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点,万历爷之前已经知道甘草久服中毒的那个顺天府判的案子,看着李敏的目光里又多了一道深沉。同时间,福乐听见李敏后面的这句话,突然感觉到了头重脚轻,身体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了起来。“你说说,会让人中毒成什么症状?”“比如说,头重脚轻,四肢麻木,严重者可以脱发,偏瘫——如果患者本身有旧疾,更容易触发疾病。”尤氏突然的中风偏瘫,正因为本身已经有三高头痛的倾向,加上突然服用过量神土为诱因,直接触发了疾病暴发。至于福乐,脸色早刷的全白了。她现在头上貌似很浓密的漂亮的乌发,许多都是人的假发制成的,她自己的头发,早掉的多了。她却以为是神土吃的不够,拼命吃。可是,吃了神土,像李敏说的那样,真的可以清除宿便,让她在暴饮暴食之后能保持苗条的身材,岂不知,这其实是她害死了自己的行为。“你说的——”万历爷的眼睛,扫到女儿那张神色不对的脸,都可以想见到李敏的话是对的了,“朕可以信吗?”“不如这样吧。”李敏道,“虽然臣妾说过,不再给不信任自己的病人开方治病的习惯,但是,既然十六爷是臣妾看的,大家都已经把矛头对准到臣妾身上,臣妾给十六爷也开一味土药止血,这样一来,可以证明臣妾,其实并没有诬赖白府白大人和四小姐的心思。”“土药可以止血?”万历爷眼睛又刷的亮了。不是十六爷因为土药吐血了吗?怎么又能用土药止血了?李敏淡然一笑:“皇上,臣妾刚才说过,土药世上有许多种,要是按臣妾知道的,都可以当成神土的话,这世上,远不止四小姐手里握的土是神土。”啪!李敏这话,才真正像抽脸一样,可以抽到白家fù_nǚ 俩脸上自己吧啦吧啦响。白大人的脸羞的通红,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当众难堪过,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李敏如果说他们是故意欺骗百姓,倒也算了。可是李敏不是,直接说他这个饱读经书的,并且坐上官员位置的,是头蠢猪,头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竟然误信小女孩托梦的话,把普通的土药当成了神土,自信满满地捧着进献到皇帝面前来了。白素晴可以感受到自己父亲对自己扫来的目光:全都是你这个蠢货惹出来的!对此,白素晴百口莫辩。她那时候是小孩子能懂什么东西。自己父亲都信以为真,她又能怎么办。不过,就此可以看出,这个尚书府的二小姐,那个臭名远扬的病痨鬼,不像她女菩萨装神弄鬼,是真正的大夫了?白素晴的视线射到李敏身上,一双漂亮的杏眸用力眯着。李敏当着皇帝的面,拟了一篇药方。其中,负责拿药的公公,拿到方子一看,交给皇帝过目说:“这个药名,奴才没有见过。”说的是药方里面的第一味药,百草霜。“这是什么药?”万历爷问,事关自己小儿子性命,万历爷肯定要问清楚了。李敏回答:“这味药,正是臣妾给皇上推荐的土药。这味土药的止血功效显著,学名百草霜,其实,是厨房里做饭用的锅底沾上的那些烟灰。它可以有其它别名叫做月下灰,灶突墨等。”什么?拿锅底的灰土当药?万历爷感觉神土说是神土,说是神仙下凡时带来的仙石,可能可以给人治病,倒是情有可原的。虽然里头有李敏说的一些医学道理在里面证实并不是神仙带来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个神土,和李敏现在用的锅底灰,完全是给人两码事的感觉。“隶王妃,你,你确定杂家要去刮锅底给十六爷用药吗?”公公深深地感觉到下不了手,太胡扯了。堂堂皇子,要吃锅底灰?白大人感觉到时机到了,走上前:“皇上,臣以为,隶王妃这恐怕是无中生有,纯粹想报复臣,所以使用如此手段,来糊弄皇上和十六爷。”“这东西是不是能止血,既然皇上和白大人都有这个顾虑,白大人亲自试一试如何?”李敏淡淡地说。白大人一对她眼神,都能被她眼底那股超脱自信给刺激到了,大声说:“行。敢问隶王妃想怎么拿本官做尝试给皇上看?”李敏先是让公公去刮锅底灰。这个不难。皇宫里有的是御膳房里的老锅,因为厨师一般都舍不得丢老锅,老锅炒菜多了,累积了许多菜的香味,可以增进菜的美味,而这些锅底无疑下面都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为了证明这个灰是从锅底刮下来的。两个太监把御膳房里的一口大锅都抬到了皇帝面前,当着皇帝的面刮一层灰,不会儿,刮了半碗到了个小瓷碗里。白大人自己咬破了一根指头的皮,很快,血从伤口处涌出来。为了刁难李敏,白大人咬的那一口几乎是用咬断自己手指头的劲儿咬着的,伤口很深,鲜血犹如喷泉直射,血珠子都溅到了地上。