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进屋以后,冲淑妃一拱手,说:“淑妃娘娘,皇上有请淑妃娘娘到御书房里叙一叙。”皇帝这个口气够客气的了,对于淑妃来说。等于是先礼后兵。知道万历爷本性的人,都知道这个话不等于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万历爷特别喜欢玩这种当场变脸的游戏。淑妃是万历爷的枕边人,怎会不知道皇帝的本性?这会儿,这把刀,终于是悬落在景阳宫的主子头上了。淑妃的命运,是否会落到了容妃一样的下场,八成可想而知。屋里跪着的一大帮宫女奴才,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仿佛等着被宰的鸡鸭鹅。主子一有事的话,他们这些人,八成跟着命都不好了。接下来,如果皇帝想清算的话,他们一个都逃不掉。淑妃挺了挺腰身,大概是想着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刚要随王公公出门。那头,李敏站在了暖阁门口,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做声说:“娘娘不必担忧。臣妾刚才看过了,小主子这个伤不重,不拿针线缝合,用点土药,虽然愈合时间比较长些,但是,只要照顾得好,没有感染的话,是能自己愈合的,结疤之后注意不要抓挠,应该是能恢复到以前,不会留疤。”一段话,很显然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里面突然注入了一线生机。有人开始啜泣,是为淑妃和自己喜极而泣,而不是像刚才悲望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王公公眸子里慢慢闪过一道浮光:“隶王妃所指的土药,莫非是上次给十六爷治病用的那药。”“是,那药足矣了。”李敏道。王公公随之,冲淑妃一个拱手,有恭喜淑妃的意思,说道:“那么,奴才这就回去御书房回禀皇上。如果,皇上再找淑妃娘娘,奴才再过来一趟景阳宫就是了。”这就是宫里的老人了,对谁都会卖几分面子。淑妃赶紧道:“有劳公公了。”接着,由朱公公亲自把王公公送了出去。王公公出门的时候,还边走边说:“淑妃娘娘这宫里,看来是来了个贵人。”含义有多深,没人知道。要说回明公主这样没有破相,真的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想必,此事马上可以以大化小,小事化无。这就太小看皇宫里的人的本事了。只听说那吴修容,在景阳宫出事以后,可没有淑妃幸运,马上被皇帝召了去。皇帝对其连句斥骂都懒得发,直接让吴修容跪在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了。这一跪,听说皇帝是让人剥了吴修容身上的厚衣服让其跪的。吴修容被这么一冻,听说没有到半夜的时候,直接命只剩下半条了。女儿做的错事,母亲要来顶罪。这是万古不化的定律。李敏和李老,这半日一夜,如此待在了淑妃宫里,暂时哪儿都去不了。两个人单独用饭的时候,因为淑妃根本都没有心情也不敢招待他们。李敏看着爷爷扒着白饭没有吃菜的心思,亲手拿筷子给爷爷碗里夹了一块东坡肉,说:“皇宫里这地方,虽然样样不合人心意,唯有这个吃的美食,挺多的。皇上爱吃,找遍了大江南北的美食,让御膳房的人学着做。做出来的东西,可谓是天下的美食都可以在皇宫里找见。”李老心知孙女这话是安慰自己。老人家,这初来古代,哪儿见过这样折腾孩子利用孩子的事儿,心头肯定揪成一把去了。想着这皇宫里,哪怕是小主子,都是不得了。李老悄声对孙女说:“你看,这个九公主,会不会挨罚?”九公主会挨罚?吴修容都跪了。九公主挨什么罚?“这个,根本就不合情理!”李老掷地有声,“小孩子有错的话,当然,抚育小孩子的大人有一份责任要担当,但是,孩子有错也得纠正,不是吗?”看来,爷爷这是还看不懂这个皇宫里都是卖的什么药。李敏说:“皇宫里,像九公主这个年纪,是不会挨罚的,罚了也没有用。因此,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各自捂着的,尽可能不让别人接触到,否则,就如今日一样,纯粹被人利用的了。要说这事儿有错的话,像皇后说的,最开始的错,还真是吴修容的错。她没有管理好孩子,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也可以说,吴修容当初,弄错了主子。”“啥?”李老睁一下眼。“九公主当初染病,也就是那场病,让九公主离开了吴修容。这场病是在太后的宫里染上的。”这意思是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吴修容去讨好太后,结果,搞砸了。因为,后来皇帝的气,都是对着太后发的了。那么,皇后一样讨好太后,为什么不遭罚?