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的热气升腾而起,白色的雾气薄薄的笼罩在四周。水镜也被蒙上了一层雾花,变得暧昧不明。殷牧悠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朝他说了句:厉靖言,你混蛋。说完,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厉靖言站在原地,心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若是孟雨泽这么做,他才不会这样抗拒。一想到这里,他的表情便越来越阴郁,那些记忆分明都融回来了,他也无比确定那片人格就是他自己,可他心里的醋坛子就跟打翻了似的,酸涩得要命。鬼知道他干嘛嫉妒自己!外面骤然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形成雨帘,透过这雨帘望向外面的山水,犹如一幅水墨画,提笔徒走蜿蜒至深处。殷牧悠从洞府里走了出来,细雨不知不觉就下了起来。愈微一直站在外面,一株梨花树下,他微微扬起了头,雨滴穿透了树叶与树叶的缝隙,滴了他的脸上。殷牧悠朝他走了过去:你舟车劳顿,怎么不去休息?愈微笑得淡淡的:这个时节还有梨花,本觉得奇怪就过来看看,谁能料想这颗梨树上竟然流动着灵气。照阳山是草木一族栖息之地,这是迁徙时受重伤的小妖,如今成了原形,还在沉睡之中,所以你在照阳山看到什么花草都不稀奇。愈微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殷牧悠作势便要离开,树下的愈微却说:魔主如此重视你,若你出了什么事,魔主一定会发疯。他哪里重视我?愈微轻声说:你只是当局者迷罢了。殷牧悠看他这表情,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当局者什么时候不迷过?愈微眼神微闪:也是。殷牧悠很快便离开了此处,愈微站在树下许久,一朵梨花落在了愈微的肩膀,他捏到了手心,用灵气将它绞得粉碎。他转而走到了洞府里,厉靖言还在里面。魔主感觉如何?厉靖言如梦初醒:你怎么来了?魔主久久未归,属下算着那丹药也快吃完了,这才赶来了此地。愈微朝他施了一礼,长袖遮住了那双带着寒意的眼。不必操心,你好生助曲明处理极北的事情。属下只是想提醒魔主,这丹药剂量越来越大,若再不快些,只怕吃什么丹药也没用了。厉靖言冷冷的朝他望去:就算如此,本尊的事也不需要你来管。愈微轻轻笑道,语调微扬,丝毫没有被呵斥之后应有的态度:属下失礼了。自厉靖言醒来之后,殷牧悠终于放下了心。虽然对他有生气,关切也不作假。这些天殷牧悠一直在梧玄身边,毕竟那日听施虞说起梧玄的身体,殷牧悠这才渐渐了解实情。他劝了梧玄一次又一次,让他好生闭关,梧玄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这天殷牧悠有些恼怒了:你究竟要多久才肯闭关养伤?上次我们同紫光宗结了仇,若是我立马闭关,他们一准儿得意起来。照阳山现在有白虎坐镇,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总该相信白禹啊。梧玄气势都弱了:谁谁说我不信你?施虞端着茶走了进来:梧玄大人还是听少主的。施虞,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女生外向。梧玄:不,这个词不是这么形容的。施虞冷着脸,把杯子重重一放:灵茶,好不容易找到的冰属性的,喝。梧玄痛心疾首:你可是株含羞草,你怎么能变得这么爷们儿!施虞一挑眉,总一副冷美人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表情:那是谁先乱来?梧玄刹那间就没声儿了。殷牧悠看得哈哈大笑,幸灾乐祸至极。小猫薄荷,你也太没良心了!施虞,你就该对他更狠一点,免得总让人操心。施虞觉得颇有道理,端起茶杯,把梧玄的下巴箍紧:快喝。梧玄痛苦得咽下那灵茶,差点被折腾得提前归西。等施虞端着茶走了下去,殷牧悠还好奇的问:施虞不是含羞草成精吗?怎么方才她碰到你的时候,没有脸红害羞呢?她的手带了寒银纱手套,那东西十分罕见,虽然套在手上,可肉眼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殷牧悠这才懂了,坐在一旁问梧玄:多久闭关?梧玄:话题转移了半天,还转移不过去了是?