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像一只挣脱束缚的猛兽,已经失却了所有的理智,唯有强行这么做,才能束缚住他。黑夜之中,殷牧悠失却所有力气坐在地上。尧寒奋力挣扎了起来,却无能为力,那些锁链在他挣扎激烈的时候,便会施放出雷电,让他痛不欲生。他只能愤恨的望着殷牧悠,一双眼瞳只剩下肃杀和嗜血。殷牧悠咳出一口血来,无力的倚靠在竹屋的柱子边。外面的狂风过于大了,将书案上的书也吹落到了地上。殷牧悠认得,那是温家祖上留下来的残页。泛黄的书页不断被吹得一页页的翻了起来,他的目光却骤然落到了一处御灵术。殷牧悠眼神微闪,温家祖辈出过仙人,这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这具身体修炼的时间根本不长,还是在没有指导下误打误撞的修炼,不见得有这个本事,能供养御灵术所需的灵气。大病初愈,又伤成这样,已经是大失了元气。要想尧寒不害人,不被怨气所吞噬得一干二净,仿佛就只有这个法子。他只得冒险尝试一次。殷牧悠的头低垂了下去,若是早一些来这个世界就好了,但现在无论多么痛惜都没意义,殷牧悠把目光放到了前面。尧寒已经不再挣扎,只是身子和头颅都压得很低,一双血红的眼瞳紧紧盯住了殷牧悠。看似顺从,实则却是随时都要攻击过来的姿态。殷牧悠尽量朝他施放善意:我叫温琅,若要害你性命,在你复生之前就可以动手,等不到现在。我之所以知晓那些,是因为温家祖上出过仙人,我也跟着残页修炼了一段时间,便梦到了你。陆文龙所做之事的确太过,我绝不会轻饶了他。尧寒此时极度缺乏安全感,绝不会信一个人类说的话。他眼中的凶厉之色虽然减轻,但那攻击的姿势却迟迟没有变。殷牧悠知道还需给尧寒时间,便不再强求。他本想包扎自己的伤口,可刚刚动弹一些,尧寒便朝他发出低吼,他的嗓音还未能完全复原,叫声异常嘶哑难听。殷牧悠只好不动,就这么在屋子里坐了一夜。屋子里寒风阵阵,窗户已然大开。长风席卷,雨珠滴落在外面的池塘和芭蕉叶上,让殷牧悠受伤的身体更加寒冷不止。天渐渐亮开,花霓推开门进入到屋子里的时候,吓得手里的托盘都应声而倒。尧寒听到有人来,耳朵立直,又要反抗起来。殷牧悠连忙喊:花霓,别叫。花霓哆嗦的走到殷牧悠身边:郎、郎主,这就是你说的妖邪?殷牧悠淡淡的说:不是妖邪,是山中的精怪。可这哪里像是精怪!?花霓不敢反驳,恍惚间才注意到他伤得有多么严重,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郎主!动作小些,帮我去拿药箱过来。花霓眼眶都缀满了泪水:郎主昨日吩咐我们不许靠近,竟是想着一个人来收拾此等邪物,还伤成了这样。不碍事。殷牧悠嘴唇蠕动,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邪物。可他和花霓关注的方向完全不一样,花霓抽噎着狠狠道了句:怎么可能不碍事!抓痕极深,都快伤着骨头了。郎主素来身子不好,从小就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些罪?花霓擦了擦眼泪,走到一旁去,总算是找到了药箱。她帮殷牧悠包扎的时候,手都在不停的抖动。等好不容易包扎完,她几乎出了一层冷汗:郎主,这妖邪之物已经被束住,不若直接杀了?杀字一出口,便让尧寒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他越是挣扎,殷牧悠的脸色就越是苍白,这具身体的灵气本就不多,那鲜血做的锁链,又能束缚住尧寒多久呢?殷牧悠厉声道:不可!花霓被尧寒凶狠的模样吓得发颤,一听殷牧悠的话,不由微怔:为何?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陆文龙做的孽,才会变成这样。若我在此时杀了他,和陆文龙又有什么分别?花霓叹了口气:还是郎主心善。他是山中精怪,并不曾害过人的。此刻只是受惊过度,才会这样。殷牧悠语气稍顿,去备下鲜肉和清水,一日三餐的送到我这里来,其他的别多问。花霓只好微微俯身:诺。等她走了出去,屋子里又仅剩下殷牧悠和尧寒。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虚弱:她已经走了,你可放心了?尧寒的眼里浮现几分疑惑,刚才殷牧悠所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不明白殷牧悠想做什么。他重新趴在了地上,神情仍旧戒备。不一会儿,鲜肉和清水已经送达至房内,殷牧悠小心的端着走去,尧寒仿佛受惊一般的朝后退了一大步。殷牧悠放到了他面前,自己又朝后,直到退出了寝卧,到达了书案的位置:如今大荒之年,找不到什么好的吃食,这是鸡肉。他们之中隔了一道屏风,在书案的位子只能略略窥探一角罢了。木盆放置在他面前,可尧寒却迟迟没有动口。殷牧悠知道他不会那么快的放下芥蒂,他有的是时间陪他。他不吃,殷牧悠也不会强求,只是每日都会有新鲜的肉食送上。