皇后和吴修容肯定不一样的了。吴修容那叫做自作主张,皇后只能叫做听人行事。春秀宫中,同样的暖阁,却是和淑妃不同,里头供奉的是另一个小主子。不过,在淑妃宫里大闹天宫的那位小主子,回到这边的暖阁以后,完全成了另外一幅样子,垂头丧气的,坐在炕上说话都不敢说。珠帘隔开暖阁与花厅,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象征着某位男人进了屋里。如意更如同惊弓之鸟,躲到了角落里,抓住炕上的被头瑟瑟发抖。外面,皇后的声音依稀传了进来:“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起身吧。”万历爷淡淡地说,貌似心情不是很好。皇后咬文嚼字:“皇上未用晚膳吧?臣妾给皇上安排了鹧鸪汤,清补不过火。”“哼。”万历爷突然拂袖。皇后低头:“皇上这是恼了谁来着?公主年纪小,不懂事,确实是母亲教导无方。皇上这不是出了气吗?”“朕问你一句,什么叫做,你这里的茶,都是太后赐的,因此不合朕的心意了?”皇后仿佛大惊失色,诚然跪了下来主动招供:“皇上,臣妾那是一时口误,臣妾承认,臣妾心胸狭窄,一时的妒心以至于口不择言。”说自己妒忌,好过说皇上对母亲不孝。皇后很清楚这个分寸。再说,女人妒忌女人,这不是常事吗?认了又何妨,反正,皇帝听了更高兴,那么多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证明他作为男性魅力十足。万历爷嘴里再哼的那一声,明显轻了许多,不说话。皇后让人端来了鹧鸪汤,亲自捧着送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品尝,接着,轻声说:“听说回明公主脸上的伤也不重,到底是隶王妃在那儿。”“你都见到了?”皇帝问。“是的,臣妾都看见了。臣妾以为,隶王妃和淑贵妃之间的情谊,果然是,他人都猜不到的。皇上,何不让淑贵妃拉拢隶王妃,再把隶王引诱回到京师里来?”皇后说完这话,俨然是在小心翼翼地瞄着皇帝的脸色。万历爷一勺一勺,像是舀着碗里的汤,眉头轻轻地微皱着,不知道是讨厌这汤还是对皇后这句话有意见。终于叹出一口长气,像很是感慨地说:“到底,朕是宠着她的,难为你妒忌于她?让隶王妃来到她宫里,是朕的主意,你不需想多了。”“臣妾都知道的。但是,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皇上,如果你真是宠着她,可真的不能像对待华贵人和容妃那样了。”万历爷的嘴角仿佛勾起了一抹弧度:“皇后这话,可是怜悯宫中的姊妹?”“皇上,那些人,都是宫中与臣妾相伴许久的人了,在一起习惯了,见到有些不见了,臣妾这个心头未免不是难受。当然,臣妾知道,那都是因为,她们不能承受皇上的厚爱,做错了事情,辜负了皇上,是罪有应得。”“皇后这份怜悯苍生的心思,这份光明正义的心思,朕都看在眼里,实乃欣慰。太子有这样一位母亲,朕放心了。”皇后低着头,很是谦虚的样子。万历爷端起汤,就着碗口喝了一口,道:“嗯,味道很好。”这好像,才是让皇后最高兴的事。到晚上打更入夜的时候,淑妃好像才缓过了气来。李敏刚要在这边的房里躺下休息的时候,姑姑过来说话了,说是淑妃让她过去一趟。整理了下衣服,李敏一个人走了过去淑妃的房里。淑妃在暖阁接见了她,身边,只有回明躺着的小摇篮,其余人都退了出去。回明公主的伤口敷上了一层土,止血用的,看来效果很好。小脸蛋受到惊吓,有些白白的,偶尔红红的。担心小主子受伤之后受风了,那些宫女给回明多盖了一层被子,导致小娃脸上汗滴滴的。淑妃拿帕子亲自给娃儿脸上擦汗,偶尔拿手背探下孩子体温,感觉还好,但是,明显这颗心没有完全放下。这也是她为什么找来李敏的原因。“隶王妃,坐吧,在本宫这里不需要客气的。”淑妃说。李敏挺着肚子,在早上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早就站了许久,腿有些受不住。没有婉拒,李敏坐了下来。淑妃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像是一丝羡慕地问:“孩子闹的厉害吗?记得本宫当年和你见面时,你的孩子都没有这么大。”“孩子都会长大的,小公主也一样。”李敏说。“是啊。可是,孩子还小的时候,自己保护自己都办不到,总得长辈护着,你说是不是,隶王妃?今日发生的事儿,你都亲眼看见了,如果长辈没有能力,遭罪的是孩子。”对于淑妃这话,李敏肯定不会说不是。不要说古代,在现代也一样。孩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身体的自卫能力也差,当然得由大人保护着了。淑妃把目光落回小公主的脸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隶王妃,本宫知道,自己亏欠了隶王妃许多人情。