这株猫薄荷变聪明了,都忽悠不得了,梧玄又一阵痛心。闭关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殷牧悠笑了起来:说,我都满足你。梧玄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翅膀硬了,这么对你老父亲?殷牧悠瞬间就没了言语,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他乖乖的坐好,露出一个可怜无辜的表情,学的是尧寒。梧玄这才哼了一声:我始终觉得景丞没那么容易死,你好生留意着。如果我去闭了关,照阳山上下就交给素回长老打理。好好好。梧玄的眼底满是疲倦,这一路来众人都要靠他,他身上的担子是太重了些。一路不知累,如今这疲倦之意才涌上心头。梧玄?梧玄的眼神放到了他心口处,草木本无心,只有他出了差错,有了一颗心,也只有他能爱上某个人。他和殷牧悠陪伴已久,感情深厚,但对彼此也不会产生什么爱意。一想到这颗心脏,梧玄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是个弊端。不会的,他已经彻底打入了符文进去,谁想摘除这颗心脏已经不可能了。他满是复杂的望了殷牧悠一眼,这件事情自然没有告诉殷牧悠,对他也只称是禁阵留下来的隐患。但愿,自己做的这一切不是徒劳无功的。次日,梧玄彻底下令闭关。他需要的是冰灵气,照阳山内这样的地方却很少,唯有一处,当年不知是谁遗落了千年寒冰在这里,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座冰室。梧玄又吩咐了他们许多,这才入了阵。几日之后,梧玄闭关的消息不胫而走。素回和殷牧悠都觉得,照阳山内是有了奸细,因此那几天分外留意,生怕紫光宗来找麻烦。果不其然,一天夜晚叶微明闯了进来,误入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幻阵之中。感受到幻阵已经被触发,殷牧悠很快便朝着林中奔去。寒意渐至,更深露重,外面的繁星犹如银河一般悬挂于天空,照亮了些许林中的路。还未走进,便听到前方叶微明的悲鸣声,他已经中了幻觉。我有什么比不上厉靖言的?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都背地嘲笑我,该死!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他却是上等的天灵根。他以为能把我踩在脚底下,做梦!说着说着,那语气里竟藏了三分哭音。殷牧悠一步步靠近,才见到幻阵中叶微明已泣不成声,手狠狠握紧了长剑,眼泪滴在了剑刃上面,薄薄的剑刃在月色下泛起寒芒来。对于姓叶的两个人,殷牧悠着实不喜欢。叶微明,你何以擅闯我照阳山?叶微明一直都没反应,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仿佛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殷牧悠不得已走进了他,谁知道刚靠近一丁点儿,就被叶微明给捉住,立马将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旁,尖锐的剑刃快要划伤他的皮肤。殷牧悠神色大变:幻阵明明已经触发了,你叶微明笑出了声:你以为是我触发了幻阵?是跟我来的一个师弟。那他人呢?被我下了隐身符,我就看着他一步步的泥足深陷,然后再把你们引出来。叶微明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你不是想问我来照阳山做什么吗?当然是为了你。我?厉靖言有的东西,我全都要。叶微明说的那些话并不作假,这些年他已经快被逼疯了,再多灵丹妙药浇灌,他的修为也只在金丹,再也无法提升,只能一步步的等死。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个从来都瞧不起他的兄长,反而一路攀升。别人谈起的时候,总拿他的天资说事儿。自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决定,要一点点夺走厉靖言身边所有的东西。殷牧悠的手被叶微明用法器捆住,根本无法动弹。那魔头好像很在乎你?叶微明的手落到了他的身上,快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从远处一道灵气化刃,精准的伤到了他的手指。