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隶低着头。“大皇子病重的事,护国公应该都知道了。昨日,太医院的鲁大人,在朕面前说了,说是,既然那日隶王妃伸手救了大皇子一命,太医院其他大夫,都对大皇子这个杂症感到棘手。想请隶王妃再入宫一趟给大皇子看看。”“臣拙荆右手负伤,恐难以复命。”“没关系。她不动手,让其他太医根据她说的话动手就可以了。主要是,大皇子自小失去母亲,又被远送宫外,朕心里每想到这里,内心愧疚。朕能为大皇子做的事实在不多。淑贵妃那天的话,你在场,都也听见了,当年的事,是不该怪罪到无辜的孩子头上。”朱隶道:“臣还没有孩子,不太能懂皇上说的话。”万历爷微小地眯了眯眼睛。“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告诉隶王妃,无论隶王妃给大皇子治病,会是什么结果,朕都不会怪罪她的。”朱隶说:“臣可不可以当成,这是皇上赐给臣拙荆的免死金牌。”哈哈哈,万历爷几声大笑,手指到他脑袋上:“人家都说朕的七儿子最疼老婆的,但是朕看来,都没有护国公护妻。好,朕这就赐给隶王妃免死金牌。”说完,皇帝不像是开玩笑,真的让张公公拿来了一块用金铸造的牌子。免死金牌,其实一般是指丹书铁券,即是用朱砂,在铁筒上写字,一般,象征意义居多,是不是真能免死,倒是难说。现在,万历爷破除旧制,是破例给李敏一块金牌子,形同于尚方宝剑那样的效果。这回不是象征意义了,是真的给李敏免死。万历爷手掌里掂了掂金牌,微夹的眼缝里射出一抹锋利,像是睨了睨朱隶:“护国公,你这不会是,想诓朕这块金子吧?”皇帝的口气略像玩笑,荣华富贵的护国公府里怎么会连一块金子都没有。朱隶说:“回皇上,臣只是听皇上都这样说,说众太医对大皇子的病都束手无策,这怎能不让臣忧心不已?臣的拙荆毕竟不是神仙,倘若病人命数已尽,臣的拙荆是有三头六臂都救不回大皇子的命。皇上又说,大皇子对皇上来说,如此重要——”“行,行!”万历爷和他唠叨不下去了,挥了挥手,把金牌扔到了他怀里,“朕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在沙场上犹如魔鬼一样冷血无情的男子,能如此在乎一个女子的安危。”“臣心头这种挂系,与皇上挂念皇后、淑贵妃等,是一样的。”万历爷两声大笑哈哈,道:“朕知道你护国公护妻。拿着免死金牌退下吧。朕一言九鼎,不会追究隶王妃罪责的。”朱隶叩头,退出了皇帝的屋子。到了宫门口,护国公府的马车在候着了。伏燕掀开车帘,等主子上车。马车里,公孙弯腰站着。朱隶坐到了马车榻上,伸手从怀里取出那块皇帝刚赐的免死金牌放到桌上,道:“公孙先生坐吧。”公孙良生坐在他对侧,疑问的眼神掠过金牌。“如公孙先生所言,东宫这算是主动出击,自己要废太子。皇上反而是不舍了。皇上是觉得这盘棋搅得不够,哪能轻易废了太子,扶了大皇子。”公孙良生点头:“皇上如今心思也未定,不知道该不该废太子,在等着。”“等着如今的皇后是不是如当年的孝德皇后一样。”朱隶说话时,只听马车的轮子是一路飞速地离开了皇宫,接着,轻声吐出,“果然,皇帝是肯定要王妃入宫给大皇子看病。”“因为大皇子现在不能死,也唯有王妃有这个能力给大皇子治病。”“所以,本王借机向皇上讨了块免死金牌。这块金牌,由公孙先生先代为保存。”听明白了朱隶的意思,公孙良生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王爷意思是,暂不告诉王妃有免死金牌一事?”“告诉王妃也可以。但是,本王想,暂不告诉王妃的话,等王妃哪天知道以后,可能效果更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沉静如海,不起一丝波澜的大气沉定。这样的眼神,让谁都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子的在握。“臣明白了。”公孙良生就此,小心翼翼,将那块万历爷刚赐的免死金牌藏进了自己怀里。