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璃握着绣帕,想的却是:“你说今早上,二姑娘给老太太抓了药送过去尚书府里了。”“是的,主子,是有这个说法。说是二姑娘出嫁之后挂念老太太身体不适,开了副药回去给老太太补补身子。毕竟二姑娘如今在宫里也有些名声了,医术高明的说法,在后宫之中也有流传。”马维仔细描述这两天发生的状况。除了那日被万历爷叫过去,与众兄弟站在御花园里遭万历爷训斥之外,这两天时间,朱璃都没有进宫。因为每到这个季节变换的时节,他的眼睛会变的不太好。这件事宫里都知道的。太子体恤他,让他在自己府里养几天,回头太子自己和万历爷禀告。宫里发生什么事朱璃都知道,景阳宫发生的事是很让人痛心,尤其想到十九爷年纪尚小,众位哥哥听了心里都和万历爷一样难受。太子还说,等他眼睛好了,一块去常嫔那里看十九爷。但是看了十九爷能不能改变什么,朱璃觉得,至多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良心。真正为十九爷做出贡献的人,是发现这一切并且把十九爷救了出来的李敏。如果真要让他为十九爷真心谢一个人,他会想感谢李敏。什么时候,她在他内心所占的位置,引起他的注意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想那天夜里她进了护国公府之后,成了护国公府的人以后,他几乎一夜未眠。因为他知道,她终究会继续引起他注意。果不其然,她没过两天,就在宫里引起了一道飓风。十一爷朱琪,喜欢在背后说他,这两天说他说最多的话,无疑是:不知三哥惋惜不?一个可是明珠冉冉上升,一个是毁容了。朱璃捏紧了手里的绣帕:他朱璃是这样的人吗?“主子?”马维担心地瞅着他神色。“帮我送封书信到护国公府。”不是回信给尚书府的三小姐吗?马维惊诧。“人家都说我在尚书府的姐妹之间挑拨离间,让她们姐妹之间生罅隙,这怎么可以?妹妹出这么大的是,姐姐是名医,怎么不可以回府看一下妹妹?”马维点头答是,心里却一抹忧愁。这样的信送到护国公府里,李敏看到了岂不会气炸了。今早上由于不用入宫了,可以清闲两天。李敏高高兴兴地在屋里和小丫鬟们摆置从尚书府里搬来的东西。出了身汗,想着快到午膳了。婆婆小叔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吃。李敏想了会儿,简单一些,让厨房弄一只鸡,煲板栗鸡吃。板栗鸡,厨房里听都没有听过。李敏只好自己卷了袖口,跑到厨房里亲自指挥。在这个高兴的时候,某王府某个不知趣的男人,送来了这样一封劝说她回去给李莹治脸的信。念夏因此站在她身边咬了咬嘴唇,眼角扫过去那个不懂事拿了信进来就送到李敏面前的小丫鬟。虽然私底下谁都不会去撕了送给李敏的信,但是,可以先说这是哪儿送来的,让李敏决定要不要看。小丫鬟是报了,是三皇子府上送来的。李敏本想不拆了,直接扔柴火里煮板栗鸡了,因为想必朱璃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只是,这个信都拆开了口子,当着众人,如果直接扔了传到三皇子府上不好。人家还会说她李敏避讳。她李敏需要避讳吗,对这样一个男人?李敏冷哼哼地笑了几声,抖开信纸一看,洒洒洋洋好漂亮的墨字,十分工整地引述了道德经典,劝奉她姐妹之间应该相亲相爱,这才是身为女子的典范。对于这个男人这些话,李敏脑子里只能蹦出个词:这人是发神经了吧?天下绝对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神经病了!他凭什么身份来劝说她?以她妹妹未婚夫的身份?首先,他还没有正式娶李莹过门,算不上是她妹婿。其次,姐妹俩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她们父母都没有说话呢。