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能找上司解决这个问题了。皇帝找来大皇子,可不是让大皇子一回来就死的。给皇帝干活的太医院,深明这个道理。给皇宫里的人治病,要看皇帝意思,这条人命留不留。小太监呼呼喘着气:“叫了,分成两路,一路跑出宫,找太医院。但是,刘御医你这儿近,你肯定要先去给大皇子救急的。”刘御医被说到这点,像是被绳索绑住根本逃不了身,于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在原地转了一圈。那小太监也是急得要死,跪下来哀求他:“奴才求求你了,刘御医您赶紧去吧。您再不去,不止大皇子这条命,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奴才——”找不到刘御医及时回去,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不到的小奴才一样要负起责任。刘御医这会儿都自身难保,哪顾得上别人的命,那小太监见状,拉住他的裤腿。两个人当即在冷宫里上演起十分滑稽的一幕。“够了!”朱璃冷声叱喝。小太监两眼泪汪汪,仿佛才发现朱璃的存在,对朱璃叩着脑袋:“三爷,您快想想法子。”看刘御医这副表情,都知道刘御医去到大皇子面前只会束手无策四个字,真应证了十爷那句刘御医没有别的本事,只运气特别好。当大夫是要讲究运气的,像刘御医运气好,她李大夫运气只能是一般般的了,每次都被人抓住当救火队,冲在最前锋。用三爷如今的话来说,是:“隶王妃能者多劳,本王只能请隶王妃看在这些可怜的无辜的奴才面上,出手救人。”道完,朱璃即吩咐马维马上去拿一身女子衣物给李敏换掉身上这身男装。朱理想到之前自己兄长在护国公府里交代的,急了,护在李敏面前说:“我大嫂今日入宫不是来给人治病的!”“小理王爷。哪怕你们如今回到护国公府,太后一道懿旨下来,隶王妃不也得入宫给人治病。到那个时候,大皇子的病情因为耽误的时间更重了,不是给隶王妃更添麻烦吗?”马维对着朱理说。李敏知道他们这些话是对的,是祸避不过,否则,她不会今天乔装打扮冒险先进宫打探究竟了。大皇子的病,虽然远观好像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李敏心里对此不是像刘御医束手无策。躺在榻上的大皇子,面色,呼吸的频度,深度,以及手指按着胸口的动作,都收入她眼里。刘御医说他脉搏虚弱,恐怕不是那种沉脉,而是浮脉。沉脉是气血淤滞,浮脉分两种,一为表实证,大皇子身子虚弱,肯定是第二种,浮大无力,阳气外脱,结合症状,为心肺病。具体是什么心脏病或是肺病,还得仔细再琢磨。旋即进了屋子换去身上男装,坐上抬来的轿子。朱理跟在她身旁。李敏一只手掀开帘子对小叔说:“小叔在福禄宫宫外等。不要进去。人多事杂。”意思是朱理年纪小沉不住气,要是进到里面被什么人一激,方寸大乱,说错什么话被人抓住把柄那就麻烦了。朱理那手打在自己大腿上,年轻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些忿气,因着自己年纪小而办不了大事儿,却也不得不低头答:“大嫂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在福禄宫门前等大嫂。”见到小叔答应了,李敏方才安心。轿子抬着她,刘御医以及朱璃,一起奔向福禄宫。太后宫殿里已经是忙成一团乱。但是,消息除了去通知刘御医和太医院,却都不敢外漏。连对玉清宫报信的折子,都被太后先收起在袖管里。皇帝把人放到她这儿,是要让她想方设法保住人命的,不是让她开口说自己不行的。太后不想被儿子小看了,一次低头,等于万事低头。在让人去太医院里再请大夫过来时,身边的姑姑走上前在她耳边说:“太后娘娘,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该先让人去一趟护国公府——”这话正是太后所想的,太后点头:“拿哀家的懿旨过去请隶王妃立马入宫一趟。”刘御医都说大皇子这个病情危险,虽然说刘御医医术平庸,可也中规中矩,没有说错过,重病就是重病。太医院里,比刘御医厉害的太医,也就那么几个,不一定被刘御医强,还不如直接去找比太医院厉害的李敏。