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出来的时候,墓穴已经彻底崩塌了。容缇的歌声可招魂,亦会些镇魂曲。鲛人清澈的歌声传遍四周,也要里面的人甘愿被镇。殷牧悠无奈,只能同齐岚一起布下结界,耗费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才不让里面的怨气泄出。她杀了那么多人,终究是做错了,就算在消散前,也要受到反噬之苦。正如齐岚所说的那样,一报还一报。齐岚面色尤为苍白,仿佛大病一场。他深深的看着墓室里面:这是齐家做的孽。齐岚咳出一口血来,却坚持着没有晕倒过去。他看向殷牧悠,快速的说了句:你于我有大恩天忽然亮了起来,除了这一代仍旧阴云密布,到了温宅的时候,阳光已经彻底露了出来。殷牧悠将墓穴里的女子送了回去,这才回到了温宅。见他们一行人,顾遥连忙走了过来,红了眼眶:你们都已经失踪三天了!再不回来,我就要三天?看来他的确陷入了幻境很久,齐岚也是。扶着你们将军下去。殷牧悠嗓音沙哑。顾遥连忙把齐岚扶起,齐岚低垂着眼眸,一度虚弱至极。等等。顾遥惊讶的看着他,齐岚却艰难的抬起头,朝着尧寒说:我听闻了你的遭遇,便帮你用齐家推演之术寻了你前世的恩人,不是陆文龙。尧寒的兽瞳瞬间立直,死死盯紧了他,朝着他嘶吼了一声。不是陆文龙,而是温琅。最后两个字一说出口的时候,尧寒瞬间回过头去望向了殷牧悠。他脸色极白,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却朝着他露出淡淡笑容。阳光终于透了出来,洒下一片碎金,他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原来他的怀疑竟然是真的!尧寒心里仍有些不确定,他不敢再全心全意的信任谁了。齐岚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嘴角沾染了血渍,坚定的说:我用心魔起誓,已经帮你推算过了。殷牧悠诧异的朝他望了一眼。齐岚说的是,已经帮他推算过了,而不是推算结果是他。看到殷牧悠的眼神时,齐岚却朝他轻轻摇头。你说过推演前世需要折损半数寿命嗯。殷牧悠紧抿着唇,他一点儿都没怀疑,齐岚是真的这样做了。殷牧悠喉头滚动,刚想要说什么,便被尧寒跃身扑倒在地。尧寒的身形恢复成了猫妖的大小,在他怀里喵喵的叫了好几声。那叫声里,藏着酸楚和痛苦。原来他不是被恩人所烹杀煮食。而是,报错了恩,找错了人。眼前的这人才是救他之人,他以后绝对不会弄错,就算是拼死也会守在他的身边。遥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对殷牧悠的态度,尧寒后悔至极。他不该拿陆文龙加诸在他身上的,加诸在殷牧悠身上。真好,又遇到他了。尧寒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这一刻,尧寒心里是庆幸的。至少,在那深渊里的人,不是陆文龙。第57章黑夜里的雨, 仿佛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渐渐的干涸了起来。殷牧悠倚靠在栏杆上,手指朝檐外伸出,竟有种看着它死的感觉。明明天灾过后, 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好的。不同的似乎只有褚罢了,他前些日子在雨里练剑, 又不眠不休的为自己打探消息, 如今总算是病倒了。这一病,犹如滔天的江河。褚睡在寒屋之中, 额头滚烫, 被病痛折磨得十分难受。眼见着殷牧悠来,他费力的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里也迸发了些许生机, 光是他来罢了,却让他开心至此。躺着。褚咳嗽了起来: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生过病, 身体结实着呢,没想到这一病, 就这般厉害。殷牧悠垂下了眼眸,鸦羽似的眼睫微微轻颤:褚,你也是凡胎肉体,以后断不可这样拼命。嗯。褚昏昏欲睡,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郎主待我真好, 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人真心待过我。