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取笑还是夸赞?他的声音极轻,犹如鸦羽落地一般。偏生这里面只有他们二人,叶戚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是夸赞。叶戚霜低下头,态度温和的说道,我锁了你的灵骨,你的五感如今比凡人还差,别想逃了。殷牧悠却知道,叶戚霜的温和全是些假象,他原该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后来成了紫光宗的宗主,便要做出一副正派的模样,戴这张假脸不知多少时日。他的温和,乃是习惯。一旦撕破脸皮,便会露出狰狞的内里。紫光宗哼,紫光宗算什么东西?只要我飞升,他们都会变成没用的棋子。殷牧悠心脏发寒,紧紧盯着他,眸子里迸发出怒火来。你恨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我那好儿子。那么多人盯着他,可他丝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软肋,任谁都会把心思打到你的身上。他放心,你丢了五日,以他的本事也该查到了,他很快就要来了。叶戚霜转身离开了此地,他并未把殷牧悠困在紫光宗,而是带到了这个荆棘密布的地方。那些荆棘可都是灵物,除了不会伤害炼化它的主人外,其余皆逃不过它的攻击。叶戚霜早早的备好了陷阱,就等厉靖言入瓮了。暴雨倾盆而下,雨水从山顶湍急而下,在山脚汇聚成溪流。叶戚霜以灵气为屏障,完全没有被淋湿。他站在外面,看着暴雨把花瓣吹撒在地上,雨水夹着泥泞,将白色的花瓣深埋。叶戚霜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一直都是散修,自幼受了太多的苦,自从变得心狠的那一日起,叶戚霜就发誓要爬到最高的地方去。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筹谋了百年。由于暴雨,一旁的莲花花瓣也有许多落入了池子里,被雨水无情的拍打。叶戚霜的眼前忽然间浮现一张巧笑嫣然的脸,他顿时捏紧了手。厉臻儿。他明明上百年都没想起过她了。叶戚霜拔出了本命长剑,剑气狂乱的飞散在四周,他横眉怒目:别来纠缠不清,滚!莲花池很快就残破不堪,花枝倒在了水面上。叶戚霜原以为会等一段时日,没想到他刚收了剑,便感受到有人触发了禁制。没过多久,厉靖言便从荆棘林中走来,他手里一团黑火,竟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烧了个干净。叶戚霜目光放在那团黑火上许久,继而笑了起来:没想到那些东西竟半点儿没有拦住你,这是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叶戚霜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威胁,反倒问他:你想拿这东西来对付我?自上次苏衍爆发后,厉靖言又收回了一片人格。他虚弱了几日,但也得到了比任何一片人格更多的记忆。那十年,没有殷牧悠的十年,痛不欲生的十年。以及,没有殷牧悠的世界。知道了这些过后,他才明白自己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他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牧悠呢?叶戚霜笑容渐敛,从怀里拿出了一颗丹药:吃了它我就带你去见人。第二次了,他经历这种事情已经是第二次了。厉靖言最恨被人胁迫,尤其是从前害过自己的人。可他如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发怒,只是将目光对准了那颗丹药。叶戚霜,你又想精进修为了吗?叶戚霜的眼底沾满了欲/望:还是你了解我。你吸取我的灵气修炼了几十年,我尝了几十年这样的痛苦,自然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再乖戾,不再愤怒,不再不可一世。厉靖言收敛了一切,朝着丹药伸出了手。里面的殷牧悠已经听到了一切,可洞口被下了禁制,厉靖言看不到里面。明明疼成这样,连意识也不清醒了,可殷牧悠却从石床上醒来,不顾后方锁链的拉扯,后背的衣衫全都渗满了血。他明明就在外面,却像是远在天边一般。仅仅是这样短的距离,便让他无法过去。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厉靖言吃下了那颗丹药,他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却为了他再次经历。