别用你的脏手碰他。远处的黑暗深处,一个人影缓缓走出,迎着月光,让人渐渐看清了他的脸。叶微明额头渗满了冷汗:哼,你终于来了,不过人在我手上,你还未说完,碎星枪就从地底穿透上来,叶微明下意识的放开了殷牧悠。乘着这个瞬间,殷牧悠已经跑出老远,叶微明正要上前去捉住他,就被人一击放倒,然后给踩到了地上。是折断你一只手,还是挖掉你一只眼?叶微明的脸深深贴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不起来,只能任由他这么把自己踩在脚底下。厉靖言,你敢对我动手?苏衍笑得甜蜜温柔,却看得人冰冷刺骨:你喊的是谁?殷牧悠微怔:苏衍苏衍瞬间收敛了自身的尖锐,瞬间乖巧了起来:我在这儿。叶微明你先束住他,别让他跑了。苏衍看了一眼地上了叶微明:束住可以,但他只配我踩着。第107章这话说得狂傲不羁, 就算是厉靖言也忌惮着叶戚霜, 打狗尚且得看主人的。治愈苏衍的时候,他并未在那个世界待多久,印象之中苏衍在他面前, 都是一只小羔羊似的存在。纯白无瑕,不染尘埃。就算是知道苏衍内里是什么样的, 也容易被表象所欺骗。殷牧悠头疼的扶额:苏衍,你先放开。苏衍装得无辜极了:可刚才他才喊,要夺走我所有的东西呢。我的话都不听了?苏衍暗地里加重了力气,表面却装得无辜纯白,犹如小白兔那般。几下之后,差点把叶微明踩得出了内伤, 他这才走到殷牧悠面前:太傅既然知道他方才在骂你,你应该得了些记忆。苏衍一怔, 继而笑了起来:的确。如果他提前醒来,就不会猜到了。天空星辰密布, 汇聚得犹如银河那般璀璨, 树叶将光线完全遮挡, 里面星光薄淡, 一片阒黑。叶微明被踩在脚底下, 脸上异常难看。他原本看到厉靖言对殷牧悠如此在乎, 又听到消息说照阳山的山主梧玄闭关疗伤,而厉靖言也昏迷了多日不醒,这才恍然大悟上次他们不过虚张声势。照阳山的人, 也不过如此。没想到啊,本打算乘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将人给带走,却没想到厉靖言在这种时候醒了。殷牧悠让他松开脚的时候,叶微明还觉得诧异,可没想到厉靖言竟然暗地里下狠手,重重的在他脸上踩了好几下。厉靖言,你这个小人,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苏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跟你这样的人光明正大,根本毫无意义,你何曾对我光明正大过?叶微明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却被苏衍偷偷使了个术法,他的腿瞬间麻了起来,膝盖自动朝前弯曲,就要朝苏衍跪下去。叶微明狼狈至极,刚刚站起来没多久,竟然又以这样屈辱的姿态仰望着他们。厉靖言,你杀了那么多人,迟早多行不义。苏衍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可不是吗?你之前多行不义,报应不就来了?他醒来得很早,又遇到了素回,隐隐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些。在看到幻阵启动后,才急急忙忙来了这个地方。苏衍的语气极冷,笑得却温柔甜蜜,直直的让叶微明打了个寒颤。这奇了怪了,以往他这么激厉靖言,他甚至不会和自己废话,只是冷冷的看自己一眼,鲜少有怼回来的时候。可眼前的人,竟然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我可不就是你的报应?叶微明的额头满是冷汗,呼吸也变得紊乱,仿佛这样的厉靖言极不稳定,比他成为凶兽的那段时间还要不稳定些。殷牧悠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苏衍:够了,别吓唬他了。苏衍瘪着嘴,异常不开心。他走到殷牧悠身边,亲昵的抱着他:我才没吓唬他。那你刚才是什么?我是动真格的。殷牧悠头疼,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吓到我了。苏衍睁大了眼,过了许久才紧张的说:我,我不是有意的。他又是自责,又是可怜:我真该死,又让你受到惊吓了。叶微明:这区别也太明显了!殊不知,在这几片人格之中,唯独只有苏衍是眼睁睁看他去死,其他几人都是同他一起离世,最害怕他受一点伤的是苏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