除了我,该还有一人。殷牧悠挣扎的露出一个笑容, 你娘啊,她爱你至深。褚的鼻尖酸涩得要命,一颗泪水泅染在枕头上。我做了个梦。熏炉之中烟雾缭绕,殷牧悠整个人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雾气传来:什么梦?褚仍闭着眼:梦到我牙牙学语,她坐在院子里抱着我,拿着扇子为我扇风。褚的声音淡淡传来,殷牧悠仿佛还能联想到那副画面。郎主,我一直都很笨,你说我娘会不会嫌我,所以才把我丢了?他用了别人的身子,从未开窍,自然愚笨。褚以后成了大禹国的战神,如此木讷寡言之人,怎么会成得了最后的冷面战神?便是这个原因。热咳咳。殷牧悠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为他扇着风。褚诧异的睁开了眼,涨红着脸:使不得。我虽然不能抱着你,扇扇风还是做得到。褚喉头哽咽,他从小到大,再多的磨难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郎主,我出身卑微病了,就好生休息,你帮我那么多,受得起。褚不敢动了,乖乖的躺在床上。他一双眼瞳侵染了水气,以往那木讷的印象也骤然消失,湿漉漉的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似的,无措的看着他。殷牧悠扇了一会儿,他便彻底的睡着了。他心里不见松了口气,反倒越发沉重。殷牧悠站起身,缓缓走出了这间屋子,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天气彻底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四时轮转,光阴更迭,理应这般。刺眼的阳光照在殷牧悠眼前,他忍不住眯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黑猫,轻轻笑道:尧寒。尧寒优雅的迈着步子,朝他一步步靠近,再也不复当初凶狠的模样,反而亲热无比的撒着娇:喵~殷牧悠弯腰将他抱起,单薄的身体支撑着他的重量:这几日怎么老守着我?尧寒尾巴轻摇了两下,怕又找不到了。以往尧寒从未发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体有多么单薄。他能从他的衣服下,感受到那咯手的骨架,除去惑人的皮肉,只剩下病弱的躯干罢了。尧寒生出了几分担心,他已成凶兽,他还养着他,会不会也厄运不止?喵~殷牧悠喉咙不爽利,轻咳了一声,瞬间便让尧寒立直了毛,兽瞳也竖直了起来。别担心,可能是照顾褚的时候,不小心也染上风寒了。尧寒却怎么也放不下心,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对他使脾气,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对他。他每咳一声,尧寒的心就颤抖不止。太脆弱,太弱小,反倒让他生出了不安。殷牧悠只不过偶感风寒,修养几日便是,他没想到尧寒竟如此在意。想起之前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一时之间,殷牧悠的嘴里像是吃了蜜,尝到了最真实的甜味,可外面包裹的糖化开了,里面反倒苦了起来。他不要他这样患得患失。殷牧悠觉得,他大约是真的魔怔了。从到了这个世界起,他便寻着法子保护尧寒,甚至不允许他再受到任何伤害,这种心情每日愈增。上个世界,他分明还有一半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事情来了,他便应付着。这个世界,他已经成了局内人。他的确是病倒了,却日日不断的去褚那里。褚每日都会做一个新的梦境,大多都是温馨甜蜜。可梦里的他有人爱着,一醒来四周无人,对比之下难免心绪翻涌。殷牧悠每日去当一个听客,从不多言他的梦境,然而今天褚的故事却变了:郎主。褚的牙关打颤:我梦到我死了,脚下有千万只恶鬼要拉我下地狱,她们说我要了她们的命,吃了她们的血和肉。他虚弱纤细的生命,可不是由这些得来的吗?殷牧悠沉默了下来,不停的安慰他。褚却安静不下来,呼吸急促,胸口也上下起伏:她们说我踩着尸山血海活,可我不记得。殷牧悠还想要说什么,齐岚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褚施了个术法。