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又是郑重鞠礼道:“原本该当面谢过郡王,可我如今在宫里挂着差事,不得出去,还请县主代劳,替我谢谢郡王。”笑娘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紧,这个什么雪莲的由头,她可从来没有听霍随风提起过。不过莫迎婷的话说得谦卑,却又含着挑衅的意味。笑娘向来是输人不输阵的,只脸上带笑,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你父亲心悬着你的病情,以前也跟我父亲略略提过,夫君至孝,他老人家跟夫君提起,夫君自然记在心上。”笑娘说得轻描淡写,但几句话就让送雪莲花的性质从已婚男挂念婚前好友,变成了孝顺男按岳父大人的话行事。莫迎婷脸上挂着的笑微微一僵,也不再说话,只又谢过了褚伯父的挂念,便转身离去了。如今的行宫甚小,所以笑娘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转角走廊站着个穿龙袍的少年,正带着个小太监,殷切地等着莫姑姑朝他的方向走来。笑娘眼力好,虽然隔得远些,却能感受到少年的热情。不由得想到,若是一切没有脱轨,霍随风望向莫迎婷的眼神应该也如少年皇帝那般的殷切吧?莫迎婷终归是白月光的命格,不是挂在随风的窗前,也会映在另一位贵人的窗棂上。只是不知,剧情的引力会如何作怪,莫迎婷是否还跟霍随风有着难解的纠缠?于是出宫的一路上,笑娘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寒烟也听到了主子与莫女官的对话,心里觉得郡王私下里给莫家小姐送莲花似乎是有些不妥,而莫迎婷又跟县主言谢,这内里的心思更是很玄妙。可是这事儿也不知是何时的旧事了,若是她家的小姐追究,岂不是显得小家子气?毕竟救人一命的事情,是不好拿来拈酸吃醋的。她想劝小姐想开些,可看着笑娘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将话吞下去了。她家小姐向来心思深,行事稳。这等子没影的事情,想来自己一回就能想开了。可惜寒烟这次,似乎有些高估了她的主子。从宫里回来后,笑娘便觉得困乏得很,所以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常服,躺在榻上准备小憩一会。不一会,小郡王也回转了。今日霍随风又是回来的很早。寒烟一早就命厨下煨了羊肉锅子,还蒸了蓬松松的糕,预备给郡王吃。随风按照往常的习惯,风卷残云的吃完后,便要来缠他家的小母鸡进圈。往常笑娘虽然觉得他行事荒诞,却也体谅少年家火力旺,尽是随了他的意。可是今日她心气老大的不爽,见随风来缠,竟然毫不客气,伸手将他推开道:“我身子不爽利,郡王自便去吧!”霍随风闻听此言,倒没有恼,而是伸手探了探笑娘的额头,觉得并无发热,便刨根问底道:“哪里不爽利?”笑娘也不看他,恹恹地斜躺着,懒洋洋开口道:“便是府里的门房烧火的伙计,也有个轮休的日子,我就不能歇歇?”霍随风自然是大度道:“那今日我就不折腾你,只一个样子,你躺着受用便是……”听听,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她可没服用寒山雪莲延年益寿,禁得住他日日磋磨!想到这,心里的那股子火再也压不住,她腾地坐起来,道:“原是我的不是,没有料想到郡王还年轻,火力也是正旺时。今日与诸位夫人闲聊时,也突然想起,我这个为正妻的,竟然从来没有想过给郡王纳些通房妾室来,实在是让郡王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不知道王爷在府里可有顺眼的丫鬟,我给她开脸抬入侧院便是了!”霍随风也没有想到笑娘突然发的哪门子邪火,她说其他的还好,可说起要给他纳通房时,心里的一股子火腾地也燃烧起来了,心道:在盛公子那,是眼里不揉沙子,成礼前跟丫鬟一夜私情都不能容。可到了我这,却百无禁忌,香的臭的都能容了是不是?既然笑娘开了头,他也不客气了,干脆一指在外屋里给他叠衣裳的寒烟道:“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就是她了!”寒烟原本是打算叠了衣服,缩脖子悄悄儿地出去,可没想到两位主子话头一转,竟是转到了她这里。一想到万一郡王真的纳了她为通房,她心里一急,顿时跪下道:“郡王,万万不可!”霍随风简直都要被这主仆二人给气乐了,感情儿在褚笑娘的屋子里,他就成了狗儿嫌,谁也不想要了?所以寒烟跪下时,他绷着脸道:“没个规矩,我同县主讲话,有你插嘴的余地?”笑娘倒是清楚霍随风的性情,眼下他俊脸紧绷的样子可动了真气,若是再发展下去,寒烟要被拖下去打板子了。