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迎岚回到自己房里,脸颊火辣辣的,气得她来回转圈,冲着小丫鬟彩裳道:“我被人打,你为何拦我?”彩裳怯怯看着莫迎岚道:“小姐,是您说自己前些日子,被高烧烧得记不清人事,让我在人前提点着您来着……国阳郡主是小王爷的亲姨母,就算她不讲道理,做小辈的也要忍让一二啊?”莫迎岚似乎是这时才知道打自己的人为谁,便忍着气儿慢慢坐下道:“我今日说的,真能给小王爷招揽来祸事?”彩裳替她倒了茶水,小声道:“小姐实在不该强出头说那些,那等子场合,说话办事都要加着万分的小心,而且那惠敏郡主是出了名的不吃亏,办事滴水不露。小姐您当初在她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吗?”莫迎岚听了小丫鬟的话,真想一杯茶水泼到她脸上。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早点提醒她,非要等她在那贱人身上吃了亏,才说出来。可是眼下,她两眼一抹黑,离不得这小丫鬟,少不得还要拉拢些。于是她忍着气儿,褪下了自己腕子上的一个玉镯子,塞到了彩裳的手里道:“今日亏得你拽我,不然我真是有些不认人……这些日子,我虽然脑子清明些,可还是有些犯糊涂,你以后早早拦住我,免得我像今日这般,在人前吃亏……还有……”说到这时,她伸出手指头抬起了小丫鬟的下巴道:“我生病不认人的事情,万万不可跟旁人讲。不然这满府想替我得宠的人多了是了。要知道,我出不了头,你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没有好前程!”彩裳听了莫迎岚的话,连忙磕头表起了忠心。可惜话还没有说完,那申阳郡主便命人传她了,看传话婆子黑着的脸,应该又是一场不好相与的。莫迎岚知道自己又要被那厉害的婆婆骂,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心里却是无比痛恨着笑娘——若不是她,自己何至于会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变成他人的妾?在现实里,她被人唾骂成了小三,已经叫人心中郁结。没想到,穿越到这里,竟然成了明证言顺的婚内小三!这妾看着风光,其实低人一等。幸好府里没了大夫人,而且齐司音失踪以后,她大半的嫁妆,也都被府里的妾室贪墨了。她管着家事,贪得最多,用起钱银来倒也自在。可夫君虽然一表人才,却是个瘸子,满心恋慕的又是褚笑娘那个贱人。前些日子回来后,跟着她亲近,却叫着那笑娘的名字,真是叫人恶心!可是没有办法,她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扳倒了笑娘和霍随风,也许才有转机,解除了自己被引入到这里的魔咒。这么想着,莫迎岚再次打起了精神,跟着传话的婆子去见申阳郡主……且不说莫迎岚被两位郡主轮番的打骂,狼狈不堪。单说笑娘从佛会上应酬完毕后,便回驿馆等着霍随风归来。驿馆的厨子做饭,也就是那么回事,不甚精细。是以下午时,萧家的幕僚盛轩带着人送来了熟制熏腊的鱼肉等物,又想到驿馆人来人往,空气难免污浊,便又特意给王妃送了两盆素馨花。这花味道芳香,摆在屋内清雅得很。就是北方不常见,显然是从南面重金选买过来的。若是以前,笑娘万万不会看,更不会用盛轩送来的物件。可是樊城之变后,她倒是重新捡拾起几分对盛公子的好感。而且那花繁密淡雅,看着着实招人喜欢,笑娘让人验过无毒后,便摆放在了卧房的窗边长几上。不过那些送来的鱼肉,笑娘倒是没用。她自己带了厨子来,食材菜肉调料一应俱全。于是便让厨子闷了砂锅子,用猪骨吊汤,再同鹅肉、山药炖煮。这样无论霍随风回来的多晚,都立时有热腾腾的锅子吃。霍随风果然回来得很晚,而且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回到驿馆便高声叫饭。笑娘命人端来热腾腾的锅子,再捡了下午蒸出的雪白绵软的馒头配着吃。几个小围碟里夹了小坛子腌制的泡菜,味道也正酸脆,很是提味。霍随风真饿了,所以先是闷头开吃,待两个馒头下去,锅子里的汤肉也吃了一半时,才缓了功夫说话。当笑娘问起了朝廷上的动向时,霍随风说道:“那萧家的野心,看着比靖王还大。”