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抓着云氏后背的衣服,低着脑袋,两个人一块和尚姑姑穿过院子。白毫好像看着这两个人很有意思,在潘氏擦过自己身旁时,故意露出一颗尖锐的獠牙。潘氏当场发出尖叫,刺破了天空。李敏在屋里听见,知道是狼王在她院子里捣乱了。话说,这孩子身为狼王没有自觉性,玩兴未泯。紫叶听着,也是在旁边笑眯眯地说:“奴婢感觉,那狼王越来越像金毛了。”说的是老公那只爱犯花痴的爱犬。为何说金毛爱犯花痴,因为她老听见她老公对着金毛喝,不要整天在她屋子周围兜游。为了防止金毛缠着她,结果她老公变本加厉,现在只要出门都不忘带着金毛一块出去。早就叫老公给金毛赶紧找只母的结婚,老公却说不急,不急却非要带着金毛出门,不知道什么道理。紫叶想,那金毛看见狼王可以享受李敏的特优招待之后,肯定得暴怒,大发雷霆少不了的。李敏没有时间顾得着那一狼一狗的了,听尚姑姑来报,说是柏家的小姐昨晚受惊受寒以后,如今整个人奄奄一息,想求李敏过去救人。由于对魏府家的云氏印象不错,再有云氏亲自来求的她,李敏稍微收拾一下,提脚跟她们出门去看柏喜惠。刚走到门口,正好遇到明德带人过来。明德上前,欲言又止:“隶王妃这是要去哪儿——”“去看个病人。”李敏淡淡地说。当大夫的,看病人很正常。明德一听,表情却有些变化。跟在他后面的怀让,更是着急,一句话吐出了口:“隶王妃可能不知道,那院子里的病人,已经是请了山下的大师上来为其诊治。”原来如此。想也是。为什么不先请求太白寺的药僧为其看病。原来是,中间插了个风水大师了。潘氏赶紧澄清:“请司马先生的是宁远侯府,和我们无关!民妇恳请王妃给我家小女治病,我们家,对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从来不信。”这里距离司马文瑞做法的院子并不远。潘氏这激动的话声可以轻而易举传到了司马文瑞那里。整个院子的人,除了宁远侯府的和柏家的,都不由站在院子里看起好戏,只知道这两家人从昨日上山到今日,一直对个没完没了,分不出胜负。李敏对于潘氏这句不信道士的话还真是受用,只觉得这潘氏歪打正着了,刚好拍对了她李大夫的马屁。她李大夫给人治病第一原则,只要是信得过自己的病人,必定是全力以赴的。谢了那怀让师傅的好心提醒,李敏走进了众目睽睽的院子,直接到达柏喜惠的房间。一看那生病的姑娘,气息短促,满头虚汗,明显的脱证。李敏眼睛一眯,想起了昨晚上跟随自己婆婆走到寺外时,两个逃命的姑娘奔她婆婆来,其中一个,不正是眼下这位吗?听尚姑姑说过,昨晚上僧人抱怨可不止她婆婆一个嫌弃寺庙的斋饭。“柏小姐昨晚是没有吃东西吗?”李敏这一声,直问得那个在炕上快饿死的病人先睁开了眼睛,铮铮地看着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眼神。“是的。”潘氏也是惊讶,想李敏怎么知道的。这怎会难猜?这病号明显就是一幅饿了肚子,再受惊受寒,并且吃了发散药使得脱证更加厉害的症状。“不重。”李敏道,虽然这个柏小姐一幅快虚脱掉的模样,但是,只要对了证,这病肯定是不难治的,不是什么难症,“给她先吃点糖水。本妃看她这个感染的风寒还未有,烧八成是受惊导致的。吃点糖水,吃点东西,压压惊,如果需要,再吃个方子调剂调剂。本妃身上未带针具,请带针具的药僧给小姐的手背上针上合谷,过会儿,应该无大碍了。”李敏的声音,本就是沉着冷静,带了一种像是可以安抚病人心神的魔力,潘氏只听李敏说完,虽然听不懂,却能感觉到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落地。在李敏发话的时候,尚姑姑马上带人去给柏家小姐熬糖水了。