叫了人去护国公府之后,太后那颗心安了一半,手掌心端着茶,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哀家可能是年纪大了,总觉得,只有隶王妃在身边,能安心一些。可皇上好像,不太明白哀家的意思。”说的是万历爷处心积虑想要护国公纳妾,形同于逼李敏走。万历爷指意容妃与靖王妃联手逼李敏让护国公纳妾的事,太后是知情的。“可奴婢看,皇上也不是全那个意思。”姑姑斗胆进言。万历爷让李敏允许护国公纳妾,但是,没有允许把李敏逼走。也就是说,容妃办事不力,没能办到万历爷想皆大欢喜的结局。“这事儿,皇上是没有摸清隶王妃的脾气。”太后说到这儿,嘴角不免扬起,模糊不清,似笑非笑,端起掌心里的茶盅吃了口茶,不再说了。姑姑退到太后身后。那个去找刘御医报信的小太监先回到了福禄宫,匆匆忙忙迈过门槛,跪在了太后面前,说:“奴才无能,去找刘御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三爷,耐不住三爷询问,给三爷招了。三爷一听,立马让人快马加鞭去护国公府请隶王妃过来。如今,刘御医、三爷以及隶王妃,都快到福禄宫门口。”听这个小太监说话,心脏犹如过山车,太后瞪眼缩眸,盯着面前这个哆哆嗦嗦的小脑袋,倒是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目的达到了。李敏来福禄宫里。叹一声,太后假指甲贴到额角上。姑姑不动声色走出屋外,跑去让福禄宫门前的人准备好,等李敏一到,直接把人领去大皇子的小院子里。同时封锁消息。毕竟李敏是有夫之妇,大皇子是年轻男子,这话儿传到外面不好听,让人有伤风败俗之感。抬着李敏的轿子,因此没有通报,穿过福禄宫的大门,直接抬进了大皇子住的小院子。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兰燕帮李敏掀开轿帘子。李敏走出轿帘,来不及两旁低头不说话脸色慌张的那些宫女太监,直走到门口。守在门前的太监慌然回过神来,帮她打开屋门。刘御医在后面那顶轿子上下来,额头全是晶莹的汗珠。那些太监涌上前,帮他拎药箱,马前马后。看得出来,大家指望刘御医比较多。到底李大夫是个女子,很容易遭人看不起。朱璃只能在大皇子的院子门口跃下马鞍,但是,没有走进院子时,听着背后突然一声:三哥——那声音,除了唯恐不乱的老十一没有其他人了。马维站在朱璃身边眼睛一睁,见的是,除了十一以外,十爷九爷都在,却是八爷不在。“你们不是走了吗?”朱璃问。“回头我们一看,怎么少了三哥的影子,想到三哥的眼睛不好,我们几个琢磨着在太后宫里等等,生怕三哥迷了路。没想到三哥早不在这个宫里了。”朱琪一本正经地说,脸上貌似流露出兄弟之间的关切。朱璃青玉的眸子旋了抹利光,问他:“你不是整天跟着你八哥屁股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跟你八哥,关心我这个老三了?”“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做弟弟的,哪个兄长能不关心?谁不知道我十一是口是心非,越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越是毒舌。三哥,要不是我天天惦记你的眼睛好不好,怎么会总是提起你眼睛不好?”马维想着十一这张嘴,实在是永远都只能吐屎的那种。真亏了三爷能沉得住气。朱璃冷冷地笑了两声:“我老三感谢十一弟。”说罢,不和这几个纠缠了,回身进了大皇子的院子。见到朱璃进了院子,朱琪他们几个互相对了下眼神,轻手轻脚,不留痕迹,一块儿潜进了院子里看热闹。要是大皇子真死了的话,恐怕最高兴的要数东宫了。可是,这个三爷是太zǐ_gōng 的人,却在关键时候找了李敏来救大皇子。要是真把大皇子救活了,东宫能是什么表情。朱琪等几个人越想越是难以按住好奇心。让他们说的话,那就是,早知道他们中的老三,从来除了眼睛不好,脑筋一样有问题。别人做事都是想着自己是哪边哪派的人,是谁家的人,只有老三,貌似连静妃娘娘都可以六亲不认,只因朱璃把自己丈母娘都给抛弃了。李敏入了屋里,里头乌烟瘴气,这空气比她那会儿进来时更浊了,八成是不懂的人点了什么神香,以为可以祛除邪气,却不知道这些烟对于心肺病的病人才是致命的导火索。“开窗,把烟通通给我灭了!”李大夫发了脾气说。屋里的几个太监宫女本是都愣着,惊异不定的眼珠子转动着,不知听谁的是对的。