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给妹妹出主意,还不如妹妹给她出主意。见底下跪着的两个人都不做声,太后道:“容妃先说。”静妃心里一下子高兴了,想先知道敌人的来路,总比先泄漏自己的底细要好。太后,果然是对容妃不是那样讨喜。容妃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这个长寿方,来自麻生堂。”麻生堂为京师三大药堂之一,与普济局、永芝堂齐名。李敏听徐掌柜说过,说这个麻生堂,不像永芝堂好高骛远到处树立神医名牌,又不像普济局那样只注重药师。麻生堂关注的是对新人的培育。很多年轻的大夫都聚集在麻生堂,他们其中,不乏有天才的存在,开的药,治好的病人也是有的。但是,因为大夫普遍年纪轻,麻生堂历史也是年轻,一般百姓更相信有资历的大夫,所以,麻生堂的生意一般般。这个容妃胆量够大,竟敢启用年轻大夫的药方,给太后做药膳。“谁写的方子?”太后问。“麻生堂的几位大夫合写的一个方子,之前,给几位夫人用过,几位夫人吃过之后都觉得不错。臣妾想着给太后娘娘呈现新的药膳,宫里毕竟好久没有新药膳出现了。”那是给皇宫里的人做药膳不是太医院的本职。食材,都是御膳房的事儿。御膳房给不给太后做新药膳,要说御膳房还真不敢随便下药材,要是把药材弄错了,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容妃这个心思倒也巧,贴心。”太后说,说的是自己吃的那几个来来去去没有变化的药膳是吃腻了。老狐狸瞥了容妃头顶一眼:真的是找麻生堂的人写的吗?容妃什么时候和麻生堂有勾结了?奇怪了,麻生堂,没听说过有谁和麻生堂有交际。因为,没人看好麻生堂那群年轻的大夫。皇宫里的人做事首先都想着稳重,太过年轻的人,没有资历,怎么称得上稳重?或许麻生堂在京师里,民间中,有些名气,但是,在王公贵族里,大家想的都是永芝堂和普济局,没人想到去找麻生堂。好比八爷倚靠普济局,会去永芝堂买药一样,但绝对不会想到去麻生堂。怪是怪在,这种略显轻浮的做事风格,与容妃惯来的稳重画不上等号。那些听到屋里传出麻生堂消息的皇子们,一样都是略显出怔疑和沉重。“麻生堂?”马维在朱璃背后吃了一口气。真是被容妃的出人意料给吓住了。“铤而走险,和常嫔一样的打算。”十爷随口咂巴了一句。引来十一的瞪眼:你这算是谁家的人了?“我看,没有常嫔幸运。”九爷不看好容妃,摇摇头,想着,容妃怎么会想到这步棋子,莫非真被贵妃这个头衔冲昏了脑袋。八爷、三爷、太子,都没有作声。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都不好说。太后知道这个方子既然是来自麻生堂,来路确切,是大夫开的,不是乱来的江湖秘方,兴趣突然减掉了大半。只见太后的眼神明显飘到静妃那边去了。尤氏心里突然一沉。容妃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姿势。皇宫里人的心思都是很怪的。容妃与太后接触不多,反而不知道太后真正的脾性。太后的脾性,与皇帝万历爷还有些不同。容妃,却只能是按照万历爷的脾性去推断太后,那肯定是错的了。这对mǔ_zǐ 俩的不同,在于,万历爷比太后更注重知识文化。太后到底是年纪大点,而且是女性,犹如个老太太,更喜欢人云亦云的东西。外面口碑对麻生堂并不好,太后怎么可能会像万历爷那样想着或许麻生堂是异军突起,或许年轻人更有实力,可以另眼相看,提拔一把。万历爷可以破格提拔新人,太后却不会,除非那人名声大噪。要说容妃已经输了,倒也不一定。太后不看,万历爷却伸手拿起麻生堂的方子看了起来。轮到静妃了。静妃不像容妃低着头好像有罪一样,抬起脸,面对太后。