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是猪精奶奶。还有,王香芹一个最远只去过石门镇的妇道人家,咋就能想出那么多新鲜的吃食来?什么五色汤圆、鲷鱼烧、烤串串……她凭啥知道那么多呢?更叫人费解的是,王香芹的厨艺差极了。她对外的说辞是,未出嫁时家里负责做饭的人不是她,所以她不擅长厨艺。那既然不擅长厨艺,她为啥就知道那么多种多样的新鲜吃食呢?这两者咋说都说不通呢!你要么就极善厨艺,那鼓捣出新鲜吃食也不稀罕。要么就不善厨艺,连生火都不会,熬个粥都能熬糊的人,居然知道那么多稀罕吃食……宁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原先的自己有多蠢。王香芹兴许是不聪明,但是吧,她好像也没多聪明。这不,那么多漏洞摆在眼前,愣是无知无觉。好在,仔细想想,起码她如今是察觉了,不像其他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尤其是朱四郎,天天跟猪精奶奶睡一个被窝呢!啧啧……只这般,宁氏一心两用,一面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一面将她首次编排的话本子理顺,让朱六郎先记录下来。因为记录的内容比较零散,过后肯定还是要做整理的,甚至光整理还不够,还需要大量的修改词汇,毕竟宁氏哪怕认识了不少字,她也还是个乡下妇人,写话本子的大白话是不如那些经史子集来得正规,那也不是宁氏能说的出来的。简而言之,工程量非常大。宁氏是不怕辛苦的,她觉得,既然想要赚钱,那就必须吃得了苦。这人啊,要是吃不了赚钱的苦,那就必须承受贫穷的苦。二选一。人生嘛,吃苦本来就是避免不了的。……老朱家的人决计想不到宁氏还有这么一手,因为去县衙门交稿子的人是她,回来时也只说稿子交了,具体啥情况家里人也没多问。后来虽然也听说了她又将六郎提溜过去写书了,可都以为还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就没太当一回事儿。其实,换个情况就该有人心生疑惑了,无奈这个时间点,正好家里人人都忙得很。离秋收已经没多久了,朱父眼下是一门心思盯着地里的庄稼,就好像光盯着就能丰收一样,怎么劝都不听,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劝他了。朱母就更不用说了,她如今就一个心思,早日把六郎的亲事说定了,别的一切她都不在乎,别说怀孕的俩儿媳妇了,连田氏刚生下来一个多月的小孙孙,她都只去瞧了两眼。王香芹则是没这个意识,她对县太爷缺乏最基本的敬重,毕竟上辈子来她猪场巡视检查的领导也不少,心情好时她会亲自接待,不过多半情况下都是交由专人接待的。比如跟领导会面,她更乐意跟猪待在一起。至于朱四郎……他愉快的接受了六郎丢下的差事,跟三郎一起天天铲屎挑粪,俩兄弟不要太开心,还商量着在田埂旁边挖坑埋大水缸,却不是用来盛水的,而是用来堆肥的。想法是不错,且这个方法在王香芹上辈子的农村里挺流行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村里的那些熊孩子,别不小心掉到粪缸里去了,所以这个位置一定要选好。再一个,三郎表示应该多养几条狗,因为怕别人偷粪肥。这些事儿,王香芹并不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关心粪肥去哪儿了,反正只要她的猪舍内部能够保持干净,别的事儿她一律不管。试想想,连猪粪的去向她都不感兴趣,就更别提六郎干啥去了。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她自己感觉,已经有段时日没见着二嫂了。“难不成真叫大嫂给说中了?二嫂不理我了?”王香芹刚给猪宝宝们换上了干净的饮用水,想起最近的事情,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可惜,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有员工隔得老远喊自己,顿时她就将宁氏抛到了脑后,赶忙过去看情况了。满心满眼都是地里收成的朱父。一门心思只想着六郎亲事的朱母。全身心都扑在猪舍上头的王香芹。还有跟三郎快乐挑粪准备堆肥的朱四郎。只这般,全家上下谁也没有意识到,朱六郎正在痛苦的深渊里扑腾。二郎倒是发觉了,可是他不敢跟媳妇硬杠,只能选择早出晚归,眼不见为净。还有胖墩子灶台,他瞅着他小叔那惨状,生怕小叔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亲娘肚子里那个是弟弟,好长大以后代替他秃头。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宁氏的话本子第一册 就已经完工了。第一册 嘛,说白了就是试水的,宁氏牢记王香芹教的套路,务必要让第一册吸人眼球,要有爆点,要有争论点,要富有戏剧化。以汪大嫂算命为开篇,展开了汪家那精彩纷呈的剧情,到了第一册 结尾处,汪大嫂那俩糟心的大小姑子已经出来了,大姑子白眼狼,小姑子搅屎棍。然而,因为开头的铺垫,让读者明白,就算摊上这么俩倒霉姑子,汪大嫂还是腾飞了。