想说她,不如先娶了李莹再说不是更好。怪哉了,不是指婚的圣旨都下来了吗?想什么时候娶李莹进门都可以,这男人怎么不动作了?那天跑到尚书府着急的要命,生怕李莹被送去护国公府,现在,却怎么不急着把李莹接回自己王府了,倒是着急来劝她回府里看妹妹?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病了?!李莹又不是在府里没有人治伤,还有,李莹会想她这个姐姐?!这个男人真是神经了,神经了!李敏啪,手掌按住信纸在桌面上摊开以后,拿了只毛笔,圈了圈几句道德经妇德经。满口信口雌黄的卫道人士,想说他怎么不先说说他自己?念夏在旁撅着嘴角,一样觉得这个三皇子真是神经,即便给人当了妹婿基于长幼辈份从来也没有妹婿当面以长辈身份去说老婆姐姐:“大少奶奶,这种事看着当笑话算了,奴婢帮你找个地方把这信烧了,奴婢绝对把它烧成灰。”李敏唇角勾勒,手指间转悠了一圈毛笔杆儿:“烧成灰那不行,人家到时候还会借机说三道四,把信送回去三皇子府上得了。”“原信送回去?”“是,顺道帮我讲个故事给三爷听。三爷听完就明白了。”那个男人该明白自己干的事有多么的神经病!不久,三皇子里府里迎来了李敏派人把书信原封不动送回来的使者。那个小厮将信递给马维之后,说:“我们大少奶奶说还有个故事要讲给三爷听。不知道三爷愿不愿意听?”马维心里立即都浮起了不妙的预感,急忙刚要拒绝说不要,顺带赶紧将信处理了,以免朱璃发现信被李敏退回来心情会更加不好。屋里头,朱璃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马维连把信藏进兜里的机会都来不及,硬着头皮把人带入了里屋。小厮跪在地上,按照李敏教的话说:“我们大少奶奶说了,这个故事三爷听完,肯定心情好了。”“说!”他倒想看看她善辩的口才能给他说些什么。小厮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渔夫,不,是两个渔夫在河边撒网捞鱼。一个书生从旁边路过,一边蹲在旁边看渔夫捞鱼,一边嘴里不断地说了,一会儿说鱼该平分,一会儿说,鱼不该平分。两个渔夫回头,问那书生:你买不买鱼?书生愣了下,说:不,我——”这是什么故事?马维一下子都抓不到头脑。但是,李敏的故事里肯定有玄机的。果然,朱璃冷冷质问:“你家大少奶奶的故事,就这个结局?”“大少奶奶说了,说三爷想听结局也行,只怕这个故事结局让三爷心情又不好了。三爷想听吗?”“说!”他难道还会怕她骂他!“两个渔夫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会儿书生:你不买鱼你在这里做什么?”噗!原来笑点在最后面。马维忍俊不禁的一刻,捂上自己嘴巴时,才知道李敏指桑骂槐的意思了。李敏这张嘴够厉害,骂人不带脏的。书生是指朱璃了。你朱璃既然不买鱼,不是想赶着娶李莹回家,赶着凑合她们两姐妹的事干嘛,不是多管闲事,任谁看都是傻子。表面上看是傻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朱璃是个伪君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小厮聪明,看着朱璃脸上黑浪滚滚,拔腿就跑,跑回护国公府给李敏回话。马维都想撤了,眼看从没有见过自己主子这样的脸色。朱璃的脸色像是天崩地裂的前兆,黑到不行了,怒火冲天,要一炮升天的态势。“好!”朱璃猛的一拍身边的桌几,桌上的瓷器上下震动之后无一摔到粉身碎骨。马维低着头不敢应声。朱璃起身,回头,看到马维怀里塞的那封没有能塞进去怀里藏起来的信,伸出玉指将其抽了出来以后,冷笑两声:“本王是傻了,是傻了才写了这封信。”马维不敢说,确实这封信本不该写,自己主子本也不该再去答理李敏的任何事的。