离静妃的距离近在咫尺,李敏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机会这样清晰地看清这个人是长什么样的。但是,骨子里肯定死也都不会忘记的。这个人,据念夏说,辜负了徐氏,违反了与徐氏的约定,怂恿自己儿子抛弃她,让儿子改娶李莹。当年徐氏对静妃的恩情,历历可数。说是帮静妃保胎,生下三爷,说是帮小时候的朱璃治好了本来要瞎的眼睛。结果,这个女人彻底的忘恩负义。这个女子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做?明目张胆的,只仗着自己是皇宫里的娘娘?李敏弯弯唇角。静妃的脸,看起来光滑无比,论姿色,老实说,比容妃差不止一丁点,在六宫里的人气,却是有的。很奇妙的,不合理的存在。静妃回答太后:“这个方子的来路,太后娘娘应该不会陌生。”“哦?”太后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一丝有趣。想必是永芝堂,麻生堂,或是,更令人惊讶的某个药局?既然静妃都说了是名方。“回禀太后娘娘,这个方来自徐氏药堂。”砰!从手指间滑落下来的杯子,摔到地上,粉身碎骨。偏偏,打碎杯子的那个人,一双眼睛直射的不是静妃,而是李敏。婆婆瞬间头顶上冒出的滔天怒火,是要把她李敏活吞了。好啊,吃里扒外的!竟是给护国公府的竞争对手送宝贝了,打击护国公府了?!“靖王妃——”皇后娘娘迟疑的一声。尤氏稍稍按住怒火,起身道歉:“是臣妾一时手滑,失礼了。”宫女们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避免这屋里的主子被碎片扎伤了。尤氏坐了下来,弯曲的手指,像是嘎吱嘎吱作响。每个人可以想象到李敏在护国公府的日子要完了。静妃哪怕是在徐氏药堂拿到的这个方子,其实,也不该当着护国公府人和容妃的面说。明显,静妃是故意的。要说静妃故意,但也不全是。毕竟这是要献给太后的东西,不说清来路不行。太后脸上表情分不出究竟,倒是转头问了句李敏:“隶王妃对此事知情吗?”这话也算是给护国公府一份面子了,而且,必然是要问一下现今徐氏药堂这事是真是假,既然静妃都说是从徐氏药堂里拿来的。李敏起身,平静地答:“不是。”不是不知情,而是不是。是直接否认了静妃的话,这方子不是来自徐氏药堂。尤氏按着椅子的手打着哆嗦,难耐心头的怒火。瞧你怎么瞎掰,你这会儿当然会说不是了。可你一张嘴能说得过事实吗?明明是吃里扒外的叛贼!回头,儿子也该看清楚你这个女人的险恶用心了。静妃果不其然,并不急于反驳。好像,李敏否认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在屋里的人听来,也觉得李敏这句直接的不是有些勉强。“或许,隶王妃是不知情。”皇后娘娘插上了一句中规中矩的。李敏对这点可绝对不承认,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妾作为徐氏药堂的主子,如果药堂里有事儿臣妾不知,臣妾怎做这个主子?臣妾不会允许任何底下的人瞒着臣妾做事。况且,臣妾有理由确信这个方子不是出自徐氏药堂。其一,药堂里没有做堂大夫,只有本妃一人在药堂开方子。本妃开的方子,从不外传,而且,是针对个人开的药方,他人不可用。臣妾没有给太后娘娘开过方子,这点太后娘娘本人最清楚不过。”“是,隶王妃是没有给哀家看过病。”太后当然对这点也不能否认。“既然如此,徐氏药堂里并没有祖传的验方,何来的名方作为药膳,并能被人拿到手来进献给太后。本妃不得不对静妃娘娘手里的药方来历有所质疑。”静妃听到李敏这番话反而一笑,道:“太后娘娘,隶王妃所言有所偏差。隶王妃接手徐氏药堂不过是前段日子的事,之前,徐氏药堂是否流传有验方,隶王妃怎么知晓?”