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听了她的命令,转身赶紧退了下去,是因为看见,秦氏和云氏,一路跑到了这里找曾氏了。“大嫂——”秦氏走在前面,叫得急切。曾氏拿帕子拭了一下额头,拂去刚才冒出来的那层热汗,故作镇定地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哎呀,大嫂,你都走到这了,难道没有看见送亲的队伍?没有看见奉公伯府的人?没有看见老爷子和我老公他们吗?”秦氏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想让曾氏无路可逃的样子。曾氏心里头恼火,恼的是这个二弟媳妇从来都是说话没有脑袋的,嘴巴大张有什么说什么。云氏躲在秦氏后面,低着小脑袋,她是被秦氏拉过来的,看起来并不太想再掺合到她们两个的事情里面。可是,能容得下她不想吗?之前,已经是被她们两个拖进去,确定无疑。况且,魏府里,就她们三个儿媳妇,能不在一块儿吗?想单打独斗,她当老三的媳妇,是最没有话语权的。曾氏铁声答着秦氏:“二弟媳,我刚走到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送亲的队伍?我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明白。”云氏猛的一惊,抬头望到了曾氏那张脸上。曾氏的脸,在黑夜里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冰铁,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秦氏吓,像是吃了一口空气的样子,随之,小心翼翼地瞄着曾氏的脸,想找出破冰的那条缝隙,找来找去,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秦氏提起帕子捂住嘴角,突然笑了声说:“大嫂都不明白的事儿,我更不明白了。”云氏听这话,眼睛再扫到秦氏脸上。只看秦氏眉毛眼角都飞扬着,一副置身事外这事儿根本不关我事的模样。云氏只能顺着她们两个跟着低下头,什么声音都不出。管家一路跑过来,看见她们三,着急地说着:“老爷子请三位少奶奶过去到老爷子的书房。”曾氏、秦氏和云氏听见,不由自主地整理下鬓发和衣襟,然后,一个个神情自如地随管家移步到魏老召集家族开会的地方。书房里,魏老先是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儿子。据他所知,几个儿子一直心里最惦记老四的伤,想着怎么给老四治病解毒,都已经耗费尽了脑子,又怎么可能去和奉公伯府商议给老四办喜事娶妻冲喜的事儿。魏子清等人,只看自己老父亲迟疑犹豫的表情,心里头一样抱着疑问。他们自己是肯定不做这种事的。这种事不道义不说,而且,之前,他们父亲,还和他们商量过,如果老四真的重病不治的话,最好是先和奉公伯府说一声,不是说让人家姑娘家嫁过来冲喜,是去道歉,并且主动取消婚事,避免污蔑了人家姑娘未嫁之前的闺名。魏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的事情?不止魏家男儿这样想,那些,当时和魏家人刚好一块儿听说了奉公伯府送人来冲喜的事,譬如公孙良生等人,都是颇感惊奇。朱隶锐利的眼眸子,扫了公孙良生和岳东越各一眼:“魏府和奉公伯府结亲的事,是什么时候?”谋士是不可能不知道魏府的动静的,哪怕是魏府自己家的私人事儿。“主子。”岳东越先说道,“去年秋冬的事儿了。此事是伯夫人派来的媒婆,与魏府的大少奶奶合议。据说两人八字相和。魏四少爷也是刚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所谓长嫂如母,所以魏军师就把这事儿,交给魏府的大少奶奶来处理了。”公孙良生在旁,进行补充:“因为考虑到奉公伯府,和护国公府乃一脉相连,有血缘关系,而且,魏府是主子的忠实家臣,貌似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之前,魏军师或许与主子有提过,只是主子没有留心。”朱隶对这事儿,是不大留心。因为这两个远房亲戚,说起来,从来他都不当回事儿,在于,这两家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所出的子弟,均都是没有什么能力的。和万历爷对鲁亲王府不屑一顾一样,朱隶对这家没有任何实质威胁性质的亲戚,只当是可怜乞丐一样,给点饭吃,念在是祖宗的亲戚份上。林氏想利用自己的娘家关系,和魏府结亲,说起来也不是为了奉公伯府,只是为了她自己。林家,是有些家底的富商,也只是有银子而已。总体是不需要怎么挂在心上。可问题是,怎么突然闹出冲喜这个事来?“魏军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能看出朱隶脸上那抹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公孙良生进言。“本王也相信魏军师的为人,但是,这样一件事,显然对魏府的名声不好。”朱隶沉着脸说。李敏闻声,眼角稍提,在他侧颜上扫过一眼时,心里想:果然他对这事儿挺气的。其实他怎能不气?