受到李敏邀请,明德等僧人,无疑是犹豫了。最终,莲生先一步走了上前。怀让见状,不得出声时,突然被自己师父给拉了一下。“本妃先代柏家小姐谢过莲生师父相助。”李敏眯下眼说。莲生双手合十,回答:“还请隶王妃给病人下针,男女授受不亲,只怕贫僧不好脏污了柏家小姐的手。”李敏见此,倒也不再为难他,取过他递来的针,给柏喜惠下了合谷等穴位。不久,再有糖水助力,柏喜惠那张惨白的小脸逐渐恢复了点血色。潘氏一看,高兴得都快哭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屋子里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赵氏忽然从自己屋里冲出来,张牙舞爪地冲到对面柏家的屋子前面,怒声大骂:“我女儿要死了,都是这朵不祥之云害的!”屋子里顿然变成了一股死寂。明德拧着的眉头都快下起雨来。其余人,都心事重重地望向李敏。虽然赵氏没有说明不祥之云是谁,但是,近些天来风水大师那些话,早在城里传开了,大家都知道那是指谁,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而已。秦氏抬头,目光落到李敏的侧颜时,大口地吞了口口水。都说夫妻有夫妻相,无疑,李敏嫁给那传说中的阎王朱隶以后,眼下这副神情,与那朱隶几乎一模一样,是让所有瞻仰的人,都要不寒而栗。☆、【185】浩浩荡荡地进山了在看见赵氏冲出去的时候,袁氏和赫氏瞬间心头划过的感觉是,莫非婆婆中魔了?无论李敏是不是司马说的不祥之云,可是李敏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今护国公朱隶的妻子,皇上亲赐的婚事和封号。傻了,或是脑子秀逗了,才可能做出赵氏这事儿。刚好赵氏冲到院子外面被狂风一吹,头上的发髻凌乱下了几缕长发,变得像疯狗似的,这样的装扮,更让所有人都认为赵氏是中魔的征兆。赵氏中魔了没有?当然没有。不过,如果大家都以为她中魔了,被魔鬼缠身了的话,如今说出这些话,未来哪怕要追责,怕也是有了最合适的借口。魔不魔,鬼不鬼的,李敏只知道,这无论是魔是鬼都好,目的都只有一个,为谋取私利的人服务。所以,这魔鬼的东西从来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人心底里面的私心。而遭罪最大的,是那些被某些人说的魔鬼缠身的病人无疑。她李大夫是没有什么损失,只可怜了那个被母亲这样糟蹋以后如今真是可能快死掉了的那个宁远侯府小姐。冷淡的目光从屋外像疯狗似的赵氏脸上收回来,李敏闻风不动对病人家属说:“夫人,柏小姐这个病,虽然说无大碍,但是平日饮食三餐不可妄为,一顿饱一顿饿的,这个胃倘若饿坏了,小则伤身,大则,恐怕连将来怀孕都要出问题。”知道这些女人,最害怕嫁不嫁得出去,能不能怀上孩子生下儿子的大问题,李敏只好用这话警告下时尚减肥的小姑娘。大明王朝的年轻女子不像唐朝流行肥美,是流行以瘦为美。是,太胖是问题,可太瘦的话,身体健康出问题比比皆是。像如今这位柏家小姐,说是昨晚上没有吃饭饿晕的,但是,其实昨日她们已经到太白寺了,实际上是从昨天中午这位小姐因为节食关系吃的太少,所以才会连晚上饿一顿而已都撑不过去。柏喜惠脸蛋红红的,抬头看着这个传说中褒贬不一的女人目露惊异,只知道女人,好像不用问都可以猜中他人的心事,仅这一点,已经足以令人心生畏惧。潘氏则无疑更为感激,想到李敏作为护国公府王妃如此关心到她女儿怀孕生子方面,岂不是证明李敏对她女儿印象不错。这点潘氏绝对是想多了,但是,如此夸张的荒唐念头,好像不止潘氏一个人这样想。