所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请看下篇。依着宁氏的设计,第一册 还仅仅是停留在剧情展开,将主要的角色介绍一番,汪家各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矛盾点,尽数展现在读者眼前。到了第二册,才是汪氏夫妻的崛起。没错,汪大哥的戏份也是很足的,毕竟去茶馆里听书的主要还是男性,如果说汪大嫂是个吸引眼球的噱头,那么汪大哥才是整个小说最重要的男主,整个事业线就靠他来支撑了。基本上,前期种田文,中间换地图,男主走事业线,女主走宅斗路线,后期大团圆结局,妥妥的爽文模式。就在宁氏高高兴兴的拿着第一册 赶往县城时,朱母那头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费劲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人家愿意考虑一下朱六郎了。之所以说是考虑,也是因为早先从南山集那头传开来的六郎批命,“谁嫁他都过不好”这句话,简直就跟诅咒一样,让不少人都心怀芥蒂。不过,总归还是有人想搏一把的,想着老朱家家底颇厚,当初分家时,六郎虽没有拿太多的田产,可只要有现银在,买地置业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庄稼人嘛,只要有个几十亩地,哪怕啥事儿都不干,单单是吃租子,也能过得很好了。也因此,就有人通过中人给朱母递了话,大概的说了一下自家的情况,问愿不愿意结亲。还加了个条件,要求成亲后将所有的现银尽数置办成田产,只要有田产在,起码不会饿死。会考虑朱六郎的,本身条件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朱母生怕六郎会砸在手上,听了下条件,虽说样样都不好,可也不至于太糟心,当下一口应承了下来,并火速开始准备聘礼,并主动将本地一贯的聘礼加厚了一倍,期盼着这般诚意能换来一个好结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事情久无响动,朱母又托人去对方家里问情况后,作为中间人的大娘支支吾吾的过来回话:“那个……人家又反悔了。”“为啥啊?是有啥不满吗?聘礼还不够厚?那成啊,我再加三贯钱。”朱母急了,哪怕对方的条件处处都显得不尽如人意,可有几点她还是很满意的。女的,活的,年方十七。就这三点,朱母就已经相当得满意了,至于女方家境不咋地,父兄都有不小的缺点,本人身段不好长相不好手脚不够勤快等等一切一切的毛病,在她看来都是可以容忍的。可为啥说好的事情又变卦了呢?中间人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还是朱母急了,抓了一大把铜钱硬塞给她,就求她说实话,还保证自己一准不生气。最终,中间人被朱母的诚意所打动,冒着被老朱家恨上的风险,咬牙说了实话。“……那家人嫌六郎丑,姑娘家宁死也不愿意嫁。”朱母惊呆了。嫌、嫌六郎丑?!要不是中间人说这话时的表情无比诚恳,朱母还真当她是在说笑。诚然,六郎的长相跟俊俏是没啥关系,可跟丑有啥关系呢?事实上整个秀水村那就没一个男的是长相俊俏的,要说气质出众的大概是村学的杨秀才,单纯长得好的应该是王香芹的娘家大哥。村里其他男人,则都是标准的庄稼汉长相,尤其是老朱家的人。个头高,体格壮,浓眉大眼。这就是朱家人一脉传承的长相。跟俊俏完全扯不上关系,但跟丑陋也没啥关系吧?及至中间人都走了许久许久了,朱母还是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最后,还是王香芹从猪舍归来,看到婆婆傻不愣登的立在堂屋门口,目光望向远处,仔细看去却是毫无焦距。王香芹吓了一跳,忙伸手在朱母眼前摆动,还高声唤了好几次,这才堪堪将朱母唤回了魂来。“咋了?”朱母下意识的问道。“娘?”王香芹想说,你还问我咋了,您老人家这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才让人忍不住问咋了。好在,朱母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前不久的事情,顿时红了眼圈:“我好不容易给六郎相看了个媳妇,人家嫌弃他长得丑!”王香芹:…………槽多无口。朱母这回是真的伤了心,甭管六郎的行情再差,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前头为了六郎的亲事她费了无数的心力,眼看着希望就在跟前,她都已经将聘礼都准备好了,结果晴天霹雳。嫌弃六郎长得丑啊!!!“六郎上哪儿去了?”王香芹有心安慰朱母,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的想起自己仿佛是有许久没看到六郎了,先问出了声儿,才想起来,“哦,对了,六郎这些日子是跟二嫂家搭伙的。”本来,应该是六郎在家吃一天三餐,吃完再去宁氏那头的。