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回到刚才的追逐模式,我看到楼梯就往下跳,卡尔在我身后跟着我努力地追。我们从e层甲板又跑回g层,我就纳闷他不累吗?我发现卡尔霍克利的跑动速度非常惊人,他一脸不把我拆骨扒皮的恐怖模样跟在我后面,很多次手都差点捞到我的头发,如果被他抓到头发我几乎不怀疑他会扯断只是为了阻止我逃跑。这哪是优待女性的绅士,简直就是披着燕尾服皮的暴力分子。下楼梯的时候我实在跑不动,抓着楼梯下的扶手,弯身捂着肚子喘气,刚吃完东西还没有消化就进行高强度的赛跑游戏,简直是虐待胃。卡尔站在楼梯上,也捂着肚子抓着扶手弯身喘气。我们半斤八两地看着对方喘气,眼神狠厉得几乎在空气里爆裂出火花。“你以为你能逃跑吗?除非你跳海,不然一定会被抓住。”卡尔冷笑地扯着嘴角,眉毛凶狠地拧成一团,眼皮下垂得更厉害。“这个不劳你费心,先生。”我敷衍地露出一个微笑,只觉得倒霉透顶,不过是上船来通知一下男主角可以逃命了,好不容易将杰克道森忽悠下船,轮到自己反而要疲于奔命地跟人捉迷藏。我该庆幸将那块该死的表扔给个三等舱的乘客,不然表在口袋里,一上船就被搜出来我可能连在这里跟人捉迷藏的机会都不会有。别人会相信那不是我偷的,而是不小心挂到我身上的?别开玩笑了,孩子。这个时代的平民简直就是下水道的老鼠,那些所谓的上等人在你口袋里没有表的时候都有理由扣押你,还会听你可笑的辩解?我们恶狠狠地看着对方,慢慢的,喘气的频率低下去,最后变成一种安静的呼吸。空气似乎有一根弦,在这种寂静中绷得特别紧。我在心里默念一,二……卡尔猛然从静止的状态动起来,他冲下楼梯,我刚数到二也跟着转身向前跑。跑到最底层,看到一个舱门打开着,一个戴着软帽穿着脏兮兮的深色衬衫的工人刚好从那个舱门里走出来。我跑过去,跟那个工人擦肩而过跳到那个舱门里,那个工人惊讶地喊道:“等一下,小姐……不,先生,你不能进去。”卡尔干净利落地推开那个工人,低喝一声,“走开。”我冲入舱门才意识到自己来错地方了,立式的蒸汽轮机发出轰隆的运动声,三层楼高的巨大引擎全速运转。戴着海员帽的轮机长站在车钟前,时刻注意上面驾驶控制室传来的命令。在铁梯上,是四处纵横的铁制跑道,负责引擎室各处的工人有些注视着表盘在读数,有些站在蒸汽机底部的栏杆边注视曲轴的状况。这里没有任何鲜艳的色彩,全部都是裸|露的铁制品冷灰色。钢铁的冰冷与热火朝天的蒸汽机引擎的全速运转,结合成一种意外的反差和谐。我有一瞬间是想骂脏话的,简直被逼到末路了,这个鬼地方我除了刚才进来的门外根本找不到出路。卡尔跑进来看到是引擎室,几乎要笑出声,他看起来洋洋得意,胜券在握。引擎室里的工作繁忙程度超乎任何在上层甲板的客人的想象,我刚跑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的到来,因为每个人都死盯着自己的工作,根本无暇去东张西望。就连轮机长都时刻注意表盘上的气压针,手放在节流阀上控制蒸汽的大小。我环顾四周,再抬头看向头顶上类似高桥的跑道,几乎一瞬间决定往高处跑,然后通过跑道上的楼梯再次折返回来。只要跑得够快,卡尔跟在我身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重新冲出引擎室。手抓着裙摆,抬脚就往铁梯上冲。轮机长刚好在嘈杂的机械噪音里抬起头,看到我跑上去。他态度强硬地大叫:“停止,女士,你不能上去。”卡尔也跟着我上了铁梯,他还有空对下面的轮机长训诫,“你还不快抓住她,怎么办事的。”怎么有这么讨人厌的富家子弟,难怪被戴绿帽,活该你绿帽。“先生,马上给我下来。”轮机长更加有气势地对他怒吼。可惜卡尔听不了别人的命令,他看起来更像是恨不得再下去掐住轮机长的脖子,对他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个工人。”最好吵起来,我跑上近十米高的铁制路道,泰坦尼克号的引擎心脏就在我的脚下运行,巨大的飞轮与连杆都在飞速旋转着。我身边栏杆外就是巨大的连杆轰隆轰隆在晃动,被这种玩意撞一下不死也残。一个手里拿着油壶的工人从我前方跑来,他边跑边冷着脸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下去,小姐。”卡尔已经追到我身后,跑道窄得只有一个人走过的空间,我刚好夹在中间变成肉夹馍。