朱璃转手五指捻碎了自己写的信纸,看着纸屑随风飞到了天空散去,心里头犹如李敏说的那样,气一过,反倒是好了些了,淡然道:“备轿子,本王要到尚书府看看三小姐。”马维脸上当即一松,跑了出去给他备轿。半炷香以后,得知朱璃到来的李莹,带着绿柳等人,在门口跪着迎接。朱璃到了李莹小院子的门口,脚步略显迟疑,踏进去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等于又进了一步。在那里看着他停住在门口的李莹,连忙站起身吩咐:“把三爷带到大堂,我换身衣服后过去。”听到她这句话,朱璃退也不是,只能是走进了她的小院,自然是不敢进她的闺房,只在小院子里的凉亭坐坐。抬起冰玉的眸子,看着李莹走上了台阶。李莹冲他盈盈福了福身:“莹儿拜见三爷。”“快坐吧,你身子不好,本王也只是过来看看你。”朱璃说。李莹听到他那句身子不好,几乎黯然泪下。可是泪一流,会污了脸上的伤口,急忙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泪珠。朱璃这时候,方才发现了她左脸上被纱布捂住的一块地方,下面应该是伤口。没想到这个伤的位置是这么显眼,朱璃心头是一愣,张口:“莹儿受苦了。”“不——”李莹低头,啜了声泪涕,“能为三爷受任何苦,莹儿都觉得不是苦。”朱璃伸出的手握住她的手指,握了握,道:“本王是来迟了。改哪天,本王会与小王爷说清楚,再要找鞭子抽人,本王任他抽就是。”“三爷,不要,莹儿会心疼的——”李莹急忙摇着头说。“坐吧。”朱璃垂下眸子,放开她的手指,望回院子里的其它地方。李莹知道他不喜欢煽情,连忙遵照他指示坐了下来,命人上茶。朱璃想了会儿,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道:“你姐姐嫁出去以后,都没有回过府中吗?”“我华儿姐姐在宫里是宫廷命妇,没有办法回来的,三爷不知吗?”李莹边答边在嘴唇上轻咬了一口。知道他是问李敏不是问李华。他心里居然看到她的伤之后在想李敏。朱璃想的是,如果按照李敏的医术,可不可能治好李莹的伤。说李莹想多了,倒不如说李敏那句话是对的,是他发神经了,才会想到让她给李莹治伤。两人坐了会儿,一阵无话。大概是想到院子里风凉,病人不能刮风,自己在这里的话病人又只能陪着。朱璃随即命人备轿,准备回府了。“三爷有事要急着走吗?”李莹当然是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问。“本王虽说在府中待命,但是,一些公文日日都送到府里需要处理。”朱璃回头,在她左脸上扫了下,叹口气,“马维,把药材拿过来给三小姐。”“是,主子。”马维应声,马上命人进来。进来的两个小厮,手里都抱着好几盒药材。“据说王御医让人在宫里问药,本王想着可能是你的伤要用到。本王送到王御医手里不如送到你这里方便,就顺便送来了。”朱璃淡淡地说。李莹随即感动到五脏六腑都热了,双膝跪地,磕头:“感谢三爷的大恩大德。”“这伤,是你因为本王受过的,本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起来吧。”说罢,朱璃拂袖,让人留下药,转身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李莹被绿柳扶着回房间后,一口气却没有因着朱璃来了并且给她送药而舒缓,反而是更闷了。“听说,三爷来之前,去过信到护国公府。”绿柳在她耳畔小声报信。李莹当即大声冷笑:“怎么,难道还是她劝了三爷来看我,三爷才来看我的?难道你没有听见三爷刚说的那些话吗?三爷知道都是我为三爷挨的伤,是三爷怜惜我!三爷是什么人!三爷能记着那个病痨鬼?!”绿柳等人都一口大气不敢出来。李莹伸出的指头戳到她额头上,直戳出一个凹陷来:“给我长点脑子!”绿柳吃着疼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