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蔚年讲完最后一句话后,他们一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姜淮左坐在原地怔忪良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仿佛有寒气不断从脚底升起,一直钻到胸口,又冷又疼。
纪蔚年低低垂下头去,看不清神色。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完整的回忆过那一天,偶尔做个噩梦,情节也是支离破碎。原本还以为他记不清了,今天说起来才发现那一日的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他也没能从过去摆脱出来。
十分钟他重新看向对面的男人:“姜先生,我还有课,没事的话……”
“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
纪蔚年愣了下,却不肯回答,站起身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是因为那条腿吗?”
“姜先生,虽然这条腿带给我很多困扰,可他是我的骄傲。”
“那为什么……你喜欢她的,不是吗?”
姜淮左把自己替换到了纪蔚年的立场,如果多年后他见到了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姑娘,并且对方也喜欢着自己,那还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他们会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这才该是众望所归的结局。
而现在他们明明相互喜欢,却分道扬镳。而他已经放不了手了。
如果最初见到的是名花有主的叶长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事情。此时姜淮左不仅深深厌恶着自己,更加怨恨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
其实姜淮左从始至终都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喜欢的东西就要靠近、得到,而不是远离和放手。
纪蔚年离开前说了一句让他捉摸不透的话:“只有喜欢是没有用的,我想给她很多东西,可是……”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话到一半纪蔚年突然换了话题,艰难的扯出一个笑:“你们结婚时……能不能给我寄张照片?我想看看她穿婚纱时的模样。”
“好。”
“谢谢,再见。”
如来时一般,他一瘸一拐走了出去,消失在正午阳光普照的街道间,可那背影与周遭格格不入,孱弱枯瘦的让人觉得可怜。
姜淮左像是想到了什么,给之前纪蔚年住过的医院打了个电话,一小时后他拿得到了纪蔚年的病例。
那一瞬间他头脑中一片空白,稍一用力就把手里的东西抓的皱成一团。
不能让叶长安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纪蔚年死在这里……
万一被叶长安知道殴打纪蔚年的人是他派的……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本来就恨他入骨,到时候……真到那时候……
“你不能离开我的长安……”他伸手盖住了眼睛:“那个人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的。”
那一日从傍晚开始就在下雨,叶长安上完自习回宿舍时已经过了九点,她撑着伞向门口走去时,突然就被堵住了去路。
姜淮左鬼魅般出现在伞前,湿透的头发不断往下淌水。不知已经被淋了多久,隔着昏黄的灯光和雨雾,他整张脸都有些异样的白。
叶长安把伞往下压了压,不愿看到他的脸,移开一步想要绕过去。
隔着雨声,他突然问:“长安,之前的事,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对不起。”
叶长安“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又被他当面拦住。伞帘外的姜淮左小心翼翼的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原谅我?”
“有啊。”她轻快的回答。
姜淮左点起希望的一瞬间又听她说:“只要你从现在开始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立即原谅你。”
他颓然的低下头去,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只除了这个……长安。”
“其他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么……你就去死吧。”
说完叶长安向楼内走去,感应灯明明灭灭,直到再次归为一片黑暗。
姜淮左脑中不断回现出那个“死”字,如果回到那一天,他变成了纪蔚年,他会不会向那个少年一样勇敢,肯为叶长安豁出一条命?
因为没有亲身经历,所以他永远都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一早还在下雨,天色阴沉的厉害,竹西下楼时隐约看到靠墙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傻乎乎的在那淋雨也不知道躲。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还不知道是谁,可那是姜淮左,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哥哥。
竹西跑过去时姜淮左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彻夜未眠加上雨水侵袭他已经体力透支,只能勉强靠墙壁支撑才没倒下。
竹西把伞打到他头上,有些焦急的问:“哥你怎么了?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到车里去。”
姜淮左下意识的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