原来萧家的意思,若是凤城百官再无作为,大半江山都要被奸臣送给了南夷。既然如此,倒不如另外册立霍家皇子,顺位登基,这样便不必理会靖王那卖国求荣的伪诏。毕竟皇帝成了太上皇,他的圣旨自然不必当真了。笑娘听到这,眼睛不禁瞪圆了。她万万没想到,萧家竟然想出这么个大胆而激进的法子。其实他不说,笑娘也纳闷。二圣被靖王劫持,可是满朝里萧家的亲信都安然无恙,齐刷刷地去城外狩猎。唯有几个先帝的老臣留在了凤城,因为阻拦靖王谋反而被当场杀害。那萧家的jūn_duì 得了信儿后,却并未立时入城护驾,偏偏等人出了城再追,这一切未免有刻意的嫌疑。现在想来,萧家与太后不和甚久。说不定就是萧家的那头老狐狸太爷子想出的计量,借了靖王之手,铲除异己,再扶持听话的新帝,只有这样,萧家才算是兵权与皇权彻底到手。只是如此一来,漠北霍随风就要被动了。依着萧家眼里不揉沙子的狠厉,只要料理了南夷,腾出空子来,转手就要收拾漠北的眼中钉了。若真是这般,太后与万岁也是太可怜了。若是当初将他们留在漠北,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乱了。可是霍随风却不这么想。也许他是男人的缘故,思维更贴合这本迎合男读者的权谋小说。恩义什么的,需要时拿来点缀点缀,固化一下人设。不需要时便走枭雄路数,爹妈都不认了,恩义有鸟用?霍随风此时倒是不甚关心那被劫掠的孤苦mǔ_zǐ ,只一心想着如何扳倒萧家,取得册立新帝的决定权。当然,除了权谋争斗外,那窗边的花,倒是惹得霍随风连看了几眼,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花儿甚香,哪儿来的?”笑娘正给他碗里添汤,听他问,便随口道:“主管驿馆的管事怕味道腌臜,便让人送来的。”霍随风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挑眉看着笑娘,拖着长音道:“哪个管事这么贴心?”这话音明显不对,找茬的意味有些明显。笑娘索性挑明了道:“是盛公子命人送来的……”霍随风将筷子重重放下,冷哼着:“既然是他送的,你有必要将它摆放在眼前,放得那么端正吗?”笑娘觉得自己跟盛轩的事情,早已经是陈年旧事,他刚刚救了自己,就算人情客套,也万没有将人家的一番好意摔在地上的道理啊!可是她说了自己看法,霍随风也毫无想要理解的意思。这一口酸醋,他已经含了几日了。只是不好拿了剧本的心理活动说事,只能暗自忍着。可如今花香撩拨着鼻息,想着这是盛轩派人送来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我的女人,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是花?男人给女人送花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若他是真正的古人霍随风,笑娘只怕是要诚惶诚恐地解释一番了。可是眼下,吴笑笑只觉得影帝似乎入戏太深了。她虽然并无跟盛轩搞暧昧的意思,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二个人眼下的状态。“申先生,请你搞清楚,我并不是您的私有物,从技术层面讲,我是个刚离婚的女人,你也不过是我单身后,正在接触的男性朋友而已……”漠北王爷被她说得脸色愈加铁青,干脆飙起了英文:“你的意思,我不过是sex partner?”笑娘被说得气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她从来都不是随便的女人,之所以离婚后跟申远去滚床单,也绝不是离婚的狂欢派对,而是郑重地决定与申远交往一下,看看彼此是否真的合适。如果方才他含蓄而绅士地表示一下对于她收花的不快,她也能够接受。可是听听他说话的口气,简直是在古代被完全同化了的大猪蹄子,斥责的意味明显,摆明要干涉她正常的人际交往。吴笑笑听得不甚顺耳,自然要纠正一下他偏离现代价值观的思绪。可惜影帝骨子里就是封建王爷的霸道,尤其是对吴笑笑,他嫉妒心强着呢。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甭装斯文了,干脆几步走过去,端起那两盆花,一甩手臂,恶狠狠地甩得老远。伴着啪啦的声音,淡雅的花盆被摔得粉碎。