可后来,宁氏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想法,兴许是心虚,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时间,六郎一天三顿就都跟二郎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又因为六郎早出晚归的,很多时候还真碰不到面,毕竟其他人也挺忙的。朱母并不关心六郎去哪儿了,她只是伤心于六郎真的要砸手里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嫌六郎长得丑啊!那家姑娘就好看吗?没有啊!你长得比那姑娘好看一百倍!”朱母气愤难当,“我还没嫌她丑呢,她倒是嫌弃上了!”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该说承蒙夸奖吗?就在这时,朱父和四郎前后脚回到了家中。于是,继王香芹之后,他俩也受到了不轻的惊吓。男人啊,尤其是秀水村这种乡下小村子,对于女子的容貌都不是那么看重,又怎么会在乎男子的相貌呢?要知道,说亲一般都是先看家境,后看能耐,如果是女子就看是否勤快,男子则是看他是否是个老庄稼把式。好看不好看的……老朱家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王香芹先开了口:“这事儿要不还是别告诉六郎了,横竖亲事又没说成,告诉他白叫他伤心。”朱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到如今都不能接受这种反悔的理由,偏先前也仅仅是口头上愿意考虑一下,人家要反悔自家也没法子。就是吧,哪怕对方是嫌弃六郎的命格,也比眼下这个借口听着靠谱一些。“咱六郎不丑!”朱母恨恨的磨着牙,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王香芹的话,没再提这个事儿,转身去了灶屋那头。王香芹见时间不早了,也过去帮忙,就听着朱母低头喃喃说着些啥,哪怕听得不真切,她也大概能猜到一些。这要咋说呢?告诉朱母,这世上有种人是颜控?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这天朱母仅仅是准备了最最简单的饭菜,结果饭菜刚上桌,院坝上就来了人,远远的招手喊道:“爹娘啊!二嫂进城去了,我回家吃饭。”是六郎。吃就吃呗,因为老朱家如今富裕了,并不差这口吃的,哪怕今个儿朱母准备的菜色简单,份量还是很足的。想着早前的事情,朱母不禁心疼起了傻儿子:“我再去炖碗蛋羹,添个菜。”才这么说着,六郎已经走到了堂屋前的檐下,跟起身准备去灶屋的朱母碰了个正着。朱母:…………“咋了娘?灶屋里还有菜没端上来?”六郎看着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里充满了快活。“六郎啊!!”随着朱母这近乎咏叹调的唤声,堂屋里的其他人也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了六郎,随后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刻,其他人暂不提,反正王香芹特别理解嫌弃六郎丑的那姑娘了。不过,理解归理解,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姑娘啊,六郎这不叫丑,这叫秃,秃成大腐国王子的那种秃。破案了。事实上,早先家里人就隐隐发现六郎头发比较少,可谁也不会一直盯着瞧,最多也就是心里有些异样。直到差不多有半月没咋碰面,哪怕见了面那也是在日落之后了,夏日的夜里也挺亮堂的,可再亮堂也没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发际线的地步。于是……“写书很辛苦吧?”王香芹感到万分愧疚,她是真的不知道写书那么辛苦,要是早知道,宁可花钱请别人来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头毛啊!六郎还没意识到异样,只是听到他四嫂的话,顺势重重的点头:“特别辛苦!二嫂逼死个人了!还好还好,第一册 完成了,她拉着二哥去县城了,还说要在县城里住一宿明个儿再回。对了,胖台呢?他还没从村学回来?那好,咱们先吃,别给他留!”几乎是六郎的话音刚落下,胖台……哦不,灶台就敦敦敦的跑上了院坝:“奶!奶!我爹娘私奔不管我了!我饿!饿饿饿饿!”换作别的时候,朱母一准收拾胖孙子了,可惜这会儿她真的完全没有心情。迷茫的看看已经英年早秃的小儿子,再瞅瞅莫名就胖若两人的矮敦子,朱母面上的神情心碎得让人揪心。将自己的那份挪出来给六郎吃,朱母心疼的道:“来,六郎,多吃点儿,娘这就去灶屋里给你炖蛋,你还想吃什么?你说,娘给你做。”不等六郎开口,灶台就先不干了,蹦跶着宣示存在感:“我也要吃蛋!蒸蛋炖蛋炒鸡蛋!奶!”“闭嘴,饿着!”凶巴巴的吼了灶台一声,朱母立马换上了温柔的面孔,眼里还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六郎啊,想吃啥你说,你倒是说啊!……娘的六郎啊!!”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