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这孩子嘴巴太甜,是这孩子心计已经摸到未来了吗?李敏眉角又扬起一截,望着朱準离开的小背影。“隶王妃喜欢女儿吗?”太子妃像是随意地话家常,“是我,总想要个女儿。”“太子妃可以再给太子添一个千金。”太子妃对此却是摇了摇头:“上次生完孩子以后,我都怕了。”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猪一样生的,这点太子妃想的就是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只要能给太子生出个长子就够了。开枝散叶的事儿,其她女子也可以给太子做。她何必样样亲自来。只能说太子妃心胸开阔,早就想通了,她只怕一件事,什么事?夫君的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下来。所以,按理说,五公主暴毙这事,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最多只算是手足之情。可是,太子特意帮七爷做这个事,因为七爷平常是站在太子的阵营这边是自己人以外的缘故,恐怕另有原因。有了心事,这饭吃的也就不怎么舒心了。李敏望着桌上那一盘底下人不知从哪儿弄来进献给太子的大闸蟹,每一只都是重量十足,蟹黄犹如黄金一样饱满,香气宜人。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大闸蟹,要从江南运过来的,古代交通不发达,赶在中秋节能送到京师,可能也就皇家吃的上。太子其实,在宫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巴结。李敏不敢吃太多蟹类,只意思地挑了一只蟹脚吃。太子妃见她吃相十分斯文,以为她是生怕吃蟹举止不文雅,也就没有多想到李敏是怕吃蟹过敏。眼看这个饭桌上,除了她和老公。朱隶吃东西,别看是个汉子,粗鲁的汉子,在外头应酬是很能装的。李敏反正几次看他吃相,只要是在人前吃东西,都是温文尔雅,比她吃的还谨慎拘谨。结果,除了他们夫妇以外,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客气。太子搬出吃蟹的八件套,每人各分了一套。七爷吃的最欢,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都把情绪发泄到吃东西上了。太子夫妇只要看到有人吃的尽兴,也看着开心。吃蟹又敬酒。不会儿,七爷脸颊浮现两朵坨红,仿佛一些醉意都有了。忽然间起身,端起酒杯,只对着李敏:“隶王妃,本王先敬你一杯!”说完,在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把酒杯往嘴里一灌,仰头而尽。朱隶一看,眼神马上沉了几分。吃酒敬酒,最怕公众场合失态。他是老粗,在军营里和兄弟抱团喝酒,都不敢真把自己喝醉了。这个七爷,不过是在太zǐ_gōng 一个家常便饭,再怎样的心情,都该把控住自己。是他没有在京师好几年,对于这些皇子们都不了解了吗?太子朱铭同样一惊,赶紧起身,让人扶住摇摇晃晃的七爷,连声道:“拿些解酒茶来!”边说,边哎了一声,说着回头不知道怎么对七爷的媳妇交代。七爷忽的,是推开左右两个来架他的太监,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手指指着歇下筷子的朱隶说:“隶王,你知道吗?你这个媳妇本来是我三哥的。倘若是三哥的媳妇,我也不用跑到这儿来求她了。只要给三哥传个话。三哥是不好说话,但是,对兄弟间,看着自己妹妹都死了,不会一声不吭的。”桌子上的人全部一惊。太子和太子妃的脸,刷的,都掉白了。这七爷喝醉酒说错话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扯到人家心头那根刺上,这不是找抽吗?还说求人办事,这叫做求人办事?朱铭傻在了原地,不知道圆这个场。眼看七爷摇摇晃晃,真是要站不住了。朱隶开了口,声音很是平静:“扶七爷进房里休息,有什么话,等七爷酒醒了再说。”朱铭找到话,连道:“对,对!”一群人上前再去扶七爷。七爷走两步,哐啷一声,扑倒在地上。一群人赶紧七手八脚抬起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宫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对太子和太子妃说:“二夫人不省人事。”“什?什么?”朱铭跳了起来问。太子妃一样显得心焦如焚,询问:“请了宫里的太医没有?”