而笑娘都要被气出眼泪了。她今日好不容易在人前舌战,平定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可是霍随风倒是长能耐了,只两个花盆摔得粉碎,是要将她不守妇道的名声给坐实了吗?想到这,笑娘也懒得跟他走夫妻和睦那一套了。从床榻上抱起一套被褥,她就往外走。第153章霍随风手疾,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吊着浓眉问:“哪儿去?”笑娘也学了他的表情瞪眼道:“寻个清静点的地方,不爱听那摔摔打打的声!”作为霍随风来说,他在大秦的几年里,见惯了笑娘人前大家淑女,人后葛优瘫的懒散样。而作为申远来说,他见惯的是吴笑笑一贯清冷,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强人样。可是现在这个眼目含嗔,气愤得脸颊都绯红的赌气小娘子,倒是不曾多见。扔完两个花盆后,他胸口的郁气稍减,倒有闲暇欣赏自己亲自气红的粉颊娇态了。于是他扯了她的胳膊不撒手,半低头道:“自从回去一次后,你脾气倒越发见长,不将你夫君看在眼里了?那个女戒是怎么写的?你是犯了哪出?且跪到床榻上,待我细细审你……”笑娘看他阴一阵,阳一阵,现在越发不正经起来,只觉得更气,捶着他肩膀道:“我看你倒是越发肆无忌惮,合着我就要困在这里做你的老婆?想得美,你且好好耍威风,等回去了,我们一拍两散!”霍随风见她真恼了,眼角都挂出眼泪了,嘴里自然就软了下来道:“散个屁?原本就没拍成几下,才不跟你散呢?你这才出月子几日,郎中说还要再等一个月后,我这么熬着,为你守身如玉,不看别的女人半眼,你忍心就跟我散了?你这抱着被子出去了,也不管我夜里一个人能不能睡好,难不成以前关心我都是假的?”笑娘都要被他胡搅蛮缠的话给气乐了,那抱着被的胳膊也有些酸累,无奈,只能先将被子扔在一旁道:“都说了跟他并无旧情,不过是送来两盆花,就是两瓶空气清新剂罢了,值得你这么小肚鸡肠?”随风哼了一声:“你跟他无旧情,他却是余情未了,就等我马高镫短,随时补位呢!那月下相送时,你不也觉得亏欠他不知怎么弥补才好?”他这么一说,笑娘终于觉察不对,突然醒悟到他虽未在那一夜来到樊城,却可以在现实里看到剧本。人内心的微妙,有时候落到纸张上,那话是怎么写的,可就不好说了。他捻醋甚久,今日逮到花盆的借口便一口气发泄了出来。想明白了这一点,笑娘忍不住有种被人暗中窥见的不适感,绷脸道:“你若是这样,我们真不好走下去。我槽点太多,就算在现实里也是先有一段婚姻……跟你比不得,若你总是提,以后岂不是争吵不断?这样吧,我们先分开住,冷静一下,同时尽快走完剧情,争取回到现实再说,你看怎样?”霍随风没想到她突然拿出了经纪人公事公办的腔调,有商有量地安排两个人分居到分手的具体事宜,看那样子也不像开玩笑,登时又气又慌。这女人的心硬着呢!当初便笃定了不找比自己小的。今日自己醋喝的有些上头,结果碰触了她的安全线,眼看着她往回收,执意要将自己关闭在心门外,他能不慌吗?只赶紧将她抱起,两人一同坐在床边上:“就是说你几句,都扯到哪去了……你若心疼那花,我明天寻了更好的给你就是了,至于分手什么的,你也甭跟我商量,实在想分了,寻把刀来,照着这来一刀,我死在这,你现实里也清净了。”说话时,他握着笑娘的手,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笑娘气得又狠狠拍他:“瞎说个什么?看你的嘴越发没有把门的,还不赶紧‘呸’几口,免得神灵当了真!”曾经的唯物主义女青年,如今已经被自己奇异的遭遇彻底改变了价值观,跟着母亲胡氏隔三差五拜佛烧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霍随风见笑娘的俏脸缓过来了,便也趁热打铁,哄了她早些休息。少不得要她再安慰些自己,帷帐里终于传来阵阵笑声。在外面提着心的寒烟,也终于将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只带着几个小厮,轻手轻脚地捡拾起院子里散碎的花盆。只不过这驿馆终究不是漠北王府。虽然不是漏眼的筛子,却也有无数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