☆、【122】秘密因为容妃跟随大部队去了太后的福禄宫探望大皇子,尤氏只得自己一个人在锦宁宫里呆坐。等了有一阵功夫以后,听说太后让所有人离开以后,大部队却是都移到了皇后的春秀宫。皇后娘娘娘家里说是送来了一些不错的点心,想放在太后的寿宴上招待客人,所以,皇后邀请了众嫔妃到春秀宫为其尝试美点。如此一来,容妃没有到午后是回不来的了。而尤氏入宫是有时辰限制的,尤其是在容妃并不在本宫的时候,尤氏不该滞留。宫里险恶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像是太子妃,前两天不过是路过某宫宫门前而已,都能飞来横祸。在听说太子妃被带到皇帝玉清宫皇帝要亲自问审,道不定当天会被皇帝砍了脑袋,尤氏内心里惶然,好像要被砍脑袋的是自己一样。起身,尤氏对锦宁宫里的珠儿姑娘说:“本妃先回护国公府里,回头娘娘回来,告诉娘娘本妃来找过娘娘。”珠儿答是。尤氏出宫门的时候,得知自己儿子与皇帝见过面了,可能与皇帝请求过了让容妃回娘家的事,不知道皇帝答应了没有,因此叫着马车夫加快速度,去追赶儿子的马车。在到护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尤氏的马车终于追上了儿子的车。朱隶让人停下车,先下了车,等母亲下来。尤氏被人搀扶着走下了马车,不知是不是步子迈的过急,情绪波动大,气儿一丝喘,脸都红了,额头脖子也冒汗。“隶儿,如何?”尤氏三两步到他面前,问。朱隶道:“皇上说了,待皇上亲自去问过容妃娘娘意见再说。如果容妃娘娘想回娘娘祭祖,皇上说是会特别恩许娘娘回娘家。出宫的时辰待定。”听到这样的回答,尤氏在愣了一下之后,脸色发黑,不高兴的情绪明显写在了脸上,骂起了儿子说:“你口口声声说你有法子,最终,只得这样的法子是不是?”“母亲的话,儿子不解。”“什么不解?你不是说你可以直接把人带出宫来了吗?结果呢?结果让你皇帝去问你姨妈。你姨妈为人臣子,不是得听皇上的。皇上要是表示不肯,你姨妈能敢说自己要回娘家吗?你这不仅是帮你姨妈离开皇宫回娘家避祸,而是让皇上都对你姨妈生了意见。以为你姨妈对皇上和皇宫里太后皇后等人不满。你说你这样做,是不是最终是这样?”按理说,尤氏这话是没错。可是,只要稍微明理的人深入点一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如果是这样说的话,后宫里根本不用有人想着要回娘家了。因为,无论如何,只要提出回娘家这个意见,肯定会被尤氏话里说的那样,被皇帝猜忌女子回娘家的图谋。但是,其实,如果皇帝真是对这个女子疼爱或者放心的话,又怎会对这个女子百般猜疑,甚至阻止她回娘家祭祖。尤氏并没有想到这层。李敏是在院子里走动,在听说老公回来,心血来潮时走到门口接人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婆婆骂自己儿子的这番话。这一听,李敏心里头一个念头飞闪而过。婆婆当妈的,貌似都没有猜出儿子一开始动的念头,是中儿子的圈套了。她老公是何许人也,早把女子回娘娘的话会引起的皇帝的猜忌,都考虑在心里面了。是早想到了尤氏所说的这些结果。但是,朱隶有意去向皇帝提起这个念头,试探的意味明显。婆婆,却是一丁点儿都没有看出来。倘若不是因为自己都嫁过来之后身陷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李敏是无法体会到这个男人所作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尤氏之所以没有看出来,无非是因为,尤氏的心,第一不在护国公府,第二不在自己儿子,首先,全都在自己妹妹身上。尤氏的焦虑、焦急,乃至气急败坏。因为自己老公已经过世了。儿子长大,娶老婆了。儿子开始违抗她的意见不敢纳妾。尤氏在护国公府里的大权正在逐步消失。她恐惧,她害怕。唯有能抓住的那棵救命稻草,因为自己娘家的势力根本无法与护国公府相比,只剩下了自己那在宫里面在皇帝心里面还有点位置的妹妹。容妃如果继续得势,能向护国公施压。