万历爷与其他人,都只是不做声地看着。李敏手指沾小瓷碗里的烟灰,放到了白大人手指的伤口上,敷了一层过后,只见,伤口不落血了。白大人的眼睛顿时直了,有些不信邪,刚要把手指头再甩甩。他这个难看的动作,却是连万历爷都看不下去了。万历爷挥挥手,让太监按照李敏的方子给十六爷抓药,同时,药方里面,肯定照李敏说的用了锅底灰百草霜。李敏再次像上次那样,坐在房里等着,等着十六爷是转危为安,她李敏就此可以保住脑袋。或是,十六爷上了西天取经,她李敏一样掉了脑袋进阎王府里了。不同的是,这次,有两个人陪她一块等着。白府fù_nǚ 俩坐在她对面。白大人的手指头,那层厚灰还在,血早已不留了。说真的,这个脸丢的不是一丁点。如果按照李敏这个锅底灰都能像神土那样治病的话,他们的神土,根本都谈不上神土了。李敏这个能止血的神效锅底灰,更是神土了!想必,万历爷心里一样是这样想的。万历爷与鲁仲阳独自面对面时,接到万历爷的眼神儿,鲁仲阳深深俯下脑袋,说:“百草霜这个东西,臣以前貌似在古书里见过,不过,真不知道真的能用得上。”“你意思是说,隶王妃所言未假,而白大人和他女儿,真的是在糊弄朕?”“糊弄不糊弄,臣不好说。”鲁仲阳道,“隶王妃不是也说了吗?那个神土也是一味药。”“可是他们把药,当作了神的东西,到处糊弄,宣传他女儿是活菩萨!多少百姓,包括这宫里的人,都误信他这话。如今可好了,朕的儿子吃错了药,闹出了大事来,你说朕该拿谁治罪?”鲁仲阳没有作声。其实,他刚才那些像是保白大人的话,是说给隔壁的鲍伯听的,这绝对不是他们太医院想拿鲍伯的学生开刀。不过,是鲍伯的学生自以为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白大人是要把自己的饭碗一块砸了。“行了。”万历爷不是没有瞧到他的眼神,说,“这事儿朕心里已经有底了,你帮朕拟一道圣旨,从今以后,不准再有神土一说来欺蒙坑害百姓。有病,找大夫治!什么女菩萨,朕看是女猪!一头跟着她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蠢猪!”白素晴的女菩萨称号,这样被万历爷给一刀斩了,以后,京师里再不会有女菩萨,不仅没有女菩萨,怕是蠢猪这个称号,要随白素晴一辈子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白素晴,脸蛋白如纸,和身上的裙子一样的白,真正白成了从头到尾的仙人。可是这事儿远远没完,还有人等着找她算账。要找她算账的,肯定不是李敏,而是四公主福乐。福乐知道自己掉头发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已经在内心里把白素晴定义为真正毒蝎心肠的女子。等十六爷转危为安的消息传到玉清宫时,皇帝放了众人走。白大人知道结果之后,都可以想见到自己今后的结局了。他重重地哎了一声,抱住自己头顶那顶不稳的官帽。白素晴跟在他后面,低着的头可以垂到了地底下。fù_nǚ 俩,刚走到玉清宫门口,惶惶不知终日。前面站着的福乐,让白大人和女儿一起站住了脚。白大人低头:“公主殿下。”福乐径直走到了白素晴面前,忽然挥去的指甲,直接抓到了白素晴脸上。白素晴惊叫,尖叫。福乐尖锐的指甲好像鹰爪一样,用力在她脸上抓着。白素晴只觉得自己的脸皮瞬间被刀子千刀万剐。疼痛、恐惧,让她再也不能忍受,两只手抓住了福乐的头。两个女子,瞬间扭打在了一起。白大人傻了眼。宫门的侍卫也都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福乐身边的丫鬟,与白府的丫鬟,都冲上去护主,一场厮打的大战在玉清宫面前上演。骚乱的声音惊动了万历爷。毕竟,是公主,宫廷禁卫不敢随便抓人。万历爷刚歇下躺了会儿,就听见自己女儿在自己家门口和人打架了,那口子火气,让他胸口闷着差点都能吐血。龙颜一怒,对禁卫说:“天子与庶民同罪,是朕的女儿犯了大明条律一样抓拿归案。”后来,唐修容又到太后面前怎么哭自己女儿是委屈,长年累月遭受白府四小姐的毒害等等,李敏想不听这些消息都难,毕竟这个事儿,是闹到宫里宫外都看着笑话了。那晚上,李敏等到了十六爷病情好转的消息之后,本是要和丈夫一块回府的了。但是,刚没有走到玉清宫门口,来了个宫女,这个人李敏认得,是容妃宫里的人,叫珠儿。“隶王妃,娘娘经过皇上的同意了,请隶王妃和隶王一起过去锦宁宫里坐坐。都是亲戚,虽然隶王妃经常入宫,但是,却少有机会能到娘娘宫里叙旧。”珠儿对李敏深深地一福,道。耳听珠儿转述容妃的这几句话都是没错的。平日里说是避嫌,她入宫,也不敢主动去到锦宁宫见容妃。记得上次万寿园中秋宴,说是容妃有去,她硬生生都没有遇见过容妃,自始自终不知道容妃在哪儿。