然涌入了关内,一路若是遇到抵抗便悍然屠城,直让守城官员闻风丧胆,京畿战备废弛,竟被他们一路攻城掠地,直取城寨,逼到京城,远处兵马援驰不及,鞑子们直接兵临京城,天下震动。
京郊大营,已是战备废弛许久,老弱病残齐全,二十万大军,勉强选了十万精兵上阵守城,昭平帝亲自披甲上了城门督战,京中郑国公亲自指挥守城,鞑子jūn_duì 攻城四次均被打退,然而一路烧杀掳掠而来,粮草战备充足,又捉了汉人驱使于阵前填战壕,城门上下哀嚎一片,昭平帝在城门上目眦欲裂,一时僵持不下,围困了数日。
诚意伯领的平叛大军被永平王jūn_duì 拖住,一时返回救援不及,只得急令南京、济南、宣州等地总兵领军来救,却不料南疆大理、安南等小国居然也有异动,想要趁机占些地盘,地方jūn_duì 却是掣肘良多,分股前来,倒是被鞑子以逸待劳,逐一击败。
太后寿诞来京的官民百姓,尚未来得及返乡便被围困在了京城内,城中米粮铺面统统关门,粮食已是被朝廷征了优先供应jūn_duì ,京城百姓田亩多在城外,大户存粮也不足,围困了十日后,城中饿殍遍地,开始有抢劫富户之举,被京兆尹派了人一番整顿,然而始终改善不了饥民遍地、治安不断恶化的现状,昭平帝命缩减宫中用度,由官府统一放了粥棚施粥,到底控制住了局面。
宫中用度骤减,宫妃十分不安,太后、皇后领着集中训话勉励了一回,又号召宫妃捐首饰银子。
刘明舒在储秀宫嗤笑道:“果然是妇人之见,这时候金子银子首饰有什么用,哪里还给你换粮食。”到底还是应景捐了些钗环出去。
金霄却是忧心忡忡道:“娘娘,您小日子已是两月没来,想是怀孕了。”刘明舒愣了下,前阵zǐ_gōng 中诸事繁多,竟是没注意到这个,想了想懒懒道:“这时候太医都被拉到阵前去给兵士治伤去了,还是别添乱了,我也没觉得有啥不舒服的,待城围解了再说吧。京城是高祖亲自督促修的,固若金汤,鞑子们攻不破的,援军迟早要来,鞑子们首尾无法顾及,只能解围,到时候再告诉皇上,双喜临门皇上也高兴。”
金霄却是嗫嚅了半日,悄悄附耳和刘明舒道:“算算日子,应是在离宫怀上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
刘明舒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离宫和朱允炆燕好欢昵的日子,面上绯红,想到自己肚中可能是朱允炆的孩子,胸中忽然幸福无限,她斜了金霄一眼道:“闭好你的嘴,若是此事泄露,我死,你也活不了。你家人还在诚意伯府呢。”
金霄惴惴不安地应了。
转眼到了十月,京城已被围困将近一月,京中已经开始变冷,粥棚也开始供应不上,各大户自顾不暇,关门自保。冻饿之极的民众开始有人想要逃出京城,却都被一一射杀,有彪悍一些的民众眼看留下也是死,索性组织成队冲击城门,抢掠富户,京中混乱又起。昭平帝外困内忧,已是数日不回后宫,眼睛满是血丝,嘴唇起了一溜火泡,开平王再三请他回宫休息一下,他只是不肯。只亲在城门上守城,不料这日却是误中流矢,伤了胸脯,虽是皮肉伤,城上诸将顿时慌了手脚,赶紧七手八脚,硬是将昭平帝送回了坤宁宫,徐太后也赶了过来,只管搂着他哭道:“京城坚固,逆贼迟早被退,皇上何必要以身犯险,若是有个好歹,便是逆贼退了,皇长子年幼,可教我们妇孺如何过活。”
昭平帝却是面容淡漠,勉强安慰了几句后就闭目休息,太后和贵妃德妃也只好回宫,只留下常皇后服侍。昭平帝听到她们离去也未睁开眼睛,这几日他在城上看了太多的人间地狱,城下汉民被猪狗一样的驱使,城上依然只能将滚烫的水、油、火棒、大石、滚木丢下去,城头上的士兵,不断的被飞矢射中,和攻城的鞑子对打,断臂残肢无数,哀嚎哭泣求救之声,即便他现在身处于安静的深宫,仍依然能听到。他胸中有着无限的羞愧、后悔,如若皇叔来求情时,他不要太顾虑母后,稍微坚持一下,去和母后求情让王妃先出宫,如若之前他更关注武事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剧。鞑虏一路入关,烧杀掳掠,所到之处全数屠戮殆尽,而这些屠夫,之前曾被皇祖父轻而易举地赶走,拒于雄峻的长城外,如果皇祖父在,他们如何敢来犯!如果皇祖父……不,哪怕是父皇在,他们也不敢轻易来犯。
他胸中焚烧着愧悔的火,闭目却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常皇后轻轻替他擦拭掉,轻声道:“皇上勤政爱民,军民一心,一定能打退逆贼的,莫要焦心了。”昭平帝握住常皇后的手,睁眼道:“天子御国门,君主死社稷。朕不是个好帝王,没有守住国门,致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常皇后宽慰道:“这都是永平王大逆不道,造下的杀孽,非陛下之过也。”昭平帝垂泪:“皇叔曾来求过朕,朕如果当时答应让王妃出宫就好了。”
常皇后叹道:“如若王妃真的是瓦剌公主,也许永平王早有反意与瓦剌私下有勾结,如今事情真相还未明,皇上不必将这些责任揽于身上,您已数日没有好好休息,先好好休息吧。”昭平帝长叹一声,沉沉睡去,睡梦中仍有干戈搅扰,十分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