“已经让人去太医院通知了,只是,这来回需要时辰。”几个人的目光刷的,落到李敏头上。李敏只看看老公。不是说害怕老公说她抛头露面,是老公总比她清楚,这宫里适合不适合她出手救人。朱隶稳稳的视线,落在报信的宫女身上,再看太子和太子妃焦急的样子都不像是在这里故意设局套他老婆,真的是意外。“内子也不是神仙,说什么人都能救。”朱隶开声说。“这点请隶王放心。本宫和太子妃,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隶王,本宫这个妹妹,性情贤淑,是个好女子。”太子和太子妃一前一后,皆是为晕倒的二夫人说好话。见此,李敏也就起身,走过去看看隔壁的病人怎么样。隔壁的房间,已经是乱成一团,没有人敢动那个躺在地上不能动的二夫人。由于太子的第二个孩子也不是二夫人生的,而是三夫人。所以,那孩子被三夫人抱走了。反而是皇太孙朱準留在了房间里。李敏走进房里的时候,见到朱準目光垂落看着地上,表情十分沉静。真是一个后生可畏的孩子。太子妃先看自己儿子,问:“皇太孙,知道出什么事了吗?”“回母亲,二夫人吃完一口茶,晕倒在地。孩儿后来让人一看,发现杯里倒的是茶,不是酒。”朱準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精准地说。朱隶和太子一块进来,听见孩子这话,都看了看这孩子两眼。李敏都可以想象到自己老公此刻的心情。太子不怎样,这个皇太孙小小年纪的表现,和太子似乎截然不同。太子妃搂住朱準,大概是担心孩子被吓着,把孩子先带出去。朱準一直低着头,除了回答母亲那句话以外,一切的表现,似乎都和几岁孩子没有两样。李敏蹲下身,查看倒在地上的太子侧妃,只见其额头发烫,嘴角流口水,皮肤像是有起疹子的痕迹。朱準说的恐怕没有错,是吃了螃蟹加上喝酒的缘故。这样的话,只要写个治过敏的方子就可以了。正准备吩咐人,把太子侧妃从地上扶起来到床上躺着时,李敏突然留意到另一样东西。皮肤上由于过敏起疹子是没有错,但是,这些疹子仔细看的话,又不太像只是单纯的过敏。尤其是,太子侧妃的手掌大小鱼际特别红,并且有小出血点。多个心眼的李敏,在病人的右下肋区摸了下,结果怔住了。“如何?”太子和太子妃都很焦急地等着李敏的答案。李敏让人可以把侧妃抬到床上躺着了,洗了下手,再考虑怎么拟方子,首先,急症的话肯定先是治标。先把侧妃的过敏症状解了再说,不过,既然都知道侧妃的肝脏不好,这个用药,必须更加谨慎。细细地琢磨了个方子,期中,李敏一句话都没有说。其余人见她没有开口只是开药,但是,既然李敏愿意开药,说明病人还有的救,只是这病情,也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容易。宫女太监们已经都撤出去,只剩下四个主人在关起门的屋里商量。太子和太子妃的愁眉可以清楚见到。因为这个太zǐ_gōng 里发生的事,到时候要报给太后和皇上的。太子侧妃不像一般人家纳妾,都是太后和万历爷指定的秀女送进太zǐ_gōng 的。按照这个程序看,其实,这位二夫人的出身来历,肯定比禧王妃要更大头一些。这里头,两个主人家一声叹气一声焦急,李敏和朱隶都能听的十分真切。朱隶出声,劝太子坐下:“内子的医术虽然不比歧黄之术,但是,既然内子都答应帮忙给二夫人看看了,想必二夫人暂时可以安然无恙。太子只管坐下,等内子怎么说。”“隶王。”太子回头,目光里波光粼粼,看了看朱隶,得到朱隶一个点头之后,拂袍坐下。李敏写完了方子,交给宫女去抓药以后,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其余人都望着她。李敏说:“这个方子不能吃多,吃三剂,烧退了,就不要吃了。我只想问一句,太子殿下,太子妃,二夫人之前一直服药吗?”太子对家务事肯定是不太知晓的,一个疑问扫向了太子妃。太子妃急急忙忙地说:“是的,之前二妹妹说她身子不太舒坦之后,找过太医过来诊治过。”“吃药吃了多久?”“吃了有一个月吧。”“二夫人因什么症状请大夫过来开药,太子妃知道吗?”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话不太好说。李敏看她表情都略知一二,但是,不问清楚只怕弄错病,问:“是由于不孕吗?”太zǐ_gōng 里一共就三个女人,两个都给太子生了孩子了,只有二夫人一个人迟迟肚子里没有消息,比她后进来的三夫人都生了孩子,二夫人怎能不焦急。李敏叹一声气。这个二夫人,恐怕是吃了远远不止一个月的药,是有几年的药了。结果,吃出肝病来了。药是不能经常吃的,哪怕是慢性病必须日常服药,也要定时检查药物对身体的损害情况,再决定是否停药。中医以前没有这个说法,只知道药毒。太子和太子妃一听李敏叹气,知道不对了。再听完李敏说可能二夫人偷偷吃药多少年了,这对夫妇也就都出不来声音。