他本身就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他当初对于朝廷让她嫁到护国公府当寡妇是什么想法,如果说她之前对这事儿对于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有所怀疑的话,无疑,此时此刻,他面对魏府冲喜这个事的表态,说明了一切。他,绝对是不赞成这种荒唐事儿的人。李敏心里头,就此划过了一抹复杂的滋味,夹杂的无疑是种意外的惊喜。她这个老公,人品果然是出奇的好,一点贵族子弟那种跋扈不可一世的味道都没有。先进开明的思想让人可亲可近。“魏军师,此刻应该是在调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公孙良生说。朱隶点了头。意思是,这事儿,暂时先交给魏老自己处理。那边,曾氏等三个少奶奶,踏进了老爷子书房的门。她们表面故作冷静,心里头一个个不免都是一丝着慌,眼看,她们三个老公,以及魏老,都用一双尖锐的目光审视她们。“儿媳妇拜见老爷子。”三个儿媳妇走到魏老面前,屈膝行礼。魏老没有急着喊她们起身和坐,慢吞吞的目光,巡过她们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道:“说吧,是谁,向奉公伯府商议把人家姑娘家送过来冲喜的?”“老爷子。”秦氏第一个抬起头,一脸着急地说,“这事儿和我们无关。”“什么事儿和你们无关?”耳听秦氏一开口马上像是要漏了马嘴,曾氏瞪了瞪秦氏,随之,冷静地吸口气,对魏老说:“这事儿,据儿媳妇知道的,是奉公伯府一厢情愿。”“你说人家一厢情愿,把姑娘家送过来给老四冲喜?”魏老眯了眯眼睛。“难道不是吗,老爷子?”秦氏按照曾氏的思路,马上找到了正确的话,转口,“儿媳妇听,送亲的队伍,送林姑娘过来的人是这样说的,说的奉公伯府急着出风头,说她们家姑娘多么英勇无畏,不怕当寡妇,自愿嫁过来我们老四——”秦氏这话没完,魏老砰,骤然间一掌打在了桌子上。曾氏等三人,俨然是第一次见到魏老当众发这样大的火,全吓懵了。魏老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绕着她们三个走了一圈。她们三人,全低着脑袋,只觉得老爷子的目光冰冷如冬,害她们本来心虚的心头一阵阵打冷颤。“你们三个,嫁进我们魏家时,应该早听说过了,我们魏家的家规!子清,你的媳妇和弟媳现在好像都忘了家规,你给她们说说。”魏老大声说道。魏子清上前,目光冷冰,没有看到自己媳妇脸上,对着书房里魏老挂的那幅家有家规的字画,说:“魏家的家规是,倘若有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一律按照军规处置。”曾氏等几个,只要听见军规两个字,吓到腿都软成了面条。嫁的男人都是jūn_rén ,她们做jūn_sǎo 的,对所谓的军规肯定了如指掌。军规,那肯定是一般老百姓家里的家规严多了,要严十倍百倍。只是,即使是这样,这三个女人,心里头都还在想着,只要结成一条心,三个都不认,谁也没有办法拿她们怎样。这时候,曾氏今早上带过去奉公伯府与林氏谈判的管家,被魏老叫进来对质了。魏老炯炯的眼神,望在管家脸上:“你在我魏府干了多年,忠心耿耿,我知道你只是根据主子的吩咐办事儿,从不会自作主张。如今,这魏府里,最高的主子是我,你和我说,这些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事?”管家望了下曾氏她们那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魏老睨眼,道:“不要想着可以糊弄我!只要对我本人不忠的奴才,我一个都不会要!你刚才冲进来给我报信的时候,一口要定人家是送姑娘家过来冲喜。你怎么知道是冲喜?如果你不之前有听说冲喜这回事儿,怎么能马上知道给我报信?”管家听到主子这样说,肯定是慌了神,承认了下来:“是,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早上带了奴才,去了奉公伯府,接着,大少奶奶把奴才留下,商议把林家姑娘提前送过来魏府给四少爷办喜事的事。”曾氏和秦氏一听,脸色大变。接着,在魏老没有发声之前,秦氏抢着跪了下来,双膝盖落地,砰的一声,大声喊:“老爷子,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是大嫂拉着我去的。不信的话,老爷子可以问管家。”关键时刻,这个老二媳妇倒是逃的快,赶紧把脏水往自己大嫂身上泼。其实,只要实际点想,魏老也可以判定出,能做出这个事的,肯定不是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做事鲁莽没有脑袋,一个性情温顺不像是会出这个头的人,只有一心想把持这个家并且握有了实权的老大媳妇。问题在,老二媳妇这样一说,不好的人品全败露无疑。曾氏气得牙根都断了,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魏老的眼珠子,在老大和老二两家人脸上逛着。魏子彬和魏子清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眼看自己身为男人没有管好自己房里的女人,惹出这样让魏家丢脸的事儿。曾氏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开口:“老爷子,这事儿,是儿媳妇做的,没有错。但是,我也是为了老四好。眼看老四这个伤,这个病一直都不好。人家都说冲冲喜的话,或许病人病情有所转机。你看,这不林家把姑娘送过来,老四这个伤就好转了。”