如今,本宫再请求隶王妃帮本宫任何事情,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本宫还是不得不说这一句,隶王妃回北燕的时候,能把回明一块带走吗?”☆、【251】救不救是个大问题“娘娘。”李敏嘴角勾了勾,道,“臣妾现在都是阶下囚,犹如笼中之鸟,娘娘说让臣妾带谁走,是不是该先想到,臣妾如今的现况。”“隶王妃如今虽说是在京师里宛若被困,但是,本宫以为,隶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淑妃这口咬的很定。李敏垂眉宛若稍作考虑:“娘娘如果是因为今日的事,心有余悸,以为自己不能护小公主周全,何不实话与皇上坦白了,让皇上给小公主另寻养母。娘娘得到皇上的宠爱,皇上应该相信娘娘的一片真心诚意。”淑妃听到这儿,像是有所感叹,站了起身,站到窗前,仿佛看着窗外的天空。今晚月色极暗,宛如被藏在了乌云里,被什么给遮住了面孔。“皇上那人,本宫一直以为,隶王妃很了解。毕竟,当初本宫找隶王妃求医的时候,事实已经如此。隶王妃应该比本宫看得更清清楚楚。”淑妃道。“但是——”李敏说,“娘娘当初,可是凭着一股劲儿杀回到了棋盘里,获得了主动权,如今,离后位不过也是一步之遥。”“本宫的优势和劣势,不要说隶王妃,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后能坐得了这个后位,可以说,与太子的努力不无关系。皇上能看中太子,这是为何呢?隶王妃心里应该很清楚的。相比之下,太子终究是皇上的儿子,而我们这些后宫的女子,其实什么都不是。皇上把女子玩转于手掌之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看看,之前后宫里的厮杀,哪个女子终究不是被皇上伤透了心。但其实,本宫想说,哪怕皇上不动手,早晚也有人对其动手。”“娘娘这样说,臣妾心里就明白了。哪怕皇上再对娘娘做出任何事情,娘娘可能因为病过的缘故,早已看淡了一切。娘娘从心里早就原谅皇上了。既然如此,臣妾更不明白了,为何娘娘不对皇上坦白呢?”“对皇上坦白的人,何止本宫一人呢?皇上能相信他人的话,这个六宫里,不会有如此多悲剧发生了。”淑妃回头看着她,低声说,“知道华小主最后对三王妃交代了什么遗言吗?”李敏几乎不假思索:“大概是,不想三王妃走她那条路子。而说到华小主最后怎么栽的,何需多言吗?”淑妃嘴角一弯,那抹弧度不知道是笑还是苦,说:“隶王妃果然是个聪明人,明白人。到底是姐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敏道:“如果真是姊妹倒是好。大难临头时,夫妻都能各自飞,更何况是姐妹而已。”淑妃听她这话不由垂下眼:“你这话说的也没有错。到了生死关头,除非是真心相爱的人,怎有可能有人为了他人不要自己的性命呢?”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李敏对这话并不太苟同。来到古代,体会最多的,不仅仅是和王爷的夫妻之情而已。这里的有些人让她心灵的触动更大,让她甚至愿意为他们付出所有。“娘娘是在宫中,不能外出。臣妾对此深表理解。所以,娘娘身边的人,固然只有皇上。这是娘娘的悲哀,也是六宫女子的悲哀。”“隶王妃是走南闯北之人,眼界高阔,自然是本宫这种金丝雀不能比的。”把自己比喻为金丝雀?李敏淡笑:“娘娘大可不必谦虚。以娘娘的实力,与皇后一较高低都有可能,否则不能杀回六宫,超过其他人,成为独一无二的贵妃。”“大势已去,今晚过后,皇上心疑的对象多了一个。”“如果娘娘是想说,皇上猜忌娘娘和臣妾自己的关系,继而做出猜忌娘娘和护国公之间的关系。臣妾想说,这种疑心,既然在很早以前已经有这种谣言传出,皇上的疑心,莫非会比他人少?皇上那个人,娘娘自己都承认了,皇上是个多疑的人,谁都不会信的人,才会把女子都玩转于手掌之中。”淑妃因她此言,不由眸光闪了闪,接着,沉思片刻的样子。正因为李敏说的话都没有错。这些事,是人都能想到。只是,皇帝想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而已。“娘娘。”李敏道,“娘娘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既然娘娘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透,娘娘不可能心里没有对策,否则,不会把臣妾招到这里说话。”“隶王妃所言,都是无假。本宫找隶王妃来,其实只想问一句话。本宫知道隶王妃与华小主有宿怨在。因此,收回明公主,抚养回明公主,是不是对隶王妃而言,是无法办到的事情?”李敏淡淡然地一笑,说:“娘娘此话是考验臣妾的为人?也是,如果是有宿怨,是仇人的女儿,当然是不可抚育的。仇人的儿女未来长大了,必然报复,恩情种下的会是恶果。但是,臣妾以为,收养这样一个女儿,对臣妾来说倒是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