只见屋外的赵氏像疯狗一样咆哮完以后,发现李敏不仅不看自己,还像那条哈巴狗似的潘氏友好地说出这话。赵氏忍无可忍了,她的怒气其实更在柏家母女身上。想这对母女怎么可以趁乱上演起奸臣充当哈巴狗的把戏,用劲儿舔李敏的屁股把她们宁远侯府甩下,再想到自己女儿生死不明——赵氏哇一声,痛哭流涕,对着潘氏痛心疾首状地喷骂:“你算得上哪根葱!司马大师为病人做法,你却在这里趁机捣鬼,把我女儿害死了,你偿命来!”两句话颠三倒四,不懂的人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知情的人,一听就明白,赵氏这是指桑骂槐。指着潘氏骂李敏。意思是要不是潘氏把李敏请来,她女儿也不会要死了。潘氏那女儿其实该死。潘氏腾的像是一把火冒了起来。在一群人惊讶声中冲出屋去。大家本想应该最气的李大夫却依然纹丝不动的。兰燕站在李敏身后都早已准备好上前去揍赵氏那条疯狗一顿时,突然发现主子原来不动是有原因的,用不着主子动,自然有人早对赵氏不爽了。说是对赵氏不爽,还不如说是利益驱使。柏家人从来都是见风使舵的风向标。潘氏只要想到,如今李敏对自己女儿印象都好了,自己只要再加把劲,给李敏出点力,还不怕不能上位吗?冲出去的赵氏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底气,竟是一直冲到了赵氏的面前,面对面挺直腰杆站着。说起来,这个赵氏乃宁远侯府夫人,比起潘氏这种商人的妻子,地位身份不知道高多少倍。潘氏这样做法,明显是失礼的。可是潘氏明显不怕失这个礼了,她要秉持正义!“宁远侯夫人,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竟然都这般不知礼仪,你是受到谁蛊惑了,敢如此对屋里那位最尊贵的主子说话?”“谁?那位尊贵的主子,我怎么没有看见?”赵氏把话打横来说。“你看见什么了?你说谁害死你们家小姐了?要是真有人能害死你们家小姐,我们家喜惠和你们家小姐一样生病,怎么就好了呢?”“哼。那就真不知道了!还不是你们家喜惠好了,才让我们家湘怡快死了!”“你说我们家喜惠把你们家小姐弄死了?!侯夫人!这种离奇古怪的理由你身为有身份的贵妇人居然说得出口,你敢在都督府或是王爷皇上面前说这样的话吗?要不要全燕都的百姓都评评理?”“让全燕都的百姓都看着,知道,究竟是谁害死我女儿的!”赵氏恶狠狠地说,“司马先生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对的,燕都的人都知道,真理是站在我们宁远侯府的!”连真理这个词都爆出来了。说得司马文瑞真像神明了似的。这会儿最受不了的,倒也不是李敏和潘氏,而是太白寺那群僧人。这里是太白寺!不是司马文瑞的私馆。这里有僧人们虔诚供奉的佛祖菩萨,司马文瑞怎可以在其他神明主子面前自居为位高一等所向无敌,这让太白寺的神明和僧人面子往哪里搁。怀让满腔怒气握紧手里拳头,心里是想不明白那慧可为何忍着这个阴阳怪气的风水大师,上前一步,喊:“师父——”明德眉头皱成了两座严峻的大山,此刻再忍下去,太白寺的威严威信都没了,传出去,等于说司马文瑞压在了他们太白寺头上,太白寺名声扫地。想到自己的师父慧光可绝对不是可以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人。明德心里一顿,两方迟疑的时候,突然对上了李敏那双眼。李敏那双清澈坚毅的眼神,让所有太白寺僧人心头都不禁划过一凛。在李敏走到自己面前时,明德不由地躬下身去:“隶王妃。”“本妃是来贵寺借住的,倘若给贵寺添麻烦的话,本妃也是过意不去。然而这事儿,终究贵寺是这块地方的主人,明德师父,你说是不是?”