魏老对此,真的是忍不住吐了一句:“你放屁!王妃辛辛苦苦把老四治好了,结果,你们居然想着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是不是?”“不,儿媳妇——”“不要说了!王妃在中午就治好了老四,林家在晚上,才把姑娘送过来。你敢说,老四的病好转,都是你的功劳?!”曾氏对此,更是一句屁都放不出来了,只能憋屈地说:“还不是,不是儿媳妇担心子清的兄弟,不然——”“不然不会想出这种糊涂事来是不是?”魏老怒气未平,再拍了两下桌子,“我这也不说你不是好心,可你每次,都是好心办出了坏事来。你说说你自己,作为魏府代替你老公去世的母亲掌管这个家,都做出了些什么事来!”曾氏的脸,刷的全白了。心头尖儿都在抖着,想你这个老不死的,真是阴险嘴毒。你说我坏心,那也就算了,直接不敢说我是坏心,也知道我老公不会承认我对这个魏府怀有二心。所以,你偏说我蠢,不会做事。这种说法,我老公肯定反倒会接受的。到时候,我老公怎么办?肯定掐着我不让我管事了!三个兄弟,见自己的老婆一一被自己父亲刮了一顿,颜面全部失尽,心里也都不好受。魏子清,上前一步,意图保持冷静地说:“父亲,如今,我们是断不能拒绝了奉公伯府,与林家。”“嗯。”魏老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点着头,“好好安置林姑娘,等老四那个伤好了以后,正式拜堂娶进门。在此之前,府中所有人,都必须对林姑娘怀以感恩以及尊敬,毕竟人家是冲着为我们家老四好,自愿过门的。”一群人纷纷点头。只有曾氏,心头气得快死了!这是什么说法?她主张冲喜办了好事却挨骂,而林氏和奉公伯府自作主张,闹出了一堂荒唐剧,最终,反而受到夸奖了。要气死她了!李敏陪老公坐着,只等魏府内部像是清理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此事是由曾氏出的主意。这个结果,倒是之前他们一帮人,都有所预料的。见事情果然和大家猜想的一样,想着这个曾氏大体上做出这个事,不过于私,是要所有人夸奖她一把。真不知如何说魏老这个大儿媳妇才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或是愚蠢至极了。“今夜还要劳烦公孙你守在此处。”朱隶道。公孙良生点了点头:“王爷还是送王妃先回去休息吧。昨日加上今日,王妃身体有孕,其实不太能经得起折腾。”听见这话,朱隶不免想起之前她因为劳累过度昏迷了近三天三夜,令他同时不眠三天三夜的日子,如何回想,都是让他心惊肉跳,实在不想再有一次。李敏在旁边,正和徐掌柜交代着话。徐掌柜会代替她继续留在这里看着病人。离开之前,作为大夫,还是有必要进到病人房里,再看下病人的情况再走。怎知道,刚走到病人床前,魏家老四魏子裘,居然醒着,听见她脚步声马上睁开了眼睛,看见她,则不由一笑:“之前,都说是有活神仙来救我。我想着是做梦也好,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位神仙。”李大夫什么病人没有见过,听他笑话也没有说笑,只沉稳地对身边的公孙良生和军医说:“看四少爷这样说话有力,性情活泼,乐观向上,大体上,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过段日子,肯定是又活蹦乱跳的了,只是这个性子,既然已经到这个年纪都要成家立业,最好还是收敛一点。”一段话,让屋里几乎所有的人听见了,要哄堂大笑。而那魏家老四,早已红了脸,脸色红的像是番茄似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快要死了的人。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平常又是在军营里练就了一副铁打的身子,只要对了药,恢复也快。李敏走了以后,魏子裘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那就是我们王爷的王妃了?”“是的,小魏将军。”公孙良生嘴角笑眯眯地噙了一抹微笑说。魏子裘却不知为何叹出了一声长气。“怎么了?”公孙良生问。“没有,只是想,我们王爷这种幸运,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魏子裘说。“幸运?”公孙良生想是在仔细回味他这句话,点了头,“王爷是很幸运。”朱隶在回府之前,看着是要和岳东越到哪里办事。于是,特别嘱咐了兰燕,护送李敏即刻回府。驾着回府马车的小李子,笑的一口白牙森森的。兰燕看着他笑得那副贼样,很是奇怪,问:“什么事乐得你这样?”小李子缄口不语。可是兰燕看的出来,他的目光瞄了瞄马车里的李敏。兰燕后来才想起,李敏中午就把老四医到起死回生了,是有意压住消息不放,一开始大家都只想着是为了骗东胡人。但是,记得,李敏好像是在去魏府之前,已经从尚姑姑口里,得知魏府要找人给病人冲喜的事儿。刚才,李敏听见林氏送自己家姑娘来魏府冲喜,全程表现的十分安静,不禁让人反而产生了一些疑问。难道,李敏知道了些什么?话说,把为自己表侄女代嫁的丫鬟平安送进了魏府以后,林氏颇显得意,在自己房里暗自高兴,想着自己这招瞒天过海,只等到了明天到了魏府老四死了,一切雨过晴天。心里然后突然琢磨起,今天尤氏突然过来,并且给她出了一个好主意的原因。按理说,尤氏不该这样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