叶戚霜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兴奋。他这个儿子,能助他修到化神期,竟然还能助他修成仙人!好儿子,为父没白养你一场。厉靖言抬起头,冰冷的注视着他:带我去见牧悠。他都已经吃下丹药,叶戚霜也再无惧怕。你想的那个人就在里面,不过得让为父先看看,这颗新炼的丹药如何,是否如以前那样说着,叶戚霜的手放到了他的丹田处,无比满足的摄取着灵气。厉靖言痛得闷哼一声,灵气被夺走的滋味并不好受。深入骨髓的疼痛,若是寻常人被这样对待,只怕会被折磨疯。然而厉靖言的脸上却半点不露,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叶戚霜缓缓收回了手,一颗丹药不足以让他恢复成原来的体质,得长期服用才行。他打开了禁制,将厉靖言一同丢了进去。一个五感衰弱,一个灵气被封,能成什么大事?里面无比黑暗,厉靖言撑起身体,朝深处望去。牧悠他的声音十分虚弱,洞中回荡起了这声音来。许久之后,他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厉靖言轻叹般的笑道:你在里面?在。我原以为,叶戚霜会趁我虚弱,而不履行诺言,让我见到你。殷牧悠死死压着哭音:那你为什么要吃那颗丹药?有一丝机会,我都不想放过。殷牧悠的心脏酸胀,感动和疼痛比起来,俨然是心疼更甚。你的修为厉靖言表情柔和,终于一点点的靠近了他。没力气,也要用爬的。五天了,他终于能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厉靖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被他夺走些修为算什么你没事便好。他深深的凝视着自己,仿佛是最后一眼那般。下一秒,脸上的手便无力的滑落下去。殷牧悠脸上露出慌乱:厉靖言,你醒醒!可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他的五感衰弱,触摸处却能感受到一片冰冷。殷牧悠甚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手冰冷,还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的冷了下去。我不怪你了。我不该怪你的。纵使厉靖言没恢复记忆时,曾对他那样,殷牧悠也不怪他了。眼泪一颗颗的砸到了他的脸上,他将厉靖言抱紧,想要给予他温暖。可接下来的日子里,情况却根本没有好转。叶戚霜第二天就把他带走,每日都会喂他吃些丹药,在洞中日月更迭,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殷牧悠陷入了慌乱之中,却在不久之后,见到了一个意外来客。他全身上下都笼罩了一层黑袍,那袍子显然是隐蔽容貌的法器,不凑到极近的距离看,是看不清他的脸的。殷牧悠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弹,后面的锁链也跟着动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面对这个人,他不想坐在地上。他布下的局并没有问题,只是算掉了一个人。是你帮了叶戚霜,才让他到了这般地步的!愈微低着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殷牧悠说:外面过去了三个月,已经天翻地覆了。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个?自然不是。愈微看向了他,内心无比挣扎,你想不想知道厉靖言此刻在何处?你会告诉我?愈微缓缓吐出两个字:去仙盟的路上。殷牧悠一怔,脸色继而难看了起来,为什么他现在还在这种地方?不过他还活着。活?那样算活着吗?殷牧悠笑得凄惨。你说得没错,谁都不愿活成他那个样子。愈微喃喃的念着这句话,比起别人,更像是在说自己。厉靖言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只待将这根丝线彻底弄断。放殷牧悠出去,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环。在他分神的片刻,殷牧悠却捏紧了锁链,背后的骨头已经渗出了鲜血。他的表情满是痛苦,唯有紧咬着牙关,害怕自己会痛到休克。愈微看到了这一幕,无比震惊的问:你想做什么?住手!殷牧悠扯着锁链,喉咙深处发出痛苦之音。唔!别动了,那锁链深深插入你的灵骨,若是强行拉扯,你还想不想继续修炼了?殷牧悠的额头青筋凸起,冷汗打湿了他的发丝,嘴唇也苍白至极,可他的眼却极亮。我不管。