瞬间,他便昏睡了过去。齐岚,你做什么?休养了这几日,齐岚的脸色仍旧不见好,只是不复当初的死气沉沉了。再让他说下去,怕是要疯症缠身。殷牧悠想起这几日,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那该怎么办?须得净化那个地方的怨气才行。你我都没有这个实力。殷牧悠早就明白,若是可行,他也早就去试了,何必等到现在?齐岚看着他,眼底浮现一丝疲惫:温琅,我时日无多了。殷牧悠一怔:什么?齐家人短命,我在家推演过一次褚的下落,来到这里之后又帮尧寒推演了一次,寿数折减下来理应如此。殷牧悠眉宇之间浮现不忍:我说了,让你出言骗尧寒即可。齐岚笑了,这是殷牧悠第一次看他这样释怀的笑:就当我傻,那日看到那些幻境后,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尧寒他已成了凶兽,你们日后会过得很苦。流离失所,任何地方也待不长久。他能招来厄运,便会被人所驱赶追杀。齐岚心有不忍,再加上对褚极度的痛苦愧疚之下,便启用了推演之术,他本心也觉得殷牧悠就是尧寒恩人的前世。然而并不是。世事往往皆是这般可笑,他被真正的恩人烹杀八次,日日受着折磨,像有烈火焚烧己身,他心里的良善逐渐被焚烧得一点不剩。死了还能一了百了,可他越是想活,便越受到折磨。推演结果,让齐岚沉默良久。所以,他才朝尧寒说了那样的话:陆文龙,他不配你的报恩,不是你的恩人,眼前的温琅才是。有的人,永堕地狱。有的人,却仅凭一根蜘蛛丝,连接着人世。齐岚想这是他唯一的恕罪,想让他与殷牧悠之间,彻底架起一座坚固的桥梁。若以后尧寒真的神志不清,至少有人能够拉他一把。齐岚朝殷牧悠望去:我想帮帮褚。殷牧悠知道他想做什么,沉默许久,这才开了口:我随你同去。艳阳高照,天空蓝得没有一丝阴霾。阳光洒在身上,仿佛要除去多日来的寒冷那般。殷牧悠看着齐岚回到了那凶煞之地,之前被他们用结界费力的封了起来,可他们到底修为低浅,若再不化解,便撑不了多久了。齐岚站在结界处,里面阴雨绵绵,外面艳溢春融。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齐岚原本想踏入剑修一道的,真武宗的师兄来此,齐岚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愿。剑修,主杀伐,以杀止杀。让他一个朝剑修发展的人来消除怨气,这真的太为人所难。明知道困难也要过来,就如他明知道枯叶下是腐臭的真相,他也要用双手剖开一般。这便是齐岚。这种坚毅,殷牧悠也认为他很适合做剑修。然而齐岚却皱紧了眉头,尤为嫌弃:日后若有机会,我不想做剑修了。那你想做什么?佛修。殷牧悠沉默了三秒:哈?他慌乱的解释:佛修要清心寡欲,还要那啥,剃光头遁入佛门,你别一时想不开!再说了,人家大师都是慈悲为怀,一个杀伐果决的大师真扯淡。然而齐岚却并未作答,而是专心起眼前的事情来。燃了黄符,再以柚叶沾湿灵泉水朝里面撒去。以清酒为祭,天地哀歌不止。容缇哼着镇魂曲,其声悲悯,似乎从亘古传来。悠悠扬扬,随着风声而入。脆弱的结界很快就被冲破,尧寒站在前面戒备的凝视,一团黑气从里面透出,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里面竟裹着千张脸,一时间鬼哭狼嚎,令人心惊。我知你担心褚,但你若不离去,他只会一直一直做噩梦。她们以你为基石,这才凝结作了一团,久而久之就会冲出这结界,寻褚的麻烦。最里面的那张脸听罢,便落下了血泪。她的动作停了,不再朝着外面拱动。明明没有了理智,早就变成了恶鬼,一听褚的事,却瞬间恢复了理智。殷牧悠叹了口气,为她上了三炷香。风吹,而香不灭。她接受了。容缇的镇魂曲还在继续,齐岚以灵力净化。结界已经被打破,只是里面的阴云也渐渐消散,露出了艳阳来。雨过初晴,还得自在。夜里,殷牧悠回到温宅。褚没了整日的噩梦所扰,病也比寻常时候好得更快了些。没过多久,他便彻底痊愈了。只是这几日,褚老是朝他感叹,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动不动便会头疼脑涨。没了反哺了灵气,他也失去了比常人更健康的身体。这中间,是相等的。殷牧悠劝他:那日齐将军告诉我,你或许开了上等武脉,只要勤加练习,日后总会和以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