于是笑娘连忙缓和了语气,冲着寒烟道:“还不赶紧出去,在屋子里发什么愣?”寒烟心知这是县主在给自己梯子下去,不等郡王发话,连忙谢过主子宽容,赶紧起身拎提着裙摆出去了。于是这屋子便只剩下新婚的夫妻俩大眼瞪小眼。霍随风此时也顺过气来了,缓了缓口气道:“说吧,今日是遇见谁了,惹得你回来冲着我撒气?”笑娘却觉得吃莫迎婷飞醋的这种事情简直难以启齿,事实上她也在低头反思自己今日为何这般的不冷静?实在太不像她了。霍随风见她不说话,便要起身,笑娘连忙道:“你干嘛去?”随风表情清冷道:“问你问不出,干脆问问寒烟那丫头,顺便说一下收房诸多细节,你和她是一三五的分,还是月初月末的轮,都得细细研究……”虽然这收通房的话头是笑娘挑起来的。可是霍随风真一本正经地说起来,真是气得人肺子都要炸了。笑娘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冲着霍随风直点,气结道:“轮……轮什么轮!且让爹养的母猪顶了缺,我死都不让你碰!”人在气头上,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随风不知怎么的,竟然听得冰面迸裂,绷不住神,哈哈大笑了起来,走过来一把搂住了笑娘道:“你怎么知我就爱爹养的小母猪?抱着绵软,吃着滑嫩!”笑娘眨巴了几下眼儿,才知自己竟然被他拐得骂了自己,登时气得要捶打他的胸口。可是那几记粉拳在随风那里是不痛不痒,只被他紧紧抱住道:“就是脾气养得也大了些,除了我,哪个还能受得住你?”这一阵厮磨胡闹后,霍随风也总算是问出了那寒山莲花的事情来。霍随风听了后,倒是一脸无谓道:“也是偶然时,有人送给我寒山的雪莲,当时我离京城也近,想起莫家老太爷以前跟我提过,有位神医跟莫家小姐看病时,曾说过要同雪莲做药引。所以便派人给莫家老太爷送去了。这走的原本就是莫家老太爷的人情,你这等子捻酸便不讲道理了?你何时看过我跟莫家大小姐打情骂俏?”霍随风的这话,原本就是正理,笑娘的确挑拣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在原书里,那多雪莲却是霍随风历经千难万险才求来的,可是快要送还的时候,却被恶毒女配褚笑娘半路拦截,用了朵假莲花调包,以至于莫迎婷延误了病情……想到这,笑娘倒是有些感慨,若是自己再因为那雪莲而跟霍随风生气,又跟原著里的恶毒女配有何异?只是这一世,霍随风的疏远,却换来了莫迎婷身子越发的康健,这也是让人始料不及的。笑娘忍不住脑洞发散,若是霍随风真如公孙琴所言的那般,也是重生,会不会为了改变心上人惨死的命格,刻意疏远自己心中的挚爱,将自己的奉献牺牲,陪伴恶毒女配,换来心头女神的一世安康?这么一想,笑娘突然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看向躺在她身旁,磨着她“身体力行”跟自己道歉的男人。若真是如此,那小郡王的牺牲可就大了,而且演技也太好了吧?霍随风可不知笑娘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这边解释清楚了,自然讨要迟来的亲热,于是贴着笑娘的耳朵细说了一番道歉的流程。只听得笑娘面红心跳,再次肯定,这不要脸的青年肯定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重生讨债鬼。道歉是细致的活计,第二日,郡王又是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了。笑娘少不得腰腿酸软,起身不得。便叫寒烟去拿洪萍给她配的软膏子来,好好舒缓一下腰背的疼痛。结果寒烟是顶着红眼圈来的,一看就是哭了半宿的样子。笑娘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郡王不过是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你又不是不知,修竹可为了你求了郡王好几次了。”寒烟听了县主的话,心里猛地舒了一口气,可听到修竹求人的关节,忍不住又脸红道:“他求郡王,跟我有什么关系?”笑娘一边抹着药膏一边道:“自然是说自己年纪不小,急着娶媳妇的话了。郡王已经松口了,要放你出去,连你们日后的宅院地契都给修竹了呢。”寒烟听到这里,脸颊绯红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笑娘,眼圈泛红道:“可是我……实在是舍不得小姐您……”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又不能在我身边一辈子,以后你们夫妻还是为郡王府做事,见天也能见到,只是这些日子来,你要受累,好好地教一教新进的几个小丫鬟。”