停都没有停我转身抓住走道上的铁栏杆,脚一抬起直接跨到栏杆外,可以把人撞成肉饼的连杆几乎擦过我飞起的头发丝,那个工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不要命的惊险动作,手里的油壶掉到脚边。卡尔已经伸手过来,抓住我纱质的裙子一角,我在栏杆外与工人错身,双手一个用力整个人又重新回到走道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大腿处感受到一股力道很强的紧绷感,接着听到一声撕拉,裙子被拉开一道大口子。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被拉开的裙子将夹在我们中间,踩到油壶流出来的机油的工人绊倒。接着是卡尔收力不及,手里拿着撕裂开的裙摆整个人往后仰倒,他看起来有一瞬间是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他身后就是栏杆,这种往后的力量让他整个人翻出栏杆外,而栏杆外的下面是巨大的蒸汽回动机,人要掉下去骨头都会被这个可以启动一艘近五万吨的邮轮的机器给搅碎了。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我已经反身扑过去,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冲力过大整个人跟着被往下拉。卡尔全身都悬空在外面,连杆晃过他的背部,差点就撞碎他的脊椎骨。他总算知道自己的处境,惊恐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一只手抓住一条铁栏杆,另一只手被我死死拉住。我整个人有一半是跟着他悬空在外,为了不被他拖下去,我的一只脚死死抵住栏杆底部,痛得我连冷汗都冒出来了。“不要放手。”卡尔颤抖着声音说,被抓住的胳膊反手就死抓着我的手臂不放。他脚底就是那个恐怖的引擎机器,掉下去连葬礼都可以省了,因为尸体支离破碎得根本收不全。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都扣到他肉里,无奈地对他说:“闭嘴。”省点力气爬上来吧,不然两个一起死。我可不相信他掉下去的时候,会念在我救他的份上放开我的手臂。我们俩接近得头发都缠到一块去,我脸上的汗水掉到他额头上,卡尔愣愣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地倒影出我的脸孔。我们没有这么接近过,除了在码头撞到他的那一刻。“快点将他们拉上来。”轮机长着急地对还在铁梯走道上的工人喊道,他自己也急忙从车钟那边跑下来,往我们这里拼命赶。被机油滑倒的工人半坐起身就伸出双手抱住我的腰,他怕晚一步我们俩都直接进去喂机器了。几个走道上的工人都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拉住卡尔的手,连拖带拽将他从外面硬生生拉回来,场面混乱而惊险。期间卡尔死死抓住我的手臂,那力气大到都快要掐碎我的骨头。我对他生气地喊:“给我放手,你安全了。”“简直乱来,太乱来了,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先生!这位女士,你知道不知道很危险。”轮机长砰砰地从铁梯爬上来,他看起来像是愤怒得头发都快要烧起来,鼻子下的黑胡须抖个不停。卡尔坐到走道上,抓着我的手颤抖个不停,刚才他差一点就掉下去被活活碾死。“放开我,卡尔霍克利。”我疼痛难忍地对他说,刚才差点一起死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才勉强镇定住,看起来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生这种事情,让他觉得特别丢脸难堪,他压抑住嘴角的轻微抖动,用一种凶恶的眼神瞪向那些围着他的工人。“放手。”我终于忍无可忍,生气地对他高声说。卡尔被我的声音反射性地吓到更加用力钳住我的手臂,我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他又连忙松开手,我乘机用力就将自己的手抢回来,再给他掐下去我就要当杨过了。“有人受伤了吗?”轮机长好不容易挤过来,他担心地询问。我酝酿半秒,加上刚才真心实意的害怕夹杂一块,几乎一瞬间就改变脸上的神态。