明德因她这话说到脸一红:“是的,贫僧自感惭愧,贫僧自当——”李敏伸手打断他的话:“本妃并无责怪贵寺的意思。贵寺心中的苦衷本妃明白。此事倘若大师信得过本妃,由本妃来处置可好?”事到如今,本就是自己太白寺没有做好,要李敏来善后。明德心里头念头一转,抬头:“有请隶王妃为本寺主持公道。”只能说,到底这太白寺的僧人们都是聪明透顶的,仅听她两句话意思都能很快地会意过来。司马文瑞没有通过太白寺同意在这里私自做法,布散谣言,其实这太白寺也是受害者。自然赵氏和司马文瑞是不敢当面说她隶王妃是那朵不祥之云正身,那么,以她李敏高贵的身份,定是可以做这个为太白寺伸冤的主子了。同时间,听到明德这句表态的,赵氏可能还听不出个所以然,屋里头那位得道的风水大师却不免被惊动了。李敏走到了赵氏面前说:“侯夫人,如今太白寺僧人向本妃提出申诉。因为贵府的小姐是住在太白寺中,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太白寺都有这个知情权。夫人说了谁要害死贵府的小姐,还请夫人把贵府的小姐先抬出来给众人看看,再和夫人指证的凶手对峙。”这话无疑是切中了要害,既然赵氏口口声声说自己女儿不是病死而是被人害死,那肯定是要把害人凶手指出来对峙,并且当众验证了。赵氏抬头,看着李敏的脸,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圆圆的。潘氏笑起来了:“侯夫人,不是说谁害死你们家闺女吗?把你们家闺女请出来吧。让大伙儿看看,究竟是谁怎么害死你们家闺女的?”赵氏气不打一处来,她闺女,明明是谁谁谁害死的,她不怕,有司马这样的大师在后面罩着,当即令下:“把小姐抬出来!”不会儿,两个家奴跑进屋子里,抬了张木板,是把那奄奄一息全身裹着棉被的朱湘怡抬到了院子中间公众视野里面。众人一瞧,这个朱湘怡满脸乌气,脸色暗沉无血,好像真是被鬼缠身的模样。赵氏看到女儿这样子,不由气悲聚在了一块儿爆发,扑到女儿身上刚要大哭。身边忽然出现一声:“且慢!”什么?赵氏回头。李敏道:“侯夫人,病人气息如此微弱了,你再扑到病人胸前,是打算病人最后那口气压断吗?”赵氏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随之,脸蛋瞬间恼羞成怒,转身冲李敏说:“王妃,你既然想为小女主持公道,请王妃赶紧为小女驱魔!”“本妃不会驱魔,只会治病。”“那就对了。王妃不会驱魔,可是司马先生最擅长驱魔,司马先生说了,小女正是被那恶鬼缠身——”“司马先生说的恶鬼在哪里?”“在,在——”赵氏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对到屋里那抹隐藏的身影时,好像接到示意,于是举起一只手,往李敏和潘氏头顶上挥一挥,道,“那儿,乃不祥之云。”所有人顺着赵氏的手指望过去,见天空今早上天气倒是很不错,阳光明媚,倘若不是某大师烧的那不知道什么香搞到屋子里乌烟瘴气,其实,是很不错的一天。听着四周的人,疑问的声音连绵起伏。赵氏心头不免着慌。哪里来的不祥之云,不祥之云不是黑的吗?天空根本不见半朵乌云。见此,屋里那位幕后的先生是不得不走出来了,赶紧出来挽回赵氏这个蠢蛋搞出来的败局。“贫道司马文瑞,参见隶王妃,以及太白寺众位僧人。”从屋里飘出来的中年男子,一身干净的竹布袍子,颇有仙风道骨之姿,礼仪也是相当的周道。明德等僧人,对其只是淡淡地点头回礼。兰燕抓在自己腰间匕首的那只手,又有种恨不得杀人的冲动了。就是这个混蛋,到处说她家王妃的坏话,不知道心里揣的是什么险恶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