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容妃老谋深算,知道自己处境,没有皇子公主可以让皇帝对她在关键时刻生同情,许多宫里的人,对她容妃又是心思叵测。为了保全自己,容妃可以说是机关算计,什么计谋都用上了。李敏点头,跟随珠儿走去锦宁宫。到达锦宁宫的时候,李敏能看见自己老公在锦宁宫门前站着。朱隶是和弟弟从府里派来的管家说话。管家说:“夫人的病大有好转。周御医按照大少奶奶给夫人用针之后,夫人神情安宁,现在已经入睡了。其余的,周御医说,还等大少奶奶回去再给夫人用药。”中风初起的话,及时用针用药,可以减轻后遗症。但是,中风有个过程,需要观察。周御医是谨慎的,不敢把话说满了,同时更不敢负起这个责任。朱隶对中风这病也有些了解,脸色严肃地听完管家的话之后,一阵无声。只等见到珠儿提着灯笼回来,朱隶转回身。管家对着李敏弯腰拜礼,十分敬重。从今晚这件突发事件之后,护国公府里的人,更没有一个不钦佩李敏到五体投地的。“大少奶奶。”“夫人好些了吗?”听她的口气,对于尤氏之前针对自己的行为,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朱隶一双如海一样深沉的墨眸,落到她素容上。等管家带了他的话回去,他对她说:“母亲做错的事儿,我先代母亲认个错。”“不是王爷的错,王爷哪怕是孝子,都是不该这么做的。”李敏说这话,算是拒绝了他代替尤氏认错。一事归一事,尤氏生病,她作为大夫关心自己病人。但是,不认为尤氏之前对她李敏的所作所为可以原谅。这是李敏惯来的主张。做错事的人,必须自己认识到错误当面道歉,当面承认自己做错了。站在朱隶后面的伏燕,都被她这话吓了跳。本想这事儿随尤氏生病该翻过去了,谁都没想到李敏这个性子这样倔。这点,朱隶却是早有了解。她的性子,其实像他的性子,否则,之前,他怎么会看中她。“拙荆此言,本王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等母亲病情好些,再说吧。”伏燕听见他这句话,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脸,迎着夜风,倒也不像是在这事儿上想偏袒谁。他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最难做的,要做孝子,又要做好丈夫。李敏反正这事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再插手的了。因为,孝子是他做,好丈夫是他做,不是她李敏。她李敏只不过是个儿媳妇,一个怎么做都讨好不了婆婆的儿媳妇。所以,干脆不做。而且问题症结也不是她李敏委曲求全可以解决的。到底是要他怎么做的能让他母亲舒心不会怀疑到她李敏想抢婆婆儿子的份上。夜色已深,锦宁宫里亮起了盏灯。容妃坐在花厅里,见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来时,笑容满面,站起来说:“快坐吧,隶王,隶王妃。”珠儿等宫女,把茶点端上来以后,轻手轻脚关上门。容妃问他们两人:“本宫刚听说,靖王妃生病了?”“回娘娘,臣母亲今晚刚犯的急病,周太医看过之后,今在府里睡下了。”朱隶说。“吃过药了吗?”容妃问,毕竟是自己的姐姐,担心忧愁全挂在脸上。“吃过了。”容妃看着他们夫妇俩:“本宫听说消息时,心里固然忧心,可想着有你们在,尤其有隶王妃在,这颗心,并不太担心。”李敏没有接上她话的意思,连敷衍都没有。可见得她听到的传言全都是真的了。其实,哪有可能假,毕竟太后懿旨都下过了。容妃心里头琢磨了一番,道:“隶王妃不要介意本宫是为靖王妃说话。其实,靖王妃只是因为自己身为护国公府主母,有些责任无法推卸。”“既然娘娘都赞同靖王妃所言,臣妾更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娘娘说的了。”李敏早知道她们姐妹肯定站一起的了。容妃叹气,转头对朱隶说:“你母亲好生照顾,毕竟,你母亲一个人,自从你父亲离开以后,自己一人撑到现在不容易。”“臣都清楚。”朱隶缓声答着,声音也是不紧不慢的。“看来——”容妃看他的神情似有所悟地说,“你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想法。”朱隶也不答声。李敏去茅厕的时候,知道有些话肯定是要等她离开,他们两人之间才能说。果然,她前脚刚走。容妃皱着眉头说朱隶了:“不是本宫想说你,孝为先,你再如何宠自己媳妇,怎能违背母亲的意思,让母亲气都气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