七爷这时候在躺着的房间里醒了过来。他这也不是真醉,是假借酒疯,想逼一下朱隶和李敏。哪里知道,这个朱隶那样沉得住气。是男人听见他那句话也该沉不住气。如果朱隶真火起来打他一拳他也认了,只要朱隶愿意让李敏给他查出五公主死的真相。小太监端了杯解酒茶上来,道:“七爷,太子命令七爷您必须把这茶喝了。”知道给太子添了乱子,七爷乖乖地接过茶杯,一口吃了苦茶,捂住肚子呕了一阵,感觉胃里干净了些,拿脸巾擦过嘴巴,问:“太子呢?是不是还在埋冤我?”小太监摇摇头:“二夫人可能吃酒又吃大闸蟹,刮了风出了疹子。太子、太子妃以及隶王、隶王妃,都去探望二夫人了。”七爷听到这话,一惊,才知道太zǐ_gōng 太子自己人都出事了。眼看这皇宫里是不是流年不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不也是一样,皇宫里死个人,都是很正常的,哪年不死人,才是不正常的。只是,可能自从李敏出现后先后救了十九爷等人以后,大家突然对死亡这件事有了盼头,想着,或许那些死了的人,其实是可以不死的。小太监端了痰盂出去倒掉。屋里只剩下七爷和七爷身边的侍卫。七爷睁着眼看着网眼一样的蚊帐,想着出去后能说些什么话怎么安慰太子。屋外,不知道是哪个宫女不知道他七爷在这个客房里,也或许以前这里都从来不住人的。两个宫女路过窗户外的抄手游廊时,窃窃交流消息的声音通过门窗缝隙里透了进来:“二夫人这回真的倒下了。”“她倘若不趁这个机会倒下,隶王妃怎么给她看病?她忧心忡忡,上回,在太子妃不在的时候,偷偷都找过太子在太子面前哭过。”“那是,谁让五公主都死了呢。”七爷听到提及自己妹妹的那句话,心头一乍,简直一颗心脏都被炸弹炸开了。听说太子邀请了隶王夫妇过来吃饭,太子为此好心给他七爷透气,他七爷真以为太子真的是好心,很好心,否则,太子何必为他妹子出头。皇宫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众多,太子哪能一一都顾及上。太子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七弟,何必插手这趟泥水。这趟泥水真的是泥水,连虎视眈眈的老八都不敢作声。宫里人,没有人敢提这件事,毕竟万历爷都把驸马爷一家抓进了牢狱。老八或许不出声,但是,派了十爷来当眼线?难道,老八早认为太子这里有鬼?现在一听,真相真的是老八所想的,而不是太子说的那样?七爷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两个宫女走到前面,不知道是遇到谁,齐齐惊呼一声:“皇太孙。”朱準冲两个惊慌失措的宫女点点头:“七爷刚吃过解酒茶,你们不要把七爷吵醒了。”两个宫女身子一打哆嗦,根本不敢回头张望。七爷跳下床,套上鞋子,要去太子问个究竟,心头都撩起了一团火。院子里的小凉亭,十爷拎起水壶给自己倒着茶,眺望院子里张灯结彩的灯笼,心里想太子妃倒是心灵手巧,把太子的后院整理的妥妥当当。要是自己的后院也这般安稳就好了。十爷根本没有想过老八给他透这个风声有什么其它的含义。见着远处一排房子里出了动静时,十爷愣了愣,才找个人去打听。回来的人,咬着他耳根子唠叨了一阵。十爷手里拎的壶嘴里倒出来的水全倒到自己裤子上了。李敏接过老公亲手送过来的茶,太子妃和太子在对面都像是不留痕迹地看着他们吩咐。眼看,这对新婚夫妇是十分恩爱的样子。太子妃好像想起了当初和太子刚在一起的时候,一声叹息露出了几分感慨。太子本来为二夫人愁着的眉头略为舒展,笑了笑,说:“隶王这个媳妇,看来是娶对了。”难得有个皇宫里的人说了句对的话。李敏微微垂眉,不敢张扬,手里捧着茶盅没有应声。朱隶嘴角微抿,一丝似笑非笑对着太子轻轻点头。门突然打开,跑过来的太监,对太子轻声说:“七爷说是想见太子。”“他酒醒了吗?”太子一惊。刚七爷醉的那样厉害,本以为七爷这一睡,要睡足至少几个时辰。“是。”太监眼角里顾及朱隶和李敏,向太子用力示意眼神。太子意识到哪儿不对,让屋里的人坐着,自己走了出去会老七。刚迈出门槛,七爷迎头从前面等不及走了过来,对着太子喊:“二哥,据说二夫人病倒了,是真的吗?”哪怕是为兄弟担心,也是不用急成这样的,那不过是兄弟的一个侧妃。李敏一道视线射到了屋外七爷,七爷浮现在脸上明显的一丝焦急,李敏心中顿时有了些想法。太子大手赶紧伸过去搂住了七爷的肩头,说:“病人没什么大碍,来,我们去凉亭和十弟说几句话。”可见太子都察觉了七爷表情不对,肯定是出什么意外了。太子妃这会儿也站了起身,有些忍不住,听了李敏的那些话以后,她笃定这个宫里肯定有人瞒了她什么事。李敏看着她走了出来,屋门一关。自己身旁的老公那只指头轻轻敲打在桌案上,一道密音紧接进入她耳朵里:什么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