伸手捂住嘴,发出一声颤栗的惊恐喘息声,看起来就像是要晕倒,接着掉头就走,对迎上来的轮机长说:“我哥哥的脚被撞到了,我去叫医生,求求你们救救他。”轮机长脸色大变,几步冲到卡尔面前,蹲下去将要起身的卡尔按住,“让我看看你的脚,先生。”“我没事,走开。”卡尔拔开他的手,试图站起来。我已经提着破裂的裙子跑下铁梯,回头看到卡尔才刚站起来,双手抓住上面的栏杆低头死死地看着我。我随手给他一个飞吻,永不再见,卡尔霍克利。然后再也不回头地跑出引擎室,看到楼梯就踩上去。☆、第22章 孤我从引擎室走到三等舱所在的走廊,期间无数次警惕回头,想看那个脚力很好未婚妻还跟人跑了的家伙有没有跟上来。然后我发现也许是对方被一次生死大劫给吓到腿软,还在引擎室里发抖,所以没有空再跟我玩抓迷藏。就连我腿都有点抖,刚才要是没将他拉上来,我就跟着他一起死了。我手撑着走廊的墙壁,脚步慢下来地往前走,看起来时间已经非常晚,所以所有舱门紧闭,大家都包裹在被窝里做着去美国的梦。我当然不打算回三等舱自己的房间,不说舱房里的乘客除了我都是男人,就是为了安全我也不能回去。我总觉得老贵宾犬一定在附近徘徊,或者雇了服务生在我的舱房外盯着。就为了抓个小偷,他们可真快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说真的,卡尔霍克利要洗清被污蔑的罪名简单得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我跟安德鲁在一起的时候,关于自身的信息基本就没有说实话。只要他拜托一下这个跟我同过桌的总工程师去查证乘客名单,就该知道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更加不可能出现一个即将在明天下船的叔叔。泰坦尼克在明天上岸的,我只记得有一个英国神父,他拍摄了泰坦尼克最后沉没前的照片的人。只要安德鲁给他作证,那么我是小偷这个身份就会暴露出来。他不仅没有丑闻,还能赢得一大票上等舱妇女的同情。我根本不在乎小不小偷,我只知道明天必须下船。我拯救不了一千五百人,但是不能连自己都救不了。走到走廊转角,一个小女孩抱着个洋娃娃站在舱房门口,棕色的卷发,脸红扑扑得很健康。她似乎是跑出来的玩的,可是一时间找不到路,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走到面前,扯出一个阿姨级别的和蔼笑容,“迷路了吗?你妈妈呢?”“妈妈在睡觉。”女孩露出一个可爱得像是天使的笑容,她摸摸自己怀抱里的红衣服娃娃,一点都不怕生。“你叫什么名字?”我直接蹲下去,跟她平视。女孩将下巴磕在洋娃娃的头顶,小声说:“科罗拉。”我看着她,好不容易扯出来的亲切笑容慢慢垂下来,变成一个苦笑。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好吧,科罗拉,你妈妈应该已经在找你。你告诉妈妈,这艘船要沉了,让她带你明天下船,好吗。”科罗拉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深色眼睛看我,接着她非常果断地摇头,稚声稚气地说:“这是一艘好大的船,爸爸说它永远都不会沉,它不会沉。”它不会沉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我摸她头发的手只能拿回来,随后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终于忍不住将那句憋了很久的脏话骂出来,“妈的,这艘该死的破船要是不会沉,我就将泰坦尼克号整艘船吃下去。”连个几岁的小孩都知道泰坦尼克是永不沉没的,所以明天靠岸的时候又会一大批移民赶来送死。就算最后遇难的时候女人小孩先走,三等舱的儿童也死了近六成。我又想爬到驾驶室里掐船长的脖子,你倒是该死的快点给我停船啊。对了,船长最后也死了。我努力将那口憋屈气给吐出去,才再次站起身,想告诉这个孩子在这里不要走动等人来找她,结果一抬眼就看到洛夫乔伊站在走廊那边看着我。那眼神,说形象点就是猎狗见到腐肉,又痛恨又犹豫着要吃下去。我只有一个感觉,简直就是阴魂不散的模范典型。二话不说我转身就跑,他立刻追上来。我冲到一个舱门里,直接将门踢上,然后扳动手柄锁上,老贵宾犬非常大力地在外面抓着门柄要打开。我慢悠悠地离开那扇一直晃动的门,无事一身轻地往楼梯上走,我还真不相信他能撞开。