一根锁链终于扯了出来,他已痛到休克,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洞口外面惊雷闪起,愈微感受到了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让他后背发凉。他以为殷牧悠会就此为止,可没多久,殷牧悠竟又醒过来了。愈微低下了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别这么做了。殷牧悠微微抬起头,终于见到了黑袍之下的脸:愈微?他眼底的信任在一点点破灭,这只是自己夺舍的身体,他是景丞,又并非愈微,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愈微的心里却仍旧触动。信任这种东西,竟如此弥足珍贵。他从前不觉得,可失去的时候却痛苦极了。你为什么背叛他?难道他待你不好?我要借助他的力量。就仅仅为了这个?殷牧悠觉得可笑。愈微低下了头,沙哑着嗓音:我要报仇。殷牧悠静静的看着他,他这样执着,甚至不惜费尽心血也要报仇,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可殷牧悠随后又瞥开了眼,满是失望:我极感激你在极北时如此帮我,若你早些说你有那样的血海深仇,我或许会帮你,然而现在你是我的敌人了。愈微喃喃的念着:感激?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打消殷牧悠的怀疑,然而他竟然对他说感激?太可笑了。自己来之前,都想让失了理智的厉靖言亲手杀死他。而现在,他竟然告诉他,说他曾感激过自己?极北那么冰冷的地方,竟被你开辟出了一处暖和的灵田,我那时觉得,你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误会。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愈微的血液慢慢冰冷了下去。以前在记忆世界里的时候,虽然同他交手过,但从未这样隐藏身份同他相处。只是夺舍了一个猞猁的身体,我却无法对你如往日那样了。愈微低哑着声音,自嘲的说道,你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愈微一点点伸出去,用自己的手覆盖住了锁链。殷牧悠原以为他要对付自己,可下一秒,愈微捏住的部分便融化殆尽。直到锁链完全消失,愈微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殷牧悠格外诧异的看向了他:你废了那么大的功夫,为什么还要放了我?又是一道惊雷闪起,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淹没殷牧悠的话。愈微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你走。他原本只打算放五感衰弱的殷牧悠出去,可此时还把装着白禹的灵兽袋给了他,顺道还有紫光宗的镇宗之宝缚天网。和其他人比起来,他总是选择自己。这次,是他第一次选择别人。作者有话要说:别怕,就爽了~第110章殷牧悠原本就做好了灵骨损伤, 不能修炼的准备,也不知道愈微用了什么办法, 那锁链在他手里, 竟然轻而易举的溶解了。五感渐渐恢复,殷牧悠眯着眼朝外面望去。大雨霶霈,乌云阴沉的聚集到了一起,光线继而昏暗了起来。雨珠犹如水帘汇聚在洞口,他骑在了白禹身上,白禹一纵朝天飞去时, 那些雨珠全都拍打在了殷牧悠的脸上。殷牧悠将头深埋于白禹的皮毛之中,冻得嘴唇发紫。没事?白禹担心的声音传来。殷牧悠摇了摇头:只是被锁住灵骨后, 五感也被锁住了,骤然恢复觉得雨水都格外冷罢了,我没事。白禹, 你知道他为何会被送去仙盟吗?叶戚霜抓了他, 是想得到他的修为,是不可能交出到嘴的肥肉。白禹稚嫩的声音传来:仙盟的人知道叶戚霜抓了厉靖言, 还是愈微回了极北, 把消息告诉给了乾元。殷牧悠微怔,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愈微就是景丞,他已经明白。可以他的性子, 是绝对不会轻易被叶戚霜利用的,恐怕叶戚霜自己被人算计了他都不知道。这两人心计城府都不差,还真是一山自有一山高。殷牧悠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快些去仙盟。好!白禹的速度变得更快, 那些水珠疯狂的朝后飘去。殷牧悠更低的伏靠在白禹身上,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被抛下去。风声在耳旁响起,黑色的墨发被吹得狂乱,他那双眸子里却带着坚毅。无论如何,要在去仙盟之前将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