刘御医走的慢,结果跟在朱璃后面才进了屋里,当然更是立在暗处不准备开声。朱璃也觉得屋里这个空气太浊了,他这个没病的,都能被吸出病来,冷声说:“还不快把窗打开,把香炉挪到院子里去。”几个人慌手慌脚,打开了前面的窗拉开条缝儿流通空气,把冒烟的炉子全抬到了外面。等里面的空气好些,再敢拿被子捂住门缝儿,避免屋里的病人着凉。李敏走到了大皇子的病榻前。两个太监一个在床前,一个在床尾,护着大皇子的脑袋身子和脚,都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大皇子那是躺都躺不下去了的,半靠在软垫上,脸上流淌的全是汗,那汗水犹如流水一样无助地往下流着,根本止不住。和李敏想的一样,都是阳气外脱了。喘气的大皇子,一声声那咳嗽声,好像牛在喘息一样,凶猛如潮。朱璃站在后面,距离一步远,都被大皇子这模样惊到。趴在窗台上,戳了个洞眼儿往里面细看的朱琪等人,更是一脸震惊之色。这样的病症,在他们看,也就是差不多要死的人了。好像能看到三爷的影子,大皇子伸出了一只哆哆嗦嗦好像老人的手,想说话说不出来。朱璃眸子一眯,在选择上前不上前握住这只手时,有一刻迟疑。李敏见此都想冷笑了,想着万历爷嘴上挂的那句兄弟友恭,要说皇家里头不讲亲情,这是真话,但是,这样的情况谁造成的,还不是万历爷自己。“给他点安慰吧。”李大夫背对着三爷说。朱璃稍微一愣,随之,脸上那抹犹豫变成了深沉。马维在后面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劝他。朱璃忽然走上前一步,将大皇子的手握住,接着,扶住大皇子的身子,低声说:“臣弟在这儿,大哥。”大皇子的眼里貌似有些流光在转动。在这个时候,在他快要死的时候,终于有个亲人,愿意握住他的手。李敏轻轻取了大皇子的脉后,让太监把大皇子胸前的衣服敞开。几个太监全傻了眼:他们没有听错吧?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李敏不是护国公的老婆了吗?“拖三拉四的,是要你们大皇子死吗?”李敏斥了声。大皇子其实因为呼吸短促,空气进不到脑子里,氧气不足,神智不清了,不知道眼前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几个太监肯定不敢随意脱去主子的衣物,连唤几声大皇子,奴才给你更衣,大皇子没有回话。李敏正想着难道要自己动手了。一只手忽然挡到她的手面前,道:“我来。”几个太监同时一愣。只见朱璃一手扶着自己大哥,一只手二话不说,把大皇子胸前的衣襟扯开。一群人,直看着大皇子衣服里露出来的胸肌和皮肤,那皮肤光滑如雪,真真美人似的。朱琪和九爷十爷他们想,要是女人看着,都得流口水了。太监们宫女们难以目睹眼前的美色,都别过脸去。只有李大夫,一脸沉凝之色,目光落在大皇子的胸前,像是仔细研究的样子。朱琪拍了下自己额头,说:“莫非护国公的胸,没有大皇子的胸好看——”九爷差点帮朱隶抽打他这张狗嘴。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从美艳的天堂坠入了地狱。这,这?李大夫从袖管里抽出了一支东西,远观看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支东西尖上发出的那抹锐利,分明是一把刀。没有半丝迟疑,李大夫手中的刀突然刺到了大皇子胸前。屋里在半刻无声之后,发出连声尖叫。趴在窗台上的十一爷九爷十爷,一块儿从上面落了下来。一个个愣着,都傻了眼。难道李敏是谋杀犯?是谁派来刺杀大皇子的人?要是真的话,李敏太猛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刺杀大皇子!“不可能!”朱琪第一个醒过神来,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这会儿不畏畏缩缩了,直接冲进了屋里看究竟。九爷十爷听到他这句话,也觉得当众谋杀这个念头太疯狂了,李敏不像这种人。而且,不说李敏,护国公府、尚书府,都与大皇子无冤无仇。屋里的太监宫女们惊怕地互相抱住,哭成一团。却没人敢上前拦住李敏。李大夫拿刀的样子太猛了,可以把所有人都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