“本妃怎么就不知晓了?作为徐氏药堂的主子,接手徐氏药堂能不知晓?静妃娘娘既然一口咬定这张药方来自徐氏药堂,可否请静妃娘娘讲明这张药方是谁交给静妃娘娘的,如何证实是出自徐氏药堂的药方?既然本妃作为徐氏药堂的主子都认定了不可能的事。”屋里的人听她们两个人口舌交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不由都有些面面相觑。太后问静妃:“你从何人手里拿到徐氏药堂的方子?”“尚书府里的主母,李夫人。”静妃说,“李夫人自称,这个方子,是徐氏生前留给尚书府的。隶王妃不知情,也说不过去。其实,这是隶王妃亲娘留下来的方子。李夫人说了,隶王妃其实是知情的。毕竟,隶王妃的医术,众所周知,倘若不是徐氏所教,又从何而来?”这一军,将到了尤氏都冷笑,这回看李敏怎么自圆其说。数双质疑的目光,全都射到了李敏头上。要是静妃的话说的是真的,相当于李敏是有意瞒着祖传秘方,不进献给皇室,不进献给太后。太后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第一轮危机到了李敏头上。李敏却是忽然淡然一笑:“本妃真不知道这事儿。因为,本妃的母亲,确实没有留下过这样一本书给本妃。既然李夫人说有,不如让李夫人把那本书拿出来,给太后娘娘过目。”拿出来吗?那就拿出来,有什么好怕的。刚好拿出铁的证据,让你李敏无地自容,明明是藏着自己母亲的宝物不说。静妃请示太后以后,太后拍板,王氏早在宫门等候了,一听说宫里召唤的消息,急急忙忙进了福禄宫。“皇上,太后——”王氏跪了下来,从怀里拿出徐氏秘籍,双手捧着上交。屋里一群人沉了脸。尤氏盯着儿子。朱隶纹丝不动。尤氏恨不得踢下儿子的椅腿儿。儿子既然都不动了,尤氏站起来,要先为儿媳妇请罪,冲过去,对太后低头:“太后娘娘,都怪臣妾——”哪知道,太后头也不抬的,是一门心思全在尤氏献上来的这本秘籍上,没等尤氏把第一句话说完,惊异地喊了声:“这是什么书?怎么哀家一个字都看不到?”看不到?太后眼睛没有瞎吧?这下,是连皇帝都急了。万历爷急急忙忙拿过太后手里的书,翻了几页,见纸面上全都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皇帝的脸瞬间黑了,把书直甩到了王氏头顶上,斥道:“好大的胆子!糊弄到太后和朕头上了,是不是?!”王氏的脑袋,被万历爷这书一砸,七晕八素,好一阵子,才看清楚了眼睛。趴在地上,看见落在地上敞开的那本书,里头的纸全都是空白纸。王氏那刻只差心脏没有停止。“这——”静妃惊诧的声音犹如尖叫,不敢置信的目光直瞪着王氏,王氏居然搞这种乌龙。王氏磕着脑袋,说:“臣妾知罪,臣妾这是把书拿错了。”说着,赶紧让人回尚书府里重新找书。屋里的人等了半个时辰,尚书府里听说翻遍了天,都没有找到那本徐氏秘籍。王氏那时候脑袋突然灵光一闪,嘴角的一抹狠辣朝向了李敏,对着太后说:“回禀太后娘娘,是臣妾一时忘了,臣妾把书交给了二姑娘。这书本来就是二姑娘的母亲留下的,臣妾自然得把这书交还给二姑娘。”这话合情合理。太后眼神里都有几分不耐烦了,虽然不知道王氏搞什么,但是,李敏或许真的捂着这个宝贝,这让太后心里很不舒服。“隶王妃,你倒给哀家一句实话!”太后看起来要发怒了,有些人心里不禁一乐。李敏轻轻一鞠躬,道:“回禀太后,臣妾的娘亲,真没有留下书籍给臣妾。不过,臣妾的医术,确实传自娘亲,不如,让臣妾看看,她们说的所谓臣妾娘亲留下的东西,这东西是真是假,臣妾或许能给太后娘娘一个答案。”“哀家怎么信任你不是信口雌黄?明明是真的,被你说成是假的?”太后脑子里并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