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尧寒才尝试吃下了第一口。殷牧悠的眼中浮现了笑意,尝到了肉的滋味后,尧寒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殷牧悠没有再看他,对待他的态度一日比一日自然。这三天来,殷牧悠一直都在研究御灵术。祖上传下来的书就这一本,就算里面大多数东西都记载不全了,殷牧悠也只能翻来覆去的看。他在学的同时,心中又暗暗思索了起来。殷牧悠知道驯服一头妖兽意味着什么,况且还是尧寒这样遭遇过悲惨之事的妖兽。因此,他决不能做出比他弱的样子。温柔,细致,统统都没有用。尧寒现在不敢反扑,只是分不清他的实力究竟如何。殷牧悠在观察着尧寒,而他也同样在观察自己,一旦找到机会,便会全力挣脱术法,然后一口将他吞食。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出门,终于把御灵术学会。强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倒了下去。意识陷入了黑暗,汗水浸透了里衣,墨发结绺缠绕,长长的从床上迤逦至下。当殷牧悠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花霓正在照顾着他。殷牧悠连忙从床上起身,四处巡视:尧寒呢?什么?就是那只精怪!奴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只看到郎主倒在了屋子里。花霓担忧至极,郎主身子弱,还这般硬撑,若是郎主倒了,咱们该如何是好?殷牧悠也知他一人的性命关乎温庄的人,若是他不在了,大禹的皇帝便会派新的亭侯来,那些人只会被奴役得更惨。殷牧悠心头生出歉意,可先下最打紧的还是寻找尧寒!他满怀怨念,就这么出去,一定会出大事的!殷牧悠顾不得太多,披上外衣便径直的走了出去。花霓吓了一大跳,还觉得殷牧悠对那妖邪未免太好了些,她连忙吩咐外面的褚跟着殷牧悠,还没多久,两人便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他昏迷的时间应当不长,如今渐至傍晚了。乌云遮住了一切的阳光,天空也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连日来的雨天,附近开始起雾。周围也染上了薄薄的雾气,视线暧昧不明,看得极不真切。殷牧悠四下寻找了起来,因为那日的雨,冲淡了外面的气味,尧寒并没有找到陆文龙,而是不见了踪影。殷牧悠心头怦怦直跳,生怕尧寒做了什么恶事。他若真的大开杀戒,温庄的那些人会因为恐惧而想烧死他也说不一定。到底是来过一次的世界,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引导。殷牧悠就算被删除了记忆,也并未走太多的冤枉路,竟很快就发现了尧寒。前方的小树林之中,尧寒的嘴里叼着零碎的肉块,就这么啃食了起来。雨终于落下,大雨霶霈,冲刷在腐叶之上。雾气还未彻底散开,萦绕在这片树林之中,烟丝一般的白气将一切笼罩得越发朦胧。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腐气瞬间弥漫开来,殷牧悠身体摇晃了几下,隐隐作呕了起来。地上还有尸骨,被啃食得血肉模糊,肠子和肉沫散落一地。他握紧的手又松开,继而又忍不住捏紧。殷牧悠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冷,伴随着雨水的声音响起。褚。奴在。去四周查看,若是有人发现这场面一并杀掉。褚是奴隶,因为殷牧悠的缘故而有了住处和温饱,自然不会背叛他。他为人木讷,唯一的有点便是忠诚:诺。褚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四周查探起来。殷牧悠朝前面走去:你为什么不趁我昏迷之际杀我?你其实还有意识的对吗?妖兽啃食的动作并未因殷牧悠的一句话而停止,殷牧悠却明显的看到,他身上的怨气比之前的更重。温琅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自带气运,怎么可能没有灵缘?在殷牧悠还没来之前,温琅就拿着那本留下的书误打误撞的修炼,所以旁人看不到的怨气,殷牧悠借着这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妖兽一直在啃食着那具尸体,殷牧悠全身泛寒,只能睁着一双眼看着他。不知过去多久,妖兽啃食的动作才停了。骤雨忽歇,一丝淡金色的阳光透入到了树林之中。薄雾也逐渐散开,眼前的一切真实了起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救你。