可是,刚刚过去的厨艺比赛,容妃败了,升归贵妃的人是淑妃。宫里人都在传,是自己儿媳妇把淑妃缠绵的久病治好了。骂完自己儿子,回头,看见了儿媳妇出现在门口,尤氏胸头的火倏然蹿起来,狠狠地在李敏脸上刮了下,带着人径直进了门里,直奔自己的小院子。儿子做错事,骂着儿子的婆婆,永远心里最恨的不会是儿子,只会是儿媳妇。因为这个女人抢走了自己儿子。本该自小跪在自己膝盖下面喊着自己为娘的男人,现在都反了,因为男欢女爱,怎不遭人嫉恨。为什么这个男人不想想,以前是谁把他辛苦生下来,忘恩负义。尤氏心头那一系列愠怒,仇恨,只会与日俱增,不会稍减。看到母亲对自己媳妇射过去那抹凶恶的眼神之后,朱隶能读到的是,原来自己母亲,对于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势是如此在意,已经是忘记了列祖列宗的祖训,忘了自己是嫁进护国公府的媳妇。按照护国公府的继承顺序,他父亲死后,也肯定不是尤氏握大权,而是由他。这是他父亲一直从小对他培养出来的观点。难道是,因为他父亲早看出了母亲贪婪的野心吗?父亲在边疆打仗,常年很少回家。尤氏长留京师之中,抚养儿子,护国公府里的大权,就此基本在尤氏手里掌控多年。或许,在尤氏的想法里,自己丈夫死后,这个家,护国公府,乃至护国公的jūn_duì ,都是该由她尤氏一手把持的,她才是护国公府的最高司令官。朱隶皱了皱眉头,待转头,看见她站在那儿,秀容沉静,两袖清风宛如青山绿水之中置身世外的青竹。他知道,上次他病的时候,她虽然和公孙说了一些事情她会代他来决定,实则上,她对权势是一点都不贪恋。只见他病好以后,她再也不插手他任何事情。难得天下有这样性情的女子,对自己能得到的东西毫不在意。毕竟她的身份和地位与尤氏相当,是可以变成和尤氏一样的。话说,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子,不会对自己府里的权势展现出渴望的姿态。不会没有。无论尤氏,无论王氏,无论后宫里的哪位娘娘。李敏能在他眼里望到这样的疑问,不由感到一丝无奈。他会这样想其实很正常,因为对于古代女子而言,除了家里的老公,孩子,没有其它的了。如果老公不爱她了,儿子长大了要自立门户,那么,这个女子能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倘若不把自己家里那点权势紧紧抓在手里的话。她李敏来自现代,完全不同。现代的女性,拥有自己事业的现代女性,早已把人生重心,从家庭里面抽离出来了一部分。离婚不可怕,孩子自立了不可怕。因为,女人自有女人的一片天地。古代女子是菟丝草的话,现代自强自立的女性,则是野蛮生长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王爷,妾身给王爷准备好了午膳。”李敏说。朱隶听到她声音,才从她脸上回过神来,点了头,道:“回去再说吧。”一前一后踏入府里。朱理遛弯马儿回来,听说自己大哥从宫里回来了,马上跑到了大哥大嫂的院子里打听情况。李敏让念夏给小叔倒杯水。朱理刚跑回来,口渴,大口大口喝着水,连续喝了三杯。看厨房没有做好菜端上来,和自己大哥大嫂说起话,顺带发了些牢骚。“早上,回西门的时候,那个老十一,说是从宫里刚出来,然后,说到皇宫里在议论是不是废太子。废不废太子,又不是我们护国公府说了算。再说了,皇上立谁当太子,护国公府从来都是谁当太子是一样,作为臣子尽臣子的本分罢了。可是,这个十一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不找他亲密的八哥九哥说话,骑着马听说出了皇宫后直奔西门来找我,像是纯心想给护国公府找茬。他八哥不是病在王爷府里吗?他不紧张?大哥,你今日去了皇宫,是不是也听他是一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唠唠叨叨,朱理发了一顿。本来本意貌似是打听大哥进宫以后从宫里得知的情况,结果,宫里的事没有怎么提,貌似人家十一爷都全部告诉人了,朱理说话的内容里,大部分,百分之九十九,变成在唠叨十一爷。