最近府里的确又买了五个丫鬟,其中有四个调拨到了笑娘的屋子里,准备顶替着从缺。寒烟也懂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道理,自是感谢主子的恩典,日后尽心教明白小丫鬟就是了。只是她给笑娘抹药膏子时,忍不住低声道:“怎么膝盖跟胳膊肘也红肿了?可是半夜磕碰摔着了?”笑娘闭眼假装没有听见,只心道:你也是快要嫁人的了,若修竹跟他主子一样,也是个不要脸耍花样的,你以后自会明白……待抹了药膏子后,笑娘缓了乏,便起身准备梳洗换衫了。如今管着外屋换水的丫鬟名唤俏枝,十六岁的年纪正当时,新进的几个丫鬟里顶数她的模样最俏,为人又是嘴甜勤快。所以其他几个还在外院洒扫时,她已经能进屋给县主送水了。笑娘洗脸时,发现这洗面水里的味道也是与往日不同,香味更清幽些。洗完脸后,也没有紧绷之感,舒适得很。寻了那俏枝一问,她连忙跪下道:“奴婢听闻县主喜欢花露兑水洗脸,便想起了家乡榨取花油的土法子,用冰块冷浸,榨取出来的花油更加精粹,所以取了暖房里的鲜花,榨了一小罐子给县主漱洗之用……那花油都是经过寒烟姐姐验看的,绝无其他的夹杂……”其实笑娘也不过洗得舒爽了,便随口一问,看那小丫鬟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是有趣,便吩咐寒烟赏了俏枝一对鎏金的镯子。俏枝闻言,自然是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捧了金镯子喜滋滋地出去了。不过待回到自己屋子里时,左右无人,俏枝慢慢收敛起满脸的欣喜,撇嘴看了看那镯子,随手扔在了床榻上。第129章鎏金的镯子虽然好看,可并非纯金,并不值钱。不过一般穷苦人家的女孩可不会懂得这些个,丫鬟们得了鎏金饰物,哪个不是当了宝贝?俏枝刚扔了镯子,便有其他的丫鬟回了屋子。再见俏枝,已经是喜滋滋地将镯子戴在了手腕上。引得一些府里的大丫鬟忍不住笑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是欢喜多久了,可别坠了你的手腕不能干活了!”俏枝嘻嘻一笑,拿手帕当了她们的面,小心翼翼地将镯子包起来。再说皇帝和一干王侯贵胄们逃难到了漠北,不光是占几间宅院屋舍的事情。收复京城并非一朝一夕,谁知道要在漠北之地熬度上几年,所以赶紧扎下根基才是真的。一时间王侯们的心思各起,都忙着划归地盘,深植自己的势力。于是兵部临司少不得召唤着霍随风,商讨着漠北军权分授,安插自己亲信之事。不过为了名正言顺,打的是漠北安防需得交到御林军手中才稳妥的旗号。霍随风领着手下三位将军去聆听兵部临司几位大员的高见。结果郡王没有吭声,他领取的那三个大将军忍不住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身上的铠甲也磨得乱颤。兵部尚书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一干重臣,虽然也有从军中出来的,能入京的都是循规蹈矩,稳重的官吏。他老人家许久不曾接触过这些不知轻重的鲁莽粗汉,那端正的官脸不禁阴沉下来,一拍桌子道:“此乃兵部,并非你们的兵营,为何无故大笑,成何体统?”其中一位姓卢的将军,说话最不客气,只勉强收了笑声道:“我们漠北的军师,世代在漠北王府的手下当差,很多都是子承父业,继续追随漠北霍家。结果大人你一来,大萝卜脸不红不白就要分了我们漠北的将士?你当我们是锅里的馍馍,想分就分?”说到这,卢将军也拍起了桌子,可是他拍桌子的力道可比尚书大人用力多了,只一下子,竟将一只桌腿都拍断了。兵部尚书气得脸色发涨,呼喝着来人拿下这等无礼之徒,可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人靠前。霍随风这时才不紧不慢地申斥了卢将军几句,然后转头跟尚书大人言:“您也看到了,漠北将卒蛮横不化,实非中土之地的jūn_duì 能比,若是大人不急,待我将这些兵卒操练好了,再交还兵部也不迟。”兵部尚书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是心里憋着气,等着跟谏官们诉苦,看不在圣上面前弹劾这个敢欺君罔上之辈。结果谏官们聚在一起,还没等将奏章琢磨明白,震撼漠北朝野的“莱菔之变”就开始了。莱菔者,萝卜也!虽则吃着顺畅通气,但多要搭配肉类炖煮才最入味。就在皇族落根漠北不久,崇正郡王以粮库告急,补给不足为由。断了行宫诸多宅院的粮炊。唯一提供的食材便是成筐的萝卜。刚开始时,诸位官员还私下耻笑崇正郡王到底是年轻,行事太荒唐!就算朝廷要分他的权,也不能这般意气用事,行孩童报复之举啊!可是当过几日,他们府里的小厮拎提着银两却满城买不到一粒粮食时,诸位官员们才渐渐醒过腔来——郡王的荒诞之举是多么的认真!