可你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尧寒的眼神依旧带着厉色,以为殷牧悠又要同之前那样束缚着他。殷牧悠不再有所犹豫,必须得用御灵术管制住他了。殷牧悠拿出了准备好的匕首,直直的插入到了自己的心口。他痛得嘴唇泛白,撕心裂肺便是这等感受。心头血终于取了一些,殷牧悠沾染了准备好的符纸,朝四周一撒。那些血便借助符纸直直的打入到了尧寒的身体里,四肢各处的血汇聚在心头,形成一颗血珠。签署契约,对妖兽来说无疑是煎熬的。这其中并没有痛苦,可自在惯了的妖兽是不可能喜欢被束缚,更何况还是对尧寒这种。嗷!尧寒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竟一跃而起,将殷牧悠扑倒在地。剧烈的撞动,让殷牧悠的脸色都一扭曲。真疼。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让他多想。殷牧悠竭力抑制着,以求保持大脑清醒。符咒已生,尧寒的心脏处也打下了烙印,而与此同时,尧寒却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竟又伤在了同一个地方。九命猫妖,还真是小气记仇。殷牧悠脸色泛白,他的齿痕已经深入至骨头,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只是御灵术已成,他总算有了法子能制住尧寒。一句咒文,便让尧寒乖乖倒地。尧寒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泛着血红和怨毒的眸子闪过一丝懵逼。殷牧悠捂住了肩膀,忍着疼解释:这是御灵术,从今往后,你不可对我下手,亦不可对无辜之人动手。褚已经在此时回来了,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吓了一大跳。郎主?褚,可有处理干净?有两个巡逻的部曲,恰好看到了,已经被我处理了。殷牧悠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好。他想回去,却半点也走不动路。褚朝他跪下:若郎主不在意,小人抱着郎主回去。被奴隶触碰到身体,对主人来说是耻辱的象征。轻则打断双腿,重则直接杀死。褚以前见过自己的同乡就是这么死的,因此才小心翼翼的问殷牧悠。如今殷牧悠元气大伤,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便轻轻点了下头。褚抱起殷牧悠的时候,尧寒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御灵术已成,他血红的眼眸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金色,之前眼前都是一片红色,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倒是彻底清明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殷牧悠的脸,他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之中,还有这般好看的人。苍白病弱,眉宇之间却又带着艳色,唇角染上了血珠,宛如涂抹了胭脂那般。他美得如此震撼人心,却又像是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要消逝。的确这个人并不是陆文龙,可他还是会害他,强迫他!因为御灵术的束缚,尧寒不得离开殷牧悠太远,否则就会遭受嗜心之痛,他只能跟着殷牧悠回到了宅子里。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因为刚下了一场雨,洗去了上面的尘埃,草木原本的颜色也露了出来。竹叶上滴着水珠,走回来的时候,清凉的滴在身上。花霓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褚抱着殷牧悠,瞬间就变了脸色:大胆!殷牧悠睁开眼:是我让他抱着的。花霓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不由惊呼了一声:郎主,这才多久,你竟又受了伤!殷牧悠痛苦的闷哼了一声:别声张。花霓又看到了一旁的尧寒,瑟缩的朝后退了几步:郎主,他怎么他已经被我驯服,不会有事。驯服?不同于花霓的松了口气,尧寒却露出獠牙威胁起来。那凶狠的样子,似乎破不满意这两个字。殷牧悠已经没有力气,被褚抱进去之后,尧寒也跟了上去。花霓给他叫了大夫,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他休息了好久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