李敏只知道,伏燕回来后,在和公孙良生一块走时,说着十一爷走到哪处都不忘咱家二少爷朱理王爷,逢人就问朱理怎么不见人。搞得现在朱理给十一爷安上了橡皮糖的外号。都怪这个老十一不知为何缘故整天缠着他朱理。明明十一爷最喜欢最亲密最敬佩的人是老八朱济,却爱缠他朱理。话说,缠他朱理有什么用?十一爷贵为皇子,肯定哪天自己要出宫自立王府,娶妻生子,和他那些兄长一样,在皇宫里找个庞大的势力依附着。像是现在依附八爷一样。没有其它的了。朱理现在年少,长大照样是要娶妻生子,会不会从护国公府分出去就难说,因为护国公府里似乎不提倡分家,反正,护国公府里人丁稀少,一块住着反而能显得人丁兴隆一些。按照这样的逻辑,到时候,十一爷和他们护国公府肯定是两条路要走的了。再好的青梅竹马的兄弟,以皇家和护国公府之间复杂的关系,是不可能在一起。缠着护国公府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倘若有用处,十一爷以上的那些兄长,早来缠他们了。不要说朱理这个当事人想不明白,今日被十一爷朱琪抓着问自己弟弟在哪里的朱隶,一样都觉得这个十一爷朱琪有些古怪。朱琪年纪不小的了,不是像十六爷十九爷那种小孩子,脑子不是不会想的人,不是缠着哪个比较好玩的大哥哥要棒棒糖的年纪了,何况,朱琪从来都是在众人口碑里比较会想的人,除了嘴巴有时候口无遮拦以外。眼看他们两兄弟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十一爷脸上浮现纳闷郁闷,李敏却是不禁咧开嘴一笑,道:“青春年少,俊男美女,小叔长得又是风流俊美,在京师里数一数二的美少年,怎能不让人单相思,少女怀春,十分正常。”“大嫂,你这话说的是谁?”朱理诧异,纳闷。“小叔难道不知道自己很受姑娘们喜欢吗?”李敏记得,初次见小叔的时候,是在皇后娘娘的娘家,小叔刚下马车,那个绝世美貌,光华万丈,是把在场姑娘们的眼球都给夺走了。当时场内风流貌美的男子岂是会少,可是小叔的容貌依旧出类拔萃。京师里暗恋小理王爷的姑娘家,只会多不会少。只是,护国公府不喜在外拉帮结派,与护国公府日常走动的人家少之又少,都知道护国公府的人马屁不好拍,所以,极少有人能上护国公府来找二少爷朱理亲近。古代姑娘家在未嫁之前,本就是在家中深居简出的小姐,更难有可能向朱理表明心意,但是,李敏相信,等着朱理年岁一到,向护国公府提议联亲的媒婆,大概已经早就排长龙了。朱理回忆一下大嫂李敏说的话,自己果然是没有什么感觉,他现在这个年纪,还未思春,整天是骑马射箭,哪还会想到去注意哪个小姑娘家。正因为如此,普通姑娘家的思慕朱理都看出来,以朱理的目光,更不能看出十一爷朱琪的猫腻了。身边的老公,却是一瞬间便恍悟了她的话,但是,一样吃惊地看着她:“你是说真的?”“是的,王爷。”李敏点了头,反正现在屋里除了他们三,没有其他人,道,“妾身本也不想说出十一爷的机密,不过,既然小叔为此烦恼不已,妾身只好说出来,或许可以解一下小叔的迷惑。”“究竟是什么,大嫂你快告诉我。”朱理嚷嚷着。朱隶就此瞥了瞥自己弟弟:果然是一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男孩,谁喜欢上谁辛苦的样子。“小叔,十一爷,应该不叫十一爷,是公主殿下。”朱理的眼瞳,瞬间成放大的圆形,李敏都怕他一瞬间被吓昏了。眼看,朱理确实有被吓疯了的倾向,拍了桌子跳起来,不敢指着她这个受人尊敬的大嫂直言说这是胡说八道,只能是疯疯癫癫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李敏说:“其实,你们回来之前,八爷带着常嫔来过护国公府拜访,经由许大侠回忆,常嫔以前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易容圣手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