等好不容易走到船尾的d层甲板,我才累瘫地在三等舱的散步甲板找张椅子坐下来,打算缓个两分钟再继续往上爬。不然老贵宾犬还没找到我,我就已经过劳死。海风吹过来,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揉搓着双手,顺便双脚地磨蹭几下增加温度。挂在旗杆上的电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深夜的甲板没有看到人,我很没有形象地靠着椅背仰头看着星空。星子亮得像是白天的太阳,我默默地数起来,一颗,两颗,三四五六七……突然我身后一张休息长椅传来衣服摩擦的声响,我楞了一下,然后慢慢回头,先是看到一头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色的金发,再然后是杰克满脸睡意的脸。他边从长椅上爬起来,边抱怨,“睡着了,现在几点?”我回答,“大概凌晨两点多。”杰克显然被我的声音吓一跳,然后他定睛一看,发现我像是海底幽灵一样坐在他前面。“哦,是吗?谢谢。”杰克笑着道谢,然后他奇怪地说:“这么晚了你应该回到房间里去,这里很冷。”“待会就走,晚安。”我特意压低声音,不让他听出来我们曾经相处过。“晚安。”杰克抓抓有些乱的短发,然后往前走去,应该是要回到自己的舱房。走到一半,他好像想起什么地转头看我,那眼神很奇怪,似乎在计算什么,接着他不太确定地问:“艾……艾米丽?你是艾米丽。”我习惯性去摸脸,奇怪,我脸上是不是又涂上黑炭了,他怎么看出我是艾米丽的。“一定是你,你忘记我是画画的,我画过你。”杰克兴奋地走到我面前,抬起手指远远在我身体上衡量一下,“对,你的身体比例就是艾米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身材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双胞胎都会有细微的差别。”画画的还是当侦探的,观察力这么恐怖。我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你好,艾米丽。”“杰克道森。”杰克握住我的手,开心地笑着说。“你真是不可思议,突然就大变身了。”我松开手,看看自己裙子,裙摆裂开一道大口子,这可不是我弄坏的。明天还裙子的时候,希望女主角看到后不会皱眉头,这可是他未婚夫撕坏的。“你又差双鞋子,深夜赤着脚的甲板公主?”杰克不赞同地摇摇头,他反手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我身上,“我想你需要这个。”我轻声笑起来,终于觉得轻松点。我从长板凳上跳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对杰克说:“还有吗?我需要全套。”杰克眼里出现一种困惑,他似乎在猜测我的身份,但是很快这种困惑就被平静掩盖,他什么都没有问地幽默一句,“怎么公主当腻了,要当平民?”“十二点已经过去,没听到泰坦尼克号上的钟声吗?”我做出一个倾听的动作,然后无奈地摊手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公主的衣服要冷死人了。”“你等我一下,在这里。”外套给了我的杰克,搓搓手臂地往船舱那边跑。我继续坐下,仰头数星星。一会后,杰克抱着一套女人的衣服跑过来,他将衣服塞给我说:“这是在交谊厅认识的一个妇女的衣服,本来她想给她女儿的衣服,但是她女儿有点……圆润。”说完,杰克倒是忍不住闷笑出来。他边笑边说:“如果你要换衣服可以到公用浴室里,三等舱有两个浴室,平时很多人,不过现在深夜应该没有人。”“谢谢,杰克。”我将外套还给他,站起身伸手就给他一个拥抱。杰克尴尬地举起双手没有碰触到我,他抬眼笑着说:“不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松开他,突然提醒他说:“还记得我们的赌约?”杰克的笑脸僵住,他有些心虚地四处看了看,双手放到裤子的口袋里。一会后才有些挫败地投降,“我知道,愿赌服输。”“对,愿赌服输。”我抱着衣服看他穿上外套,外套的口袋里有我身上唯一的十块钱美钞,老贵宾犬给的带路小费我